经历了莲生地狱与虚无之影交错的阴谋,与霄一同度过漫长的阴暗岁月和杀戮的时光,再一次走到阳光下,舍弃了圣光的萧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热,只觉得有些刺眼。
他站在那一座历代帝王用了无数的资源与时间堆砌,在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霜之后依旧傲然耸立的雄城之外,目光越过那坚不可摧的城墙,望穿无数精兵把守的不仅精致而且暗藏杀机的塔楼,看不到那一座皇宫,也看不到令人谈之色变的黑殿,只有那一座代表着圣光的洁白尖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未进入龙城的他就已经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不仅来自那必将面见的天帝,还有传说中能与天帝分庭抗礼的神宗,更别提如两座大山屹立于龙城之中的断海王与北雁妃了,萧摇摇头,朝着城门走去,口中喃喃自语:“黑殿,白塔,真是有意思”
然而萧还没有走出几步,一声毫无征兆响起的叫喊让他寒毛倒竖,如临大敌,可是对方完全没有理会萧忽然散发的浩瀚如海的威压与凝如实质的杀意,反而善意得提醒:“这位兄台,虽说这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黑殿排在白塔之前无可非议,但是在信仰面前,皇权还需让步,更何况天帝陛下并不会在意,相比之下,神宗冕下就有些小家子气了,在这龙城乃至整个中州,往往都是祸从口出的。”
萧微微挑眉,以他的敏感神经和对于世人险恶用心的猜度,第一时间认为这个突兀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是冲着他而来,可是对方的语气毫不矫揉造作,而且还有一股中正平和之气,让他不得不转身打量那书生几眼,然后笑着问道:“这位兄台好意提醒在下当心祸从口出,但是你却直言神宗冕下小家子气,难道就不怕我恩将仇报,将你送入那白塔之中?”
那书生面如冠玉,目如晨星,随意披散的长发与嘴角那一丝不羁的笑容给了萧一股扑面而来的自在洒脱之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文士长衫被他穿出了一种奢华长裙的感觉。
萧的目光从他背后那个空空如也的书篓扫过,又看了一眼他别再腰间的香囊,然后透过他手中那一把张开的描绘着仕女图的折扇,望向他那一双忽然有了凝重之色的眼睛,他收起折扇,向萧微微抱拳,正色道:“我见这位公子一身浩然正气直冲霄汉,眉宇间的透露着一股逼人的英气,想必自然不会是这等随波逐流,愿与那些自说自话的狂妄之徒同流合污之人,我等君子之交淡如水,说话又何必拐弯抹角呢,你看我手中这把折扇如何?”
萧微微一愣,这书生既然能够避过他的感知,实力自然不会在他之下,他只是微微扫视一眼那把折扇,那扇中的仕女眼中一闪即逝的妖媚之意让他暗暗心惊,自然是一件难得的上品,而且这把折扇多半出自这书生之手,看他脸上忽然浮现的腼腆之意,莫非是想要兜售此物不成?
先不提那把折扇上所描绘的仕女是怎般的婀娜多姿,这把折扇所蕴含的力量对于修纹境巅峰的萧来说也是一件不错的护身之物,可是他记得圣使在送他离开坤翻之时再三叮嘱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起囊中羞涩的事实,一股有心杀敌,无力回天的悲凉之意涌上心头,他不禁伸手握住这把折扇,这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怀几乎让他眼角带泪,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仁兄所言极是,我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竟将此等宝物相送,小弟却之不恭!”
萧的手无比稳定,那书生想要抽回折扇却发现萧的力量强得惊人,而且萧一脸疑惑得看着他,让他心中暗呼不妙,没想到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的城府竟是这般的深,他可不相信他还未走入龙城就折戟沉沙,已经出师不利了,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他是一个饱读圣贤书的书生,虽然不齿于用一些卑劣不堪的伎俩,但是面对萧,在几次角力无果后,他还是红着眼睛说道:“我是一个进龙城赶考的书生,不料盘缠用尽,想来天无绝人之路,贤弟竟对为兄的玩乐之作爱不释手,必是同道中人,定然会为为兄赶考略尽绵薄之力!”
“哈哈”萧的笑声有些牵强,被一文钱难倒的英雄不计其数,他已是穷途末路,如今还急着将踏雪的意志送入她的识海,等着加官进爵呢,怎么能够节外生枝?他最终还是放开了那把折扇,毫不犹豫得转身离去。
“贤弟且慢!”虽然他已经看出了萧和他一样的窘迫,可是以他的直觉,在萧身上看到的更多的还是潜力二字,所以萧虽然不肯买他的折扇,他还是想要和萧结下善缘,只不过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萧的义无反顾让他忍不住大喊:“贤弟且慢啊,为兄季豪杰,精通推演之术,见你乃人中龙凤,而且我俩惺惺相惜,我就不惜泄露天机,为你占上一卦!”
如果季豪杰不开口还好,萧只当他是一个路人,擦肩而过即可,但是没想到他不是一个单纯的书生,而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他见萧不经意间放慢了脚步,于是闪身来到萧的身边,一边介绍着他的本领,一边想要扯住他的衣袖:“为兄能算吉凶祸福,巧看斗转星移,掌握山川湖海,胸藏日月乾坤,唉,兄台留步,兄台留步!”
他没想到以他的修为一时之间竟然未能将萧留住,反而让他从容脱身,这让他更加相信萧的能力,更加想要与人为善,所以他望着萧的背影轻喝一声:“为兄可知如何青云直上,如何傲立朝堂,如何升官发财!”
“那你先告诉我,你懂得升官发财,为什么还是这副穷酸样?”萧不懂得什么是最后心照不宣的尊严,他的直接让季豪杰面露尴尬之色,他轻轻地咳嗽两声,回答道:“升官发财不是我的本意,我来参加考试,是想要推行我的一些想法,来改变咳咳扯远了,因为我适合徐徐图之的方法,而以贤弟的才能,此等捷径也唯有你能一路畅通了!”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萧姑且相信季豪杰的话,他最多算是个穷人,而穷人里顶多出个坏人,若非穷凶极恶之人,又怎能奈何得了他,所以他愿意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听一听他的妙计,或许会对他有所帮助。
季豪杰矜持地笑了笑,在萧不耐烦的眼光催促下,才正色道:“天帝陛下最宠爱的小公主近日昏睡不醒,各位御医轮番整治,依旧不见起色,所以陛下张贴皇榜,若是有人能够治愈小公主的重病,即可官居极品!”
萧的心中微微一跳,这就是洞察之主为他安排好的计策,他只需要依照皇榜进宫治愈踏雪,即可加官进爵,可是季豪杰这这般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这些,莫非他也有办法将踏雪治愈?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踏雪的意志还在他的手中,他瞬间想到季豪杰之所以出现在他身边的原因莫非是为了抢夺踏雪的意志?
他警惕得后退了两步,如果季豪杰以为他神魄境的修为能够轻松打败他这一位新晋的君王,那么他不介意通过杀死他的方式拿走那一把折扇。可是季豪杰没有意识到萧的警惕,他反倒有些。
如果踏雪意志被囚禁的真相连季豪杰都知道,又有什么可能瞒过天帝,而踏雪至今未曾苏醒,是因为天帝都无法从虚无之影中抢夺她的意志,还是说他在守株待兔?
萧相信洞察之主和整个天堂组织对他的期许,他们不会这样无情得将他往火坑里推,但是这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他决定再问一问季豪杰:“这些连你都知道,天帝怎么会不知道?”
季豪杰哼了一声,傲然道:“我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你问别人,必然无法得到答案,但是问我,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天帝陛下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选举贤能的机会,虽然将小公主治好,能够得到我们无法想象的奖赏,但是你能够提供这样的线索,陛下一定不会吝啬的!”
萧点点头,不仅是对他的话的认可,更是对他人的认可,就算他是一个江湖骗子,也是一个机智的江湖骗子,说不定他今后真的能够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为了天堂组织的大计,有必要和季豪杰结下一个善缘。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哈哈!”萧冲着他拱拱手,仿佛忘记了自己先前的傲然,直视着如今堆起了傲慢的季豪杰,微微眨眼,浅笑道:“若不是听了季兄一席话,我还真不知我正巧能够治愈小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