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祈与明欢叙旧叙了会儿,便和奚苏柚去了袭清蔚的房间里头。
钟离祈又是满脸泪阑珊,床榻上平稳睡着的少年苍白得胜过白纸,紧抿着有些发紫的薄唇,惨淡的脸颊下仿佛可以隐约看见那泛青的血管。
奚苏柚看着钟离祈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他上前将她在发颤的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他嘴角扯起一个温暖的笑意,使得清秀平凡的脸平添了几分灿烂与阳光。
“阿祈,莫要担心了。”他看着她,他的眼眸如水清澈平静,给她带来一阵心安,“我不会让他死的。”
她听着这话眼眸又是一酸,眼前的少年阿多么温暖似阳,“苏柚有办法可以救阿袭?”
“嗯,这几日我要出去一趟。”他说,“阿祈要好好照顾阿袭,莫要忘了给他喂药。”
“去哪儿?”她反手拽住他纤长瘦削的手指,仿佛生怕他一去不回的样子,她当真是怕极了,再怎么无法无天的人也有无助的时候。
多年以后她每每想起苏柚,便心如刀割,他无助的时候能拉住谁呢?拉住的只有一手虚无的空气罢。
“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抽出温热的手抚着她柔顺的青丝,回眸望向床榻上的他,眼眸里浸满柔情与愁丝,“阿祈要信我。”
钟离祈微咬下唇,红着眼点了点头。
“嘎吱”一声门推开了,伴随着一句轻快的话语,“公子,你的琴买到了。”
明欢抱着琴一脸喜状,前些日和刘二去不安城里没寻到好琴,便给琴行里的掌柜留了个信儿,今日才刚送来一把红褐色的琴---说是上等的好琴。
明欢踏入房内后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寻常便有些尴尬,钟离祈用衣袖抹干泪上前将明欢手中的琴取来,覆上琴弦摸了摸,笑着说,“这琴倒还不错,苏柚可要早些回来,弹给我和阿袭听呢。”
“好。”他答,回答的干干脆脆,不会食言的模样。
“什么?!”明欢一惊,“公子要走?”
奚苏柚点了点头,含笑道,“倒是辛苦明欢给我寻琴了,我会早些日子回来。”
“明欢,去给公子整理行李,顺便去备辆马车。”钟离祈对着明欢说道,明欢点了点头便转身跑去。
“苏柚我会好好照顾他。”她回眸,笑靥如花。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奚苏柚和钟离祈来到楼下。明欢已经备好车马和行李,店里头却还站着刘二,刘二憨憨地对他们笑了笑。
“公子,刘二担心你一人上路不安全,非得要护送你去。”明欢有些无奈地说到,转头看了看那傻头傻脑的刘二,当真是个二愣子,不过却有几分老实得可爱。
“奚公子,我刘二也就乡野村夫,只会赶赶马,公子不要嫌弃我才好。”刘二呆楞楞地摸了摸后脑勺,当真一幅老实人的模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奚苏柚也不好再推托什么了,便双手作揖,笑着答谢,“那便有劳刘二兄了。”
也不多停留立刻就启程了,这日阳光甚好,明媚得使人睁不开眼眸。
“我说公子要往哪儿去?”刘二驾着黑马在林子里穿着,泥路上落满了干枯失了水分的树叶,马蹄踩在上头就是清脆的窸窸窣窣一片响,和沓沓马蹄声交汇成一支乐曲。
过了这片林子就能到不安城的镇上去了,人也也会多起来热闹起来。
“去洛邑长央宫。”他坐在马车里淡淡回答,一手掀开帘子望着外头密密树林,阳光被树叶剪得支离破碎落到车内落到他一袭白衣上,斑斑驳驳如碎金子般,有些灼人眼。
长央宫在洛邑,从不安城向西出发直走帝都,中途必然会经过洛邑。
洛邑是除帝都外交通最为发达便利的城镇之一,连水运也极为昌盛,因此洛邑人口流量大,商品交易也繁荣,开设的赌场青楼也数不胜数---就连名震江湖的花满楼也在此处,所以这洛邑也是名满天下。
而那长央宫便在洛邑阳翟山上。
---名门正派大都在山顶立派,一来便于防守二来也比较清静不易被世俗所打扰。
“去长央宫?”刘二有些疑惑,他一乡野村夫也不爱打听江湖之事,不过像清虚、峨眉、长央宫这些名门正派还是略有耳闻的,他疑惑奚苏柚去做什么,却也没有问,只憨笑着说,“那可得好几日呢。”
“刘二赶快些罢。”奚苏柚自知不能强人所难,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奚苏柚而不是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尤宿溪,可如今阿袭的病情实在不能拖下去了。
“好嘞!”刘二欢快地回答,便甩起手里的鞭子打在马背上,黑马嚎叫一声,提起马蹄狂奔而去,留下窸窸窣窣的落叶声和风声。
从不安城到洛邑用了将近四日的时间,仅仅这四日江湖中却发生了诸多事情,百姓也口口相传当饭后故事来听。
一是那徐诚槺得了盟主之位,面上办事也利索着,开始广招天下英雄好汉,巩固势力;二是花满楼楼主身份也公布于天下,近来行动也越发频繁起来;三却最令奚苏柚有些惊讶,是那沧云庄少庄主竟要与金家小姐金若修成婚,正在向江湖中人发送请柬。
金若修也是有名的才女,知书达理,脾气温和,相貌又出众,是作为妻子的最佳典范。
但是,沧染心寄于花袹语也是人尽皆知之事,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甘愿服从家族安排而与金若修成亲呢?
奚苏柚收回神,这些事与他也并无关联,如今可要再快些到长央宫。
“公子这洛邑比不安城可热闹真多啊!”刘二驾着马含笑着说道,他一辈子都在村野生活自然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地方。
街一条接着一条,酒肆酒楼都满着人,听着说书的讲故事,袅袅颦颦的姑娘们挑选着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
奚苏柚瞧着便问到,“刘二可还有多久到长央宫?”
“不久不久,很快就到阳翟山了。”刘二回答道,“公子别急。”
奚苏柚放下帘子闭目休息,虚无一片中却一直闪现那少年清冷的模样,便湿了眼,落了雨。
阳翟山没有嵩山那么高,却在半山腰开始便有了浓浓的雾,看不清上头是什么,只能瞧见袅袅的乳白色的烟雾,阳光欲穿透却又透不过,折射了五颜六色的光芒,便当真像是瑶池仙境了。
奚苏柚一人上了阳翟山,长央宫的门是半透明乳白色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他轻扣了下门,一阵清凉便从手上传来,这恐怕是什么奇石铸成的吧。
来开门的是一长央宫的弟子,一身白衣,他弹出脑袋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奚苏柚,见奚苏柚清澈的眼眸,然后又仿佛恍然大悟问道,“可是分桃谷谷主?”
奚苏柚一愣,便微颔首道,“是。”
“谷主请跟我来。”他推开门微微俯首毕恭毕敬地回答,领着奚苏柚往里边走。
长央宫内到处是奇花异种,纷纷扰扰青雾浮起,果然如同仙境一般迷了人眼,空气中也透着淡淡的清冷的气息,令人忽的神清气爽。
长央公弟子边走边说到,“谷主可要多等会儿,我们宫主正在歇着。”
奚苏柚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便点头表示答应。
映入眼帘的是“央月阁”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字,棕红色的匾,金色的字。
这央月阁看起来气势极为辉煌,面积也甚大。
他便立在门口,那弟子悄悄推门而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片刻便出来了,点着脑袋道,“谷主好生候着吧。”
说罢他便离去了,只剩奚苏柚一人,他将手插入袖子里,抬头看着漫天的五颜六色各类品种的花瓣,北风吹的在空中如同穿着七彩裙衣的仙女翩翩起舞,阳光则透过花瓣灼烧着他清冷的眼眸。
心里只是低低的唤到,阿袭阿。
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的他,立在漫天花中仿若谪仙,白衣飘飘,清秀的面容带着一丝忧愁。
也不知等了多久,脚都站麻了,阳光也淡了。
“公子候久了。”一位小书童半推开门对着奚苏柚说到,“宫主有请。”
奚苏柚点了点头提脚走了进去,央月阁十分偌大,摆设也很别致,雕花儿木床前一山水屏将其隔开,透过纱质山水屏能隐约看见后头的格局,棕褐色的大木架上是奇形怪状的玩意儿。
一身白衣的央籽立在那儿烧着香料,房内飘起袅袅的烟雾,一阵香味袭来,缠缠绵绵却又有些清凉,他轻启薄唇,面色不悲不喜,“分桃谷谷主来到小舍不知所谓何事?”
奚苏柚单手负立,声音有些冷清,“宫主应知道我是来做什么。”
央籽抬眸看了眼白衣的奚苏柚,放下香料坐在案前,“本宫怎会知。”
“宿溪想请宫主帮忙。”他双手作揖毕恭毕敬地说到。
央籽万年不变的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袭清蔚怎的令谷主如此上心。”
“宫主就说了吧想要什么。”奚苏柚抬眸望着他平静的眼,冷冷地说到。
“这么多年,我也只想弄清一件事。”他缓缓地说到,“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本宫自是堪透世间万物生死却堪不透情与爱二字。”
“我这样做的原由便是。”他亦缓缓回答。
“谷主可知我央籽从不做亏本买卖?”他站起身一袭白衣飘然,青丝用一根白色带子随意系起,瘦削白皙的脸是别样的清冷,真如神仙下凡。
他走到奚苏柚的面前,依旧不悲不喜,“谷主想从本宫这儿得到什么就得给本宫什么。”
“好。”他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的少年,不曾思考,他明白他的意思,“宫主可愿再给我另一样东西?我愿用命去换。”
他笑,即是这般容貌却阻挡不住他万般妖娆笑靥。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那个白衣少年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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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我大央籽也很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