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府的大街上任何时候都是熙熙攘攘的,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冷酷的冬天。
姜云与月儿坐在大街旁的酒楼之上,姜云望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一阵发呆,也不知时光的流逝。
姜云这么一座就是一整天,从早晨坐到了晚上。
此刻酒楼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伙计们都相互议论着姜云,可谁叫姜云是一个财主,付足了酒钱,酒楼老板笑得那是一个喜笑颜开,所以伙计也不敢去驱赶,生怕被老板训斥。
姜云盯着桌上不停摇晃的烛台,细腻的眼角微微颤抖,似乎在思考某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月儿坐在姜云对面,只是静静地看着姜云。月儿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姜云来说并不那么容易,便用银子包下了整个酒楼,静静地等着姜云哥哥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炼魂宗与阴阳门围困了九老仙府,殊不知九老仙府内其实留有一条秘道,此秘道也只有掌门西灵道尊一人知晓,若不是碰到如此紧急时刻,想必也不会用到这一处秘道。
“老子要喝酒!让我进去!”
“诶!你这个死乞丐!滚!这里是你来的地方么?”
“老子有钱!凭什么不让老子喝酒!”
“你这个天杀的叫花子,你知不知道这里面可有一位大人物,你若打搅了他,看不让你剥下一层皮!”
“那大人物是人,我就不说人了?快让我进去!”
一直沉思的姜云也被这一阵吵闹惊醒了过来,便叫来老板,问道:“老板,何人在外面大呼小叫?”
那老板见姜云唤他,立马笑着跑了过来道:“回公子,门外一个老乞丐吵闹着要喝酒,你放心我叫伙计们将他轰走。”
那老板说完后便挽起袖管,想要出去教训一番这个不识好歹的叫花子。
姜云见状,伸手止住老板道:“诶诶……那乞丐想喝酒便叫他上来吧,正好一个人喝酒甚是烦闷。”
“啊?”老板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疑声道。
“别啊了,快去将那乞丐请上来喝酒。”姜云挥挥手道。
不久那乞丐便摇头晃脑地走上了二楼,姜云一看这乞丐顿时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待那乞丐走进,姜云接着灯光见这乞丐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而且长着修长黑亮浓密的腿毛与胸毛顿时便认出了此人。
便大笑道:“哈哈,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老伯还记得在下?”
坐在姜云对面的月儿嫌弃那乞丐一身臭味,换了一个位置坐倒姜云身边来,见姜云好似认识这个臭乞丐,不由问道:“怎么?姜云哥哥你认识他?”
“哈哈,认识!认识!当然认识,老伯还曾记得大河村?”姜云哈哈大笑道。
那乞丐疑惑了一阵,听姜云说起大河村这才想了起来,道:“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好心的老爷!咦?”
长毛乞丐咦了一声,令姜云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老伯?有什么不对劲么?”
长毛乞丐皱着眉头道:“不对啊……老乞丐我分明记得你上次带着的两个漂亮姑娘,并不是面前这位……难道是老乞丐我老了看错了?还是老爷你换夫人了?”
姜云听着长毛乞丐所言好不尴尬,那日他与萱萱,秦苏苏一行正准备进入死亡大沼泽,路过大河村见这乞丐可怜便打赏了一番,不料今日却在成都府又见到了这个乞丐,还误将秦苏苏与萱萱二女当作了他的夫人。
“老伯,你误会了,上次见的那两位姑娘只是在下的同伴,并无什么关系。而这一位是在下的妹妹。”姜云解释道。
听姜云这么一解释,那长毛乞丐笑得更欢了,一副我懂你的样子道:“哦……我明白的,我明白的,人不枉少年嘛!嘿嘿……”
姜云一阵无语,心想自己和一个毫无相干的乞丐解释什么,又道:“老伯,适才听你说要喝酒?”
“是呀,好些日子没喝到好酒了,这不酒虫发作,实在难挡。”长毛乞丐道。
“那感情好,今日小子正愁喝酒无人相伴,老伯若不嫌弃今日便一醉方休!”姜云高兴道。
长毛乞丐当下一喜,望着姜云杯中之物流口水,但随即又摇摇头道:“不行,老乞丐我没多少钱,只怕尽不了兴。”
“诶!老伯哪里的话,小子再次哪能让你掏钱?”姜云道。
长毛乞丐听后精神一震,正要敞开了喝,却又皱起了眉头道:“还是不行。”
姜云一愣,不解问道:“又怎么了?”
长毛乞丐道:“老乞丐虽穷,但是从来喝酒就是喝得一个痛痛快快,光明磊落,这位老爷你心中颇多杂事,实在是玷污了这杯中之物,不喝也罢,不喝也罢……”
姜云瞳孔微微一缩,他早看出来这位老乞丐并不寻常,当初在大河村遇见他之时,姜云就觉得不对。大河村如此偏僻,离近死亡大沼泽,寻常乞丐怎会去这种地方行乞?
今日又在成都府遇见了这长毛乞丐便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死亡大沼泽离着成都府千里之遥,中间更是穷山恶水,一个乞丐怎能过来?
“老伯说得是,最近却有一事困扰着在下,不知老伯可否指点迷津?”姜云微笑道。
长毛乞丐一听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我一个老乞丐能指点老爷什么?”
姜云笑而不语,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老伯,若是有一杯美酒和一杯白开水放在眼前,美酒香醇诱人但又酒性极烈喝下去少不了肚疼头昏,而那杯白开水平平淡淡,解人间。还想请教老伯是会喝美酒呢还是白开水?”
长毛乞丐听后怪异地看着姜云,道:“就这问题?”
姜云点头道:“正是,老伯如何抉择?”
长毛乞丐闻言,想也不想抄起姜云面前的一杯酒咕噜下肚,道:“这还用想?肯定和美酒啊!白开水平平常常的到处都是,有什么好喝的?别说那美酒喝得肚疼头昏,便是要了老乞丐我的命我也要喝,如若不喝岂不遗憾可惜?”
姜云听长毛乞丐所以,怔立当场抬头望向冬云间漏下的月光,喃喃说道:“遗憾……可惜……”
一旁的月儿不知所以,细长的睫毛被微风吹的微微上扬,满脸困惑不解,但看着姜云的凝重神情却不敢发问。
月儿无聊的看向烛台上渐渐积起的烛泪,身体有些僵硬,心想姜云哥哥也不知和这长毛乞丐打着什么哑谜,偈语自己倒是听过不少,但却是从未亲自体验过,就像她也不知烛泪落到身上会不会痛。
忽然间,桌上的烛火骤然间大放光明,把房间照耀的纤毫毕现,月儿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状况,险些站了起来。
长毛乞丐盯着暴燃复敛的烛火,眯着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声音微哑说道:“老爷你知道人和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姜云没有思考,直接摇头答道:“不知道。”然后姜云下意识准备端酒喝,这才发现自己的酒杯已经在老乞丐手中。
老乞丐一副诚恳的模样说道:“能不能试着想心……”
姜云这次想了会儿,说道:“要在下看,人比更,所以人比更强大,所以我们可以吃。”
听到这个回答,长毛乞丐明显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讶异问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姜云说道:“这个道理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道理,只有你更不更。”
长毛乞丐感慨说道:“这位老爷想来也是个妙人,不是大恶人便是大善人。”
姜云想了会儿,说道:“我就是我,哪有什么善人恶人之别?”
长毛乞丐沉默片刻后说道:“在我看来人与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传承,不惜生死也要传承的是自己的精血,而人类想要传承的是精神,相同点在于这种传承都蕴含着极强烈的渴望,都是想让自己留在人世间的痕迹更久远一些。万物皆是如此,只是所为不同罢了。”
稍一停顿后,老人看着姜云紧锁的眉头,神情凝重说道:“如果传承里的承载代表是世家的根骨或是道统,那么这种强烈渴望甚至会变成某种沉重的责任。若是传承里的承载代表是万物的生存,那么这种将成为你这一辈子的命运。”
姜云心中一惊,然后眉头皱的更起,沉思良久后,眉梢才缓缓松开,不动声色地问道:“老伯你究竟是何人?”
从长毛乞丐话中姜云可以断定,这个老乞丐绝对不简单,不然绝对不会对姜云说出万物生存,命运这番话来。
老乞丐感受着姜云不化好意的目光,看着姜云身边的月儿认真问道:“你信机缘吗?”
月儿一愣,随后摇了摇头,然后她想到很多年前的山洞里夜晚,以及这些年来和某人相依为命的生活,柳叶眼明亮些许,又点了点头。
“那你呢?”老乞丐问向姜云道。
姜云哂笑道:“什么狗屁机缘!“
“我相信机缘。”老乞丐说道:“我相信每个人注定遇到一些人,做一些事情,这些有冥冥中安排好的事情,就是机缘。”
老乞丐浑浊的眼眸里明亮渐盛,他望向酒楼外的夜景,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多年前,我眼中看到是全是黑暗,但我看到一丝萤火之光的影子落在这座城中,一朝看到,便是遇见。”
“既然遇见,那便再也无法分离,只是看到的并不真切,遇见的并不具体,我只知道他存在,却不知道他究竟存在在哪里,但是现在我知道了。”老乞丐微笑着目光落在姜云身上。
姜云看着老乞丐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口中道:“你是巫族还是灵族?”
长毛乞丐目光中流露一丝惊讶之色,然后像坐在高高门槛上的虔诚愚妇那般碎碎念着过往的事情,继续说道:“我并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然而上天的安排永远不可能是我们这样的凡人所能忖度的,但我始终坚信一点,人间正道是沧桑,死人总是不好的事情,若是世界上全是死人,那更是不好的事情。”
姜云呆立当场,心中思绪万千,就连老乞丐什么时候离去也没注意。
良久后才恍然大悟,眼中再无半点迷失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屈的眼神。
“月儿,咱们走!”
“走?去哪里?找那位乞丐么?”
姜云摇摇头,笑着看向西方,道:“巍巍者,昆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