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仍簌簌下着,丝毫未有停歇之意,地面上的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足已漫过脚裸。
石兰随弟弟石泰赶到时,马场内已被踏践的一片狼籍。雪地里,马奴们使出浑身懈数方得以用刺桩将狂燥不安的马群围住,又忙蒙住口鼻向刺桩内围着的贡马抛洒着大量蒙汗药。很快,马群渐渐停止了嘶鸣践踏安静了下来,鼻孔收缩喘息着一个个卧倒在地。
随后赶来的墨柔然勒住马头,只见雪地里那一匹匹赤马个个睛似悬铃,鼻若金盏,鬃毛茸细,筋骨匀壮…心中暗叹,果然是上乘宝马良驹!
看着马奴们将横竖躺卧着贡马一一小心拖进了马厩,石兰心中稍安,一回头,便挥鞭对着身后几位马夫厉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几位马夫纷纷跪倒在地,怯懦不语。
石兰见此喝道:“石大呢,马场出这么大事他死哪儿去了?”
对面墨柔然听石大小姐震怒,想着是人家处理家事自己也不便过去,便勒转马头,想去这马场四周溜达溜达,方经过一座毡帐,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小男孩痛叫哭喊声。
“快说——是不是你这小畜生惹出的祸?”里面一汉子压着嗓音厉喊。
一小男孩“啊”的又一声痛叫,连声哭道:“不是孩儿…爹疼啊,别…别——”
“不是你?那老子那支玉哨哪里去了?快说!”
“儿子没拿…真没看到…”
“还不说实话!”那汉子连抽打着那男孩儿骂道,“你这畜生!你是想害老子跟你一起死么?跟我走——”
帐外墨柔然听到这一声喊忙调转马头躲在帐后,只见一满面虬髯的粗壮汉子提着一小男孩衣领拖出帐来。
那男孩儿岁年纪,一脸顽皮之相,边伸袖抹着鼻涕边向后撅着屁股赖在地上叫着:“你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我不去——”
“给老子走——”那汉子一脚踹在那男孩屁股上。
男孩大叫:“我不去!你想要石大小姐杀了我,我不去——”
父子两正拉扯着,不远处石府里两个家丁跑上前来。冲那汉子喊道:“石大——大小姐四处找你,快跟我们走!”
“啊?”那汉子面上一骇,越发紧拽住那小男孩一条胳膊,抬头应道:“是…是…”
“爹——爹——不要——”男孩双眼惊惧,挣扎着拖赖在地,右手自后紧抓着地上积雪。
帐后,墨柔然盯着那小男孩背后右手看得真切,待那父子二人走远,跳下马来,自满地积雪中拔出那支细翠玉管…
“都退下吧!给我照看好这些贡马。若再有差池,本小姐便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
“石泰,你也先下去吧。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是,长姐!”
遣散了众人,石兰这方看向面前跪着的石大,眉梢含慑道:
“石大——爹爹看你为人忠肯,方将这马场交与你打理。你倒好…”
石大垂首道:“奴才知错!还请大小姐宽恕!”
“宽恕?”石兰明眸一笑,幽然森道:“我自然是要宽恕你的——在这批贡马顺利踏上龙祈国土之前!”
“小姐…”石大哑然看向石兰,身子轻轻颤抖着,额头冷汗微微渗出。
石兰瞋目如珠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轻易动那支哨子——”
“小姐饶命!”石大越发面色惊惧,连“砰砰”磕着头道。“奴才从来都将小姐的嘱托牢记在心,是奴才那逆子…”
“够了!本小姐无需听你解释!”石兰断喝了声,伸出手道。“而今马已养成,你可以将那哨子交出来了——”
石大愣了下,瞧着伸至面前的一张水葱般纤细玉手,半尚方连点头道:“是…是…”说着,站起身向身后不远处那顽皮男孩儿喊道。“臭小子!你还不快将那支哨子交出来!”
“我早说了…”那男孩儿走上前来,拿眼怯怯瞧向石兰道。“我没拿!”
“你还敢说谎!”石大一耳光扇在那男孩儿脸上怒吼,“快拿出来!”说着,便伸手往他身上各处去搜,可搜了半天也没搜到。
“我早就说了,我没见过什么哨子!”那玩劣男孩儿握着红肿脸颊,胸前鼓动起伏着,越发放肆否认。
“你…”石大手指戳着那男孩儿无语,转身向石兰道,“大小姐,逆子顽劣,不知将玉哨藏在了哪里,等奴才回去…”
石兰面色骤然变得铁青,沉声道:“石大,你敢跟我玩花样儿…”
石大慌恐,跪倒在地垂首发誓道:“奴才不敢!奴才对太尉大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如有二心,愿遭天谴!”
“最好是这样!否则…”石兰将冷眸收回,阴声道,“你知道本小姐的手段…”
“是…”
“哼!”石兰一转身拂袖而去。
目送着石大小姐愤然离去,石大一站起身便对着儿子怒吼道:“畜生!你将玉哨藏哪儿了,还不快拿出来!”
“我…我…”那男孩儿见老爹满面盛怒好不可怕,真真儿有些害怕了,退了几步一溜烟儿转身便跑。
远望着那小男孩跑到帐前那片雪地跪下了身,双手不停扒着满地白雪遍寻着,墨柔然攥了攥手中玉管,看了看四周,好在马场众人都忙着那些贡马,无人注意到她的曾跟来,便忙跃上马背离开。
“王妃回来了——”
“王妃,你可回来了!”
“怎么?府里出什么事了么?”
听降珠这般语气,墨柔然边拍着身上积雪,边双眸好奇瞧向她道。
“那倒没有!”降珠嘿笑了下,涩声道,“只是您这一出去…就又是一整天,王爷他…”
“珠儿,去唤无风来见我!”墨柔然不愿听她唠叨。向后抛了句话便走进屋去。
“哦…”降珠撇了撇嘴,去了。
屋内火炉烧得很旺,金猊喷吐着袅袅香烟。无风走进屋时,墨柔然就坐在榻上,双手捧着只小手炉发怔。
“王妃…”
“嗯…”墨柔然缓缓抬眸,睐眼瞧了下屋内侍立的降珠及其余两名侍女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日天冷,珠儿,你叫廊外守着的侍卫们也都回屋暖暖吧!”
“是…”降珠迟疑道,瞅了瞅墨柔然。又瞅了瞅无风,一脸疑惑的带人退出屋去。
“怎么?”无风瞧了瞧窗外撤去人影,看向墨柔然问。“遣开这么多人,你这是…又要撵我走么?”
“你做他的影卫有多少年了?”墨柔然忽抬头淡淡问道。
“啊?”无风一怔,心中惊讶她怎会这样问。
墨柔然等他回答。
“很…很多年了…”难道她看出了什么,知道他并非出身影卫…无风答着,不安看向墨柔然。
墨柔然不曾注意他眸中不安。续道:“那你当知道掬月国每年都会向龙祈国进贡一批马。”
无风听此心中略安,应道:“是,掬月国盛产良马。每年龙祈国皇帝生辰之前,掬月国王就会自众多良马中精挑细选最优等的四五十匹进贡龙祈,至今已有五十年之久了。”
“五十年…”墨柔然惊讶,“那相公…龙宣赫他将这些贡马又都用在了哪里?”
无风道:“因为这些贡马均是上等难得之物。先皇时,大都留以赏赐皇族外戚或功臣将士。而当今皇帝则是将每年的贡马全部赐与军中,以配育大批优良战马。”
“哦…”墨柔然点头。回想着石兰与那马夫一番对话,又瞧了瞧手中那支碧翠玉管,心中不解,“石兰这般在意这玉哨,可这又与贡马有何关系呢?”
“这掬月国竟藏着这许多不能告人的秘密…”墨柔然揉了揉太阳穴。越来越多的迷团充斥在她脑中。
“然儿,你问这些…”无风好奇向墨柔然问。
墨柔然不语。摊开手心那支玉哨递与无风道:“你瞧瞧这支翡翠玉管可有十么特别之处。”
无风好奇接了那碧翠玉管来瞧,道:“这好像是只哨子。”说着,便往嘴上轻吹,发出如抽丝般冷涩尖锐的“咿呦”声,无风不禁皱眉。
“看着倒和别的玉哨没什么区分,怎的音色竟是这般奇怪…”
“是很难听…”墨柔然揉了揉耳朵,似要将那艰涩刺耳之声自耳中掏出,又自无风手中接过玉哨瞧了起来,自语道,“这么支破哨子,怎的石兰竟这般在意?”
无风见她对着那玉哨冥思,不禁道:“然儿,你发现了什么?”
墨柔然抬头怔怔看着他,半尚,忽道:“大叔,你和我是一国的对不对?”
“啊?”无风不解。
墨柔然切声道:“你说过你要做我的随身侍卫,还说要保护我周全。”
无风点头:“是,我说过要将你安然带回龙祈。”
墨柔然面色变得凝重道:“我答应跟你回去。但在我回到龙祈国之前,你必须只忠于我一人!”
无风微愕,道:“你这是…交易?”
“算是吧,毕竟只有你和我一样都是龙祈国人!你到底答不答应?”墨柔然秀眉企盼着。她身边不可以连一个自己人都没有…
无风沉吟半尚,道:“既然是交易,那么我答应在回到龙祈国前,只听你一人召唤。但回龙祈国之后,就得换你听我的话!”
“听你的?”墨柔然微愕,立时警惕道,“你…你想对我做什么?”
无风舒笑:“你这丫头很讨人喜欢…”
“啊?”墨柔然一听花容失色,“你你你…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打我的主意,到底要不要脸!”
“呃…”无风见墨柔然恼偏过脸去,失笑道,“我一大把年纪怎么了?我一大把年纪想认个可人的丫头做女儿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啊?做女儿?”墨柔然怔了怔,见不过虚惊一场,讪讪笑着,“这个…等回去了再说…”
“总之,从今往后,大叔你便是我唯一能信任之人了…”
无风眸中略现失望:”那你现在可否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帮你。"”我不知道…”墨柔然微微摇头,”自我踏入这掬月王城,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莫名奇妙,理不清,也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