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我们再说一剑。自从他赌气离开七曲山,一路停停走走,有马也不想骑,因为他没有目的地,况且又不急着赶路。
这一日,他行入一个集镇,感觉腹中饥饿,于是拴马于路边,进入了侧旁的一个小食店。掌柜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小客官,请问是用餐还是住店?”
“哦,掌柜的,请问您这里用餐多少钱?住店又要多少钱?”俗话说这钱是人的胆,衣是人的脸。一剑走得急促,加之身上带的银子本来就不多,再经过这十多天的花费,早已是囊中羞涩了,故儿说话也没有多少底气。这些动作当然没有逃过掌柜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穷小子,掌柜唬着脸道:“一碗面两钱银子,住店不收饭钱,但最少也要收一两银子。”一剑伸手在怀中摸了摸,心道:“刚好还有四钱银子。”于是抬头冲掌柜勉强笑了笑,然后道:“那好,给我来两碗面。”
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提醒道:“小客官,我这里量大,看你这身板一碗就足够了,吃不完浪费了多可惜。”
“我还有个朋友,我是给她准备的。”一剑忧忧地道。
“那好,请这边坐。”掌柜给一剑安排了座位,自个儿准备去了。
很快,两大碗面就摆在了一剑的面前,一剑拿起筷子,扒拉了几口,总觉得喉咙堵堵的吃不下去。他偏头看着剩下的那碗面,双眼一红,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他回忆起自己和伊妹儿的一幕又一幕,想起了临走时伊妹儿狠心“拒绝”他的情景,他伤心至极,竟旁若无人地哭出声来,惊得众食客奇怪地看着他。店小二急忙跑到他面前,烦烦地说道:“小客官,你好好的饭不吃在这里哭什么?要哭哇,你找过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不要在这里搅了我的生意嘛。真是的,神经病!”
一剑被店小二一吵,回过神来,见自己失态,赶忙擦干眼泪,急言道:“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啊,还不快走。”小二没好气地说道。
一剑正好也没心情吃饭了,起身离座而去。
他出了店门刚解开马绳儿,就见小二提着个袋子跑上来言道:“这是你剩的饭,我给你打了包,去——到那边哭完了再吃,啊。”说完就将袋子塞到一剑手中,回身忙活去了。
一剑捧着袋子,牵着马,六神无主,漫无目地瞎转着。他满脑子都是伊妹儿的身影,他甚至还展开了联想,他想到了伊妹儿和风云阳刚喜气洋洋地拜堂成亲,想到了他们双双相拥进入洞房,甚至想到了一年之后,伊妹儿抱着个孩子指着一剑教他叫“叔叔”。他想呀,想呀,眼中泪水涟涟,根本没有注意到已下起雨来,要不是那个霹雳惊雷,她根本无法回到现实之中。
一剑看了看湿透的衣服,牵着马,找了个墙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看着那热气腾腾的馒头,馋人的包子,自己却只有排徊的份儿,下午,他已经饿得脸色发青。很多次,他都看着那膘壮的枣红马,可又深深地叹息,不忍心将它卖掉。这一夜,他过得异常的凄惨,蜷缩着身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实在是受不了时,对地上的馒头渣儿、残羹冷饭都曾动过心,有好几次,他都差一点偷偷地捡起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由于饥饿,他眼也不明,耳也不聪了,走到一个人堆儿旁才注意到这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挤过去一看,见着两个汉子正抡动刀棍在这儿卖艺。一剑被地上抛着的散钱儿吸引了,他眼睛一亮,忽地忆起了自己在“三福班”的情景。心道:“有了。”于是,他牵马走了几步,将马放在旁边,自己选个空地,扯开嗓门高叫起来。“来来来,快来看,快来看啦,正宗的武林功夫,一流的后生表演。不看不知道,看了知奇妙。”一剑话音一落,就见有人好奇地走了过来。心中高兴,于是就来了劲儿,只见他先亮了个江湖招牌,然后就地一个“罗汉十八翻。”他那柔软灵巧的动作,圆滑多变的身段,顿时吸引了不少围观者。一剑见人已成了堆儿,于是先打了一套拳,他拳艺精湛,出手风响,众人新奇,高兴得很,于是叫好声不绝于耳。有人率先丢了几个小钱进场,一剑见有了收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只见他从地上拾起一个砖头,运力于指,左手握砖,右手用指轻夹,他夹这砖就像夹个饼儿一样,只听“咔,咔,咔”一阵响声过去,砖被夹成了数块。众人兴奋地大叫,一个劲儿地往场子里丢钱。这时候,旁边的表演就成了孤芳自赏。
“大哥,我们过去看看,看谁他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此地抢我们的饭碗。”卖艺的一个汉子提着棍对另一个说道。
“走!”听口气那个被称着“大哥”的也是气乎乎的。
两人提刀带棍分开人群,抱着膀子站在了一剑的面前,围观的众人见着苗头不对,于是哄散而去。一剑本在卖力地打着拳,忽见人群哄散,不明何故,收拳一瞧,见刚才那两个舞刀弄棍的大汉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他也不理会他们,只顾蹲在地上捡那些小钱儿。那个叫“大哥”的汉子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一剑的手背上,并用力踩踏,口中还“嘿嘿”怪笑不止。一剑猛地抽出手来,一下撑起来,怒目瞪着“大哥”,看样子似有万般怒火,怎奈他腹中空空如也,又练得这半天拳脚,早已用尽了力气。他站在那里,只觉一阵头昏目眩,两眼金花四冒,他用力支撑着。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那个“大哥”对他恨恨地言道:“小子,你吃了狗胆了,也不先问一问庙就乱烧香,我家五代都在这里打场子,你他妈居然敢来抢我们的生意,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剑咬了咬嘴唇,强压心中怒火,尽量客气地言道:“两位大爷,我确实饿得发慌,所以在此找顿饭钱,无奈冲撞两位,呆会儿我就离开这里。”
“你小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哇,你把大爷我们当成什么啦,我们在这里耍了五代人的刀棍,让你这么一搅,今后谁还来捧我们的场子?大爷我明确告诉你,要嘛你就跟着大爷,要嘛你就是死路一条。”那个“小弟”傲慢地言道。
一剑一听这话,再也压不住心中的火气,火喷喷地回道:“那倒未必!”
“哟,小子还蛮有个性的,看大爷怎么收拾你。”那个“大哥”见一剑不服气,说着话就一拳砸了过来。
一剑根本就没有防备,被他一拳打中面门,心中大气。他本能地想出招还手,哪知刚一用力,就见眼前一阵狂转,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大哥,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经打?可别闹出人命来了。”那个“小弟”惶然道。
“看来这小子确实是饿坏了。”那个大哥看着爬在地上的一剑言道。
“那我们快走吧,万一他死了,岂不冤杀我们。”那个小弟急急地道。
“走走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大哥也急道。
两人刚转身待走,忽地见着一剑的那匹枣红马,那个“小弟”几步跨上去,抓住马绳儿,对大哥言道:“把这匹马给他牵了。”“大哥”当然不会反对,“小弟”牵了马匹,又去捡地上的小钱儿,当他将地上的小钱儿全部捡完的时候,“大哥”已收捡好了家伙。两人一溜烟地就跑掉了。
半夜里,一剑慢慢地醒了过来,擦了擦脸上的血渍,看了看手中仅剩的两个铜板。忽地,他记起了自己的马匹,四处一望,哪里还有马的踪影,心知已被两人牵走。恰在这个时候,又记起了伊妹儿“拒绝”他的那一幕,一剑伤悲不已,捶地大哭,恨恨地道:“妹儿呀,妹儿,你见异思迁,薄情寡义,我一剑今生再不爱你!再不爱你!再不爱你!”一剑心中被怒火燃烧,他猛地起身一阵猛跑,边跑边对着苍天大声哭叫:“再不爱你!再不爱你……”由于太过伤感,一个踉跄跌倒于地。
一剑被一阵疼痛惊醒,睁眼一看,见两个家伙正死命地拖着自己往前走。他用尽力气疑然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两个家伙听见声音,紧张地转过头来。见一剑正张着嘴,瞪着眼看着他们,不觉大惊,丢下一剑就拼命地往前跑,边跑边大喊道:“见鬼了,见鬼了,‘死尸’复活了!‘死尸’复活了!”见着两人飞翻的四条腿,一剑感觉好笑,心道:“呵呵,原来他们把我当成‘死人’了。”
这一刻一过,一剑又陷入了幌惚状态——他正和一个神仙姑娘拜堂成亲,伊妹儿抱着个孩子冲了进来,高呼道:“你们不能成亲,你们不能成亲,我是一剑哥的老婆,这个孩子就是证据!”伊妹儿转过头来冲他高呼道:“一剑哥,我爱你!我爱你。”神仙姑娘自个儿掀开红盖头,指着伊妹儿问一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啊,这是怎么回事?”一剑大急,指着伊妹儿大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你这个疯子,你给我滚!滚开啊。”他回头正准备给神仙姑娘道歉,却见姑娘脸一抹,变成了猪八戒。一剑大惊,于是他从幌惚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些。忽地闻到了一股香味,顺味寻觅,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就在自己眼前。他试着想站起来,但没有成功,连试三次,均无功而返。他慢慢地爬了过去,老板见得真切,以为他身有残疾,于是拿着个馒头跑了过来,递在他的手中并说道:“来,拿去。”一剑拿着馒头,向老板递出了一个铜板。老板看了看他,怜悯地说道:“算了吧,你也够可怜的了。”一剑一时没有言语,他向老板望了望,算是道了谢。一剑吃下馒头,眼前又浮现出了自己和伊妹儿玩耍的一幕幕。良久,他回头对老板轻言道:“老板,我还要一个。”
“你这乞丐,真是人心不足——来,拿去。”老板气呼呼地言道,远远地向一剑抛了一个馒头过来。
一剑飞快地爬过去,将馒头抓入手中,无限满足地笑了。由于填饱了肚子,有了力气,他笑着笑着就站了起来,蹒跚着走了。老板见得真切,恨恨地自言道:“又上当了,又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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