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内粒粒罂血丸静静置于金色光滑绸锦上,如红色玛瑙珠子一般,饱满圆润,耀着诱人光泽。座上,皓月伸手自盒内拈起一颗置于眼前细细瞧着,唇角弯出冰冷的弧线。
“奴才参见陛下!”殿内走进一位宫监来,缓缓至座前跪下。
“钧善?”皓月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向前探身,面露焦色道,“你这么快便回来了,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钧善复翘指儿对着皓月作了条揖,应道:“一切都如陛下料想的那般,幕月王爷果然是往边疆去了。不过奴才快马赶到边疆之前,费将军已经依令动了手,四王爷纵是去了,也是扑一场空。眼下,太尉大人已‘重病缠身’,正往回王城的路上。奴才特提前一步赶回宫向陛下复命!”
听言,皓月面上焦色渐散,微舒了口气收身坐正道:“临阵易帅乃兵家大忌,孤王唯恐会动摇军心,然而太尉掌全国兵马,万一听信了老四一派胡言倒戈相向,后果将不堪设想!孤王…亦是逼不得已啊!”
他说到此,长声叹了口气,似是惋惜,一时又匆声问道:“军中大都是太尉旧部,可有人对此怀疑?”
钧善握起绢子掩口一笑道:“接连几场胜战,太尉大人高兴的紧,被人撺掇着军士夜饮至天亮才休,而今军中都误以为太尉是连日纵酒过度,又不小心中风所致,因而并未有人生疑。况且,费将军乃谨慎之人,太尉病倒那两日,他可是不分日夜侍奉在侧,比石二公子还要勤谨…”
皓月点头:“孤王选中他也是因他为人谨慎仔细…”又问道,“那石泰呢?他言行可有丝毫异样?”
钧善应道:“二公子少不经事。一见父亲倒下,当场便慌乱了,眼下正跟随太尉车驾慌不叠往回来赶呢。”
“嗯…”皓月颔首,这下方心满意足道,“这件事你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见钧善退去,皓月复拈起锦盒内一粒圆滑罂血丸,一仰身深入座中舒笑道:“老四,这下,孤王看你再如何作祟!”
【甘露殿】
“这草。再捣碎些。还有这草,快拿出去晒干!”
甘露殿前,墨柔然装模作样指挥着一群太医们忙里忙外捣腾着各类药草。便仿佛自己是神农转世真熟识百草的一般。
“王后王后,您这十味药,臣等阅遍古籍仍是闻所未闻,这…这如何去找?”一位老太医手握着张方子蹒跚着脚步一路小跑过来请示道。
“闻所未闻么?”墨柔然月眉微蹙,不禁接过纸来瞧。只见上面一连串儿工整写着:茱针、桓耳、玉芷秧…却都是她那晚胡诌,心中不觉好笑。
那老太医指着其中一味茱针问道:“譬如这茱针…臣等只听过茱萸,金针…这茱针却是怎样一种药草?再说这桓耳,老臣也只知道银耳、木耳…这桓耳又是怎样一种药材?还有这玉芷秧…”
不等他在唠叨,墨柔然已将手中药方一收恼道:“这几味药只有我墨家的人才知晓,凭什么要告诉你呢?”说着。一扭身将药方揣进袖里走了。
“呃…”那老头儿一愣,追上几步道,“可是王后。陛下命老臣…”
墨柔然回头道了句:“这几味药本宫会请陛下允准亲自出宫去采,不劳你费心!”脚底抹油赶快溜走。
池塘边,墨柔然依阑观赏着池内游鱼若有所思。都已过去五日了,边疆战况如何她丝毫都不知晓,更不敢开口去问以免被怀疑心存异念。倒不如借着向皓月请命出宫采药之机。好好出去打听一番。只是,即便皓月答应了。她身边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也只怕会无功而返…
“王后…王后?”
身后侍女轻唤,墨柔然忙回过神来,自那侍女手中接过鱼食往池子里洒了把,起身道:“好久未见陛下了,去华璨殿看看吧。”
“可是…”那侍女退后了步深低下头道,“陛下有令,未经传召,您不可去…”
墨柔然蓦地抬眸逼视向她,冷声道:“本宫该去哪儿,还用得着你一个奴婢提点么?掌嘴!”
那侍女低头涨红了脸,咬了咬唇伸掌往脸上打去…
绕过池塘再行一盏茶的功夫,便是清闲居后面那座荒废的园子。穿过园子出了清闲居一路往东便可到华璨殿,这也算是甘露殿去往华璨殿最近的一条路了。
墨柔然一路且行且思着去时当如何开口才不被皓月疑心她另有所图,不觉间,便已穿过清闲居后园来至前院,只是方绕过一处偏殿,却听得院子里一阵喧嚷。
“小姐,小姐…”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回府!”
“可您身子尚未养好…”
院子里,一群群宫女太监们一路小跑着自后追来,拦挡在大小姐石兰身前跪身相阻道:“小姐…陛下有令,命奴才们好生在此服侍小姐养病,还请小姐随奴才们回去歇着!”
石兰蛾眉倒竖,疾言厉色道:“我再说一遍!本小姐身子无恙,统统给我让开——”
这厢墨柔然自后看着,一时不解石兰如何竟会留在宫里,正待要上前去一问究竟,却见宫门处,一粉衣宫女带着一位蓝衣太监匆步走了进来,却是钧善。可奇怪的是,钧善一路走来皱着张脸,额头腰上,竟还各束着一条白布。
一伸臂挡拦在石兰面前,钧善一脸愁容道:“给大小姐请安!”
石兰怒嗔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在本小姐面前!”
钧善一听忙将双臂收回,低头道了句:“奴才该死!”
石兰瞠目如珠道:“我爹爹莫名患疾,陛下又将我禁在宫里,他这到底是何意思?”
“太尉患疾?”墨柔然听着当下一愣,这是何时的事?
钧善抬脸赔笑道:“小姐乃太尉掌上明珠,而今太尉已然为国事操劳成疾…”他说到此却顿了顿,继道,“若小姐再生出个好歹,陛下心中便更要过意不去了…”
石兰听他言语似有所隐瞒,不禁双手一把提住他衣襟道:“我只问你,我爹爹而今到底怎样了?”
钧善一脸煞白,吱唔着道:“虽陛下一得到消息便命了太医们赶出城去极力医治,然而…然而太尉大人毕竟年纪大了,此次寒疾又来势凶猛…老大人终还是…还是…”
钧善说着已哽咽着喉头哭声道:“灵柩正往回城的路上,望大小姐节哀顺便…”
“你说什么?”石兰向后一个趔趄松开手,怔怔自语道,“我爹爹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
钧善抹泪道:“边疆天气本就多变,老大人又连饮了几夜的酒…”
“你胡说——”石兰一声嘶吼,厉声道,“我爹爹最是珍惜身子的人,怎会连日夜饮?我不信!我不信——我要亲自出宫去看——”
钧善一跪身连抱住石兰双腿拉腔道:“小姐——小姐节哀呀——”
石兰这方注意到他腰间额上束着的孝布,怒声道:“你束的这是什么?我爹爹还好好的你戴着这布做什么?你算个什么东也配给他老人家戴这个!”说着,又拽起钧善一阵扭打,院中复又乱作一团。
不远处墨柔然静静驻足,仔细思忖着钧善所说那一番话,双眉紧紧蹙在一起。宫中的太医们都在她宫里不是忙着碾捣挑拣药材,便是忙着翻寻各类医书古籍,何曾有人奉命出宫过…
墨柔然想着不禁退回身去,转身依原路返回。
翌日,石太尉灵柩抵达王城,为表对一代忠良远逝之痛,皓月国王亲自书写了祭文,携王后亲往石府追悼。
在石老爷子灵前,墨柔然再次见到了石兰。她一袭洁白素服跪在灵前,原本俊秀面庞上布满泪痕,明澈双眸内布满血丝,朱唇干涩,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看了叫人怜疼。
“陛下何苦来猫哭耗子!”
这是石兰见到皓月后直起身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墨柔然看着她将憔悴脸庞仰起,双眸红怒直视向皓月,不禁暗捏了把汗。好在,二公子石泰连将姐姐压下,向皓月道:“姐姐是伤心过度了,陛下您别放在心上!”
皓月面不改色,眸中仍现着柔和悲痛,沉声道:“失此栋梁之臣,仍国之大不幸,百姓之大不幸,孤王心中何尝不悲痛!”
身后立时便有群臣劝慰道:“请陛下节哀,保重龙体要紧!”
皓月复恸声道:“太尉大人一生戎马,为朝庭立下汗马功劳,孤王要为他立祠树碑,以供后人瞻仰。”
墨柔然听他一番伪言在心中冷笑。
石二公子连叩首谢道:“石泰带父亲谢陛下隆恩!”
“谢他?”地上石兰忽一声冷笑,厉喝向石泰道,“你谢他什么,谢他假仁假义,谢他佛口蛇心,谢他要了爹爹的命么?”转而直向皓月扑身捶打道,“皓月——你还我爹爹命来——”
石泰一惊,急忙拉住石兰道:“长姐,你疯了么…”
“我疯了,还是你糊涂!”石兰对着石泰一声高喝,抬头怒视向皓月道,“我爹爹虽然年迈,便素来爱惜身体,又恪守军令,岂会在疆场上连夜纵酒,分明是你叫人从中陷害!”
“皓月——我爹爹对上不忠么,我石家对上不忠么,你为何要害死他?”
“皓月,你残杀同族,残害忠良,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