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送糖饼
八月中秋这天,大夯哥整整死去了一个月,山上的队伍再一次放假,回家跟亲人团聚。
地里的秋庄稼已经收割完毕,谷子,大豆,玉米,高粱,全都收仓入库,棉花也白生生的,吐出一团团洁白的棉絮,只等着人们来采摘。
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这一年,大梁山又是一个丰收年。
家家户户开始烙糖饼,萧条了两个月的村庄终于显出了一丝活气。
八月十五烙糖饼同样是大梁山人们的风俗。
糖饼的制作方法是有讲究的,首先要和面,将发酵以后的面团擀成一张张面皮。
两张面皮合起来,中间掺和上白糖,枸杞,跟捣碎的山果,然后将两张面皮的边缘处重合,卷成花边状,放在鏊子上烧烤。
等到鏊子里泛出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糖饼被烤的焦黄枯干,完全鼓胀,上面泛出金黄色的结痂时,就可以食用了。
面粉的香气,红糖的甜味,再加上枸杞跟山果的爽口,无意是人间最好的美味。
有的人家还在糖饼上刻出一个个精美的花纹,这样的糖饼看起来非常美观,给人一种垂涎三尺的渴望。
大梁山从前日子苦,收成少,仅有的粮食也舍不得吃,大多都被人抗出大山换成了钱。
而换来的钱又被换成油盐酱醋来维持生计,所以八月十五的时候,很少有人吃到糖饼,糖饼成为了家家户户餐桌上望眼欲穿的美味。
近几年雨水调匀,地里的庄家收成好,采药,柳编,采摘山果,这些无本生意成为了大梁山的主流。人们的手里宽松了,粮食够吃了,糖饼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了。
村子里的妇女们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用簸箕装了烙好的糖饼,糖饼的香气从每个妇女的灶台上传出来,弥漫了整个村子。
王海亮却没有在家里跟玉珠一起过中秋,他拿了一包烟,三个糖饼,外加一壶老酒,慢慢踏上了山坡,来到了大夯哥的坟墓前。
大夯哥被埋掉一个月了,他一个人过中秋,王海亮的心里不是滋味,于是过来陪伴他。
海亮首先将糖饼放在了坟堆的前面,然后点上一根烟,别在了坟墓上。
他也点着一根,自己抽一口大夯哥抽一口老酒揭开了坛子,他喝一口,地上倒一口。
海亮说:“大夯哥,中秋了,你一个人冷不冷你在天堂还好吧兄弟陪你喝几杯。”
王海亮一阵豪饮,看着香烟一点点燃尽,看着老酒一口口喝光,大夯哥憨实的面孔又显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到大夯哥向他走来,还是从前那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一头的长发乱糟糟的,脚上的布鞋跟绑腿打得很利索,男人抽一口烟,一团黑雾从他胡子拉碴的嘴巴里喷发出来。
他喊了一声:“海亮”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搭在了海亮的肩膀上。
海亮也喊了一声:“大夯哥”同样想抱住他,但是手却抓空了,眼前出现是一副幻像。
海亮的眼泪早已弥漫了双眼,说道:“大夯啊你狗曰的真狠心,你不够哥们啊
你就这么走了丢下了喜凤嫂,丢下了如意,丢下了大梁山这么多的乡亲走了这么重的包袱甩给我,我该怎么办啊我一个人怎么挑得起来
你狗曰的赶紧爬起来,陪着我修路,陪着我上山,陪着我运输山果,陪着我上山采药,咱们还要一起过上好日子啊你咋不起来看不起我王海亮是不是你狗曰的倒是答应一声啊”
王海亮咣当将酒坛子砸在了地上,一下子跪在了大夯的坟前嚎啕大哭。
他的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十根指甲陷进土石里老深,仿佛要抓住大夯哥久久不散的灵魂。
他又想起了跟大夯哥一起修路的那段日子,两个人兴高采烈勘探,兴高采烈帮着运输队将那些山货一点点荡过断崖。
他们一起推过小车,一起荡过断崖,一起走到大山的尽头,将一车车货物搬运上卡车,换来的是一大叠渣渣响的票子。
每次接过那些钱,大夯哥的眉毛都会乐得舒展,额上的皱纹也不见了。
海亮还记得跟着大夯哥一起炸山路的情景,钉炮眼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起爬上山崖,腰里系着绳子荡在半空中,一个抡锤,一个扶钳,叮叮当当的响声惊散了一山的鸟雀。
可现在大夯哥的笑容却不见了,憨厚敦实的身板也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圆圆的坟堆。
他的死是大梁山千百群众的损失,也等于是削去了海亮的一条臂膀。
没有了大夯哥,他根本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修,遇到问题该找谁商量。
大夯倒是清静,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千斤的重担全部压了在了他的身上。
王海亮像个娘们,在大夯的坟墓前嚎啕大哭,直哭的声泪俱下,风云惨淡,哀痛的哭声合着凄厉的秋风,飘出去老远老远
两年的时间,他们建立了比亲兄弟还要深厚的感情,是生死过命的亲人。
哭够了,王海亮才站起来,擦了下眼泪,说:“大夯哥,你放心,嫂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当做亲姐姐那样对待。
你的儿子就是我王海亮的儿子。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大路修通的一天,还要让你亲眼看着大梁山一点点走向富裕,摆脱贫穷。我要让你在泉下得到安息,相信我我可以办到”
海亮是天黑以后回到的家,他没有走进自己的家门,而是来到了喜凤嫂的家。
过节了,喜凤嫂孤单,海亮担心女人心里难过,所以想劝慰她一下。
喜凤嫂这段时间真的很难过,整天以泪洗面。
大夯哥死了以后,家里的顶梁柱子等于是塌了,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海亮怎么也想不到,等他赶到喜凤嫂家的时候,女人的屋子里会有个男人。那男人竟然是张拐子。
张拐子不是第一个找喜凤的人,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个男人来过了。
喜凤嫂长得好,美艳动人,早把村子里的一些人馋的口水直流。
平时,大家迫于大夯的强壮,没人敢对喜凤嫂下手,现在大夯死了,那些人可逮到了机会。
第一个来找喜凤嫂的是二丫的爹张大毛。张大毛是喜凤的老相好了。
两年前的五月收割,张大毛利用巧计将喜凤嫂按倒在了村东的打麦场上。
他们两个在麦垛上打滚,翻来覆去,一场的麦子被摊平,碾碎,也就在那一天,张大毛将一粒种子播进了喜凤的肚子里,生下了现在的如意。
张大毛可喜欢喜凤了,那件事以后,一直想跟喜凤嫂好好谈谈,深入了解一下。同时,也想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
如意可是张大毛的种,张大毛一生无后,真的想把儿子认回去。
现在大夯死去一个月了,又赶上八月中秋,张大毛大献殷勤,拿着几个糖饼过来慰问她。
张大毛走进喜凤的屋子以后,喜凤嫂还在哪儿哭。
每逢佳节倍思亲,八月十五家家户户团圆,喜凤又想起了大夯。
张大毛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进了喜凤的屋子。
“喜凤,还难过呢大毛叔过来看你了。”
张大毛少脸没皮,尴尬的笑容让喜凤感到恶心。
喜凤说:“大毛叔,你咋来了”
张大毛说:“大夯走了,今天过节,我怕你一个人闷得慌,特意过来跟你作伴。”
喜凤嫂知道张大毛没按好心,心中升起了怒气,说道:“大毛叔,你以后别来了,人言可畏,俺可不想村里人戳俺的脊梁骨。”
张大毛说:“我知道,喜凤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不会伤害你,是只是想看看如意,他毕竟是我的儿子。”
喜凤嫂吓一跳,说道:“你住嘴如意不是你儿子,是大夯亲生的”
张大毛说:“喜凤,你别骗我,全村的人都知道大夯有不孕症,他不能生育的,而且大夯自己也承认了,如意就是我跟你在打麦场留下的种,我想把如意领回去,自己养”
那知道喜凤忽然变了脸色,怒道:“张大毛你别得寸进尺你敢动如意一下,老娘就跟你拼命”
喜凤像一只护着鸡仔的老母鸡,对张大毛怒目而视,为了儿子如意,她敢于跟任何人拼命。
张大毛一声苦笑,说道:“喜凤,你别激动,我对如意也没有恶意,大夯毕竟不在了,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不容易,孩子以后要上学,要读书,还要吃喝拉撒,你一个女人怎么扛得住
我想帮你一把,减轻你的负担”
喜凤怒道:“不稀罕如意俺自己会带,不需要你,你马上走,赶紧给我滚”
本来张大毛还心存幻想,希望跟喜凤嫂继续相好,女人身边没了男人,她一定憋得慌自己刚好抚慰她一下。
没想到喜凤对她这么仇恨,张大毛也不敢下手了,只好将糖饼放在了桌子上,说道:“那好,别生气,别生气,我走,走还不成吗这些糖饼你留下,算是我对孩子的一份心意。”
喜凤怒道:“你给我滚拿走你的脏饼,俺不要”
女人说着,拿起了糖饼,全部跩在了男人的脸上。
呼呼啦啦,糖饼砸了张大毛个满脸开花,张大毛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