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也有娇艳明媚的时候,加上之前有几日淅沥秋雨浇灌,使得路旁眼见枯萎的花草又重获生机。叫人一路行来,仿佛置身鸟语花香的春光里一般。
行至马后的卓尔不知何时已自包袱里抽出了支竹笛,伴着轻脆婉转鸟语悠扬吹奏了起来,可行在他身前的离了却并未被这欢快的笛声所感染,反一路凝视着最前面并马而行的两个人,眉宇间一副怅然若失模样…
以往可都是他与她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
“好然儿,你别这样!你这打天明起就紧着张脸,这都行了一路了,也该稍稍放松下面皮,再这么着,怕是会弄出满脸的褶子来,那…可就不好看了!”
歪头看了看身侧一身紧俏男装的墨柔然面上仍没有丝毫的变化,嘻皮笑脸的小明王连又踢了下马腹紧跟着墨柔然,忍不住又道:“我说,你这到底是和谁生气呢?我这…也没怎么着惹你啊!”
“喂,然儿…然儿…”
“闭嘴!”
墨柔然不耐烦了,她只是为自己此时处境烦恼,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罢了,可身边这只乌鸦却吵得她一路不得安生。
“然儿…然儿…谁许你这么唤我的?”她何时许他唤的这般亲切了?墨柔然昂首瞪着一双大眼睛朝小明王喝道。
小明王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不以前你是皇后么,我只能管你叫嫂嫂…可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了,我自然可以…”
“什么都不是了…”这话听着好生尖锐,好生刺耳。
墨柔然一怔,连他也来讥讽她,也来瞧不起她…她一路紧绷心弦终是被触动,余留隐隐震痛。
“驾——”右手一扬马鞭。墨柔然偏过头,在泪珠儿涌溢眼眶之前,策马奔驰了出去。
小明王一愣,他是说错什么话了么?
“莫姑娘——”未及小明王开口,一直凝视身前的胡月公子一声急唤,快马自小明王身前一闪而过。
“喂喂…你…你…你着什么急呢?”见胡月公子抢先策出马去,小明王心不由跟着一急,亦忙扬鞭紧追而去。
“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什么都不是了…”
耳畔如钟声不绝回荡着这话,墨柔然脑海中一次次浮现出龙宣赫将那道废后圣旨公布于众情形…自那一刻起,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那种被最为依赖之人突然抛弃的不知所措。那种突然由帝宠变为庶人的落寞迷茫,都如滚滚洪涛激流般冲击拍打着她那道从未高筑过的心墙。
墨柔然飞马驰骋了数里地,泪亦随着马蹄飞溅簌簌落下模糊了视线。终于禁受不住,自颠簸马背上翻滚而下…
“莫姑娘——”
自后追来的胡月公子见墨柔然忽似中受伤的燕子般扑倒在泥草地里,心不由跟着“咚”的一声,连翻身下马,朝她身边跑去。
“莫姑娘…莫姑娘…你怎么样?摔到哪儿了?”
墨柔然似乎并未感觉到身上有任何疼痛。只迷蒙着双眼,痴痴看着蹲在身边的胡月公子,突然哭道:“怎么办…他不要我了…真的不要我了…”
胡月公子微微愕了下,道:“谁?谁不要你了?”
“是…”
墨柔然喉头哽咽,半尚倒进胡月公子怀里泣道:“是爹爹…”心中却又觉得这个称呼很是陌生,似乎她内心并未曾将抚养她长大的龙宣赫当做是爹爹过。可不是爹爹,他到底又算她什么人?为何她又会如此难过?
“爹爹…”胡月公子面色微怔了下,心中闪过一丝忧伤。
他并未开口再问墨柔然什么。只是笑了笑,拍拍她肩膀轻慰了两句:“没事的…”心中却一阵酸苦。
其实她比他要幸运得多,至少她还曾有过爹爹疼爱,而他,自出生以来就未曾体味过何为“疼爱”。爹爹——那是多么令他心惊胆寒的称呼。
不远处,策马赶来的小明王望着草地里伏在胡月公子肩头颤抖着身子的墨柔然。不禁傻了眼儿,气道:“我就不明白了,放着着我这么一块迷死女人妒死男人,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白白嫩嫩香甜爽口的豆腐你不抱着乱啃也就罢了,偏去往那抱着硌手,啃着磕牙的冻豆腐身上依…”
小明王说着说着,面上又闪过一丝苦笑。他曾那般欢天喜地,以为终于可以与她一起,无关身份,无关伦理,以为终于可以无拘无束走近她身边,走进她心里…
可以前是太子,现在又冒出个胡月公子…为什么总也轮不到他?
不!
小明王突然间妒火中烧,丹唇一咬。在抵达边疆见到太子之前,一定要先想办法让那狐狸公子离开墨柔然不可!
“喂——姓胡的,你敢吃我然儿妹妹豆腐!给我起开了!”
“豆腐…什么豆腐?”
“放开我!你做什么?谁又是你妹妹了?松手…”
落无声怀孕了,就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清晨。经宫中太医一再诊断,落妃娘娘已有了一个多月身孕。
“皇上——皇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两个心刀邀功的太监不经通传便争相闯进了龙宣殿,抢先通报着这惊人喜讯。
“大胆奴才,谁叫你们跑进来的!”
殿内正凝神细观龙宣赫在纸上挥毫泼墨的猫二听到喧哗,忙向前一步喝道。
那两个太监经这一喝双双跪倒在地,却仍伸长了脖子扬着笑脸争抢着朝案上禀道:
“皇上,落妃娘娘身怀了龙子!”
“太医说已有一个多月身孕了呢…”
“什么?”龙宣赫蓦地一怔,笔尖微抖间一大滴浓墨落在纸上晕散了开来,一旁猫二也跟着一怔。
“说什么?再说一遍!”
地上那两个太监见皇帝突然间面色凝重,登时有些懦懦的,小心道:“落娘娘怀孕了…”
“怀孕…”龙宣赫眉心竖纹越发凝深了。
“怎么…怎么会…”猫二痴痴道,待看到龙宣赫铁青面色,连又伸手掩住了嘴巴。
“走——”
紧握笔竿的手指微松,龙宣赫一扔墨笔朝猫二喝了声,大步踏出了龙宣殿。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可皇帝与主管太监竟是这样一副表情,这令那两个争相抢来邀功请赏的太监突然不知所措了起来,慑慑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