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该说:‘你好,我是你的朋友,是个精灵,叫做xxxx,很高兴认识你’,还是‘啊,你失忆了,我捡到你了,所以我们是好朋友,现在在旅行的过程中’?
这样的话,无论如何我也说不出口。于是我只好沉默地看着他。
这位被捆的很可笑的人,是培罗斯特和兰斯特洛的亚瑟王子,却不是我们的艾克斯。
“您还好吗?”亚瑟王子随意的伸展下肢体,“你看起来好像要哭的样子。”
“不,我很好。我是莉雅嘉兰诺德,来自寂静密林。寂静密林你有印象吗?”
“当然,我是向那里的赛文长老求援的。这么说,是你们救了我吗?实在太感谢了。可是,为什么要绑着我?”
“啊,这个不是我干的。”
我看着他,感觉真的快要哭了。不是那种因为难过而要哭的感觉,而是一想到我要说出那么漫长的经过来获得他的信任,就头疼的想要哭的感觉。
说起来,加上这次,我已经说了三次“故事”了。我还没有到达那种围着壁炉夜话的老奶奶的年纪,为什么就要不停的重复再重复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各种经历啊?
“打扰你们的对话很抱歉,但我们必须快点离开这里。”黑袍法师阿方索沉重地说着,“我的旧主是个,嗯,怎么说呢,深谋远虑?或者说深不可测的人。他不会只派出我一个人来绑架亚瑟殿下的,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很容易撞上其他派来的人。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谢谢你,阿方索!我终于可以不必解释为“我是谁,他什么在这里”这个说来话长的问题了!
精灵的黑暗视觉远没有很多属于夜晚的种族好,但是我们是森林的孩子,在山川和森林间,我们拥有如履平地的能力。我前行在茂密的森林里,用自己的身影为他们指引方向。
阿方索拿出一片黑曜石制造的单片眼镜架在眼睛上,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夜视魔法物品。这让我不得不承认,比起不停的抄卷轴来卖钱,也许只要服侍一个主人,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资源和大量空余的时间,更何况还能获得各种资源上的支持,是对他很划算的买卖。
亚瑟虽然被绑着上半身,可依旧脚步平稳的在树林里走着。黑暗的光线阻隔了他的视线,但他却一直保持着镇定的情绪紧跟在我的后面,闲庭漫步一般的行走。他的下半身很稳,即使有小的枝杈什么的绊住他,他也只是稍微晃一晃,然后就迅速的稳定自己的身形,继续迈开步子。
我想起了艾克斯。我和他从寂静密林出发时,他即使被加持了‘自然的祝福’,也还是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多次。那时候还是白天。同是一个人,只因为记忆的不同,就会相差这么多吗?
我们找到了一个洞穴。我进去搜索了一番,确定不会打扰到什么动物的冬眠,这才安心的把亚瑟和阿方索带了进来。
洞穴不大,勉强可以坐下四、五个人。我不介意彻夜赶路,可是阿方索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能穿着魔法袍在夜晚穿越整个山林的样子。亚瑟也需要休息和进食。
我找了一些枯枝,用指尖搓出一个火球,点起了篝火。阿方索拿出小木屋里准备的肉干,用一根前端较尖的棍子穿起来,放在火上稍微烘烤了一会儿。
我撕下微热的肉干,小心地喂给亚瑟吃。
他对我说了声“谢谢”,张口吞下了送到嘴边的肉干,然后细细地咀嚼着。
眼前亚瑟这可以当做教科书来学习的进餐方式,让我不得不承认,帕斯卡和菲力对于艾克斯的一切礼仪训练,终究还是失败了。
从亚瑟一醒来,我就立刻发觉到他的不对劲。这不全是我感觉敏锐的缘故。即使身受桎梏,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依旧先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态后再和人说话,这是艾克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说艾克斯的礼仪规范是一种速成的模仿的话,这位“培罗之手”无疑是已经把“规范”和“教养”刻到了骨子里的礼仪大师。他的头从来没有丧气的垂下过,即使被绑着,脊背一直挺得很直。每次迈开脚步,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相差不大,不缓不急,坚定有力。
艾克斯和他比起来,简直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还好我们没有抵达太阳城,如果是亚瑟的旧交好友看见了,恐怕一定是瞒不过去的吧?
亚瑟随便吃了点肉干垫了垫肚子,就靠着山壁闭上眼睛静静地养神。他就这么闭着眼睛,像是昏睡前的梦语那样喃喃地说着:
“嘉兰诺德小姐,长夜漫漫,您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我那记忆里不存在的地方,究竟藏着些什么?我们人类,是依靠‘自我认知’来确定自我的价值的,如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实在无法让自己放松下来啊。”
阿方索看看我们,然后站起身。“我出去走走,布置一些魔法陷阱。”
我看着在树枝上快乐的伸展着臂膀的红色火焰,慢慢地开始叙述:
“那是在一个多月前,我和寂静密林的巡林客们一起在森林里巡逻,发现了昏迷在警戒线外的你……”
……
我足足说了两个小时。短短的一个月旅程,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那些共同拥有的欢笑和泪水,竟然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聚集起来的。
亚瑟一言不发的听着,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出来。即使说到他圣力全失,或者沿路遭到不明人士的追杀,他也没有换上什么其他的表情,就好像我真的在说一个睡前故事,那个故事里都是全然和他没有关系的人。
这太让人难受了。什么样的经历,会把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类小伙子锻炼的如深潭般天塌不惊呢?
“原来如此,我昏迷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故事。菲力堂兄也和我们在一起吗?”亚瑟听完我的叙述,微笑着朝我欠了欠身,“感谢您一路来的无私帮助和维护之情,等回到太阳城,我会报答你们的。”
我的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他还不如一直沉默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语,他还不如保持沉默比较好!
我实在压抑不住既愤怒又悲伤的心情,全然不顾他会怎么想,站起身走出了洞穴。
我不断呼吸着夜晚森林里的冷冽空气,试图让自己又一次濒临失调的心得到平衡。抬起头,今天是一个夜空笼罩着厚厚的云层,而且没有任何月光的夜晚,山林里黑漆漆的似乎看不到尽头。
阿方索在远处埋下一个个什么东西,然后再低声吟唱咒语。我看着他不停蹲下、站起,蹲下、再站起的动作,心灵终于渐渐得到了平静……
平静个亡灵!
他以为他是谁啊?培罗之手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吗?我千里迢迢的离开我的部族,难道就是为了他的感激和什么xx(哔—)的报答?他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巴哈丢下他的建国大业,改变了行程是为了什么啊?帕斯卡抛下他的领民,如今慢慢吞吞地前往太阳城述职是为了什么啊?菲力连高级祭司的考核都不顾了跟着他又是为了什么啊?
难道是为了他的报答吗?
他究竟是把我们的心放到了哪里啊?艾克斯,原本的你是个这么另人讨厌的家伙吗?你还是赶快回来吧,不然我要生气了!
就算他的举止优雅、气度不凡甩了你好几条街,你也是个不知道比他可爱了几百倍的家伙!
呼!
这么胡乱在脑子里想象一番,果然爽快多了。
我悄然走到了洞穴门口。洞穴里,亚瑟正凝望着散发着光和热的火焰,不停的在祈祷着什么。
“还真是什么都感知不到。”他苦笑着说,“多可笑,培罗之手再也感知不到培罗的存在。我以后要被叫做‘培罗的残废之手’了吗?”
“正午之羽曾留下指示,你失去的圣力重新进行仪典就会回复。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的话打断了他的祈祷,我看着有点怔住的他,坐到了温暖的火堆前。
“这位精灵小姐。”他不安地看着我,“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不,没有。”我硬邦邦地说道。
“可是看起来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是因为我分裂出的人格吗?”
“不要说人格这样冷酷的话。我是在生自己的气。请不要管我。”什么叫分裂出来的人格啊?不要随便就把艾克斯比作多出来的指头,可有无可的阑尾这样的东西啊!
“说起来,我还真是蒙神庇佑。一路上遇见的都是可靠又好心的朋友。那位帕斯卡领主,是霍姆斯家族的人,是吧?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有仁义的家族呐。”亚瑟费力的转移着身体的重心,让自己的身子换个姿势。
他靠着墙壁将双腿放直。
“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我只是有点走神。”
蒙神庇佑这样的话,艾克斯从来没有说过。一起从森林出来游历,遇见巴哈和帕斯卡那些朋友,从而得到各种帮助时,他也曾感慨着说过类似这样的话。不过他是这样说的:
——“啊哈哈哈哈我果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牛掰人物见了全都来的天降主角啊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那个曾说着“我不是谁的圣武士,我只是我自己的武士”的艾克斯,现在正用虔诚地表情说着“蒙神庇佑”这样的话,让我不得不晃了晃神。
我是被艾克斯那家伙洗脑了吗?为什么现在脑子里晃着的全是那家伙白痴一样的笑容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比较,莉雅就不会发现自己的心意。指望外表大大咧咧内心害羞成渣的艾克斯,一辈子也别想推倒莉雅。以我放出了亚瑟王子,世上最悲催男炮灰。王子的身子苦逼的命。
不错,这本书就是传说中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但是我不告诉你我喜欢你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你”系列。哼。
以上是来自情人节没的过的家庭主妇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