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发出紫红的霞光，照在路两边的麦田上。麦叶上薄薄的白霜慢慢变成了露珠，在霞光下折射后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冷冻的土路，表面有一点点消冻，于是更加湿滑。小巩全力控制着方向盘，车身摆来摆去就像水里面的游鱼，忽左忽右的游动着。终于，左前轮上了一个大疙瘩然后自然滑了下来，小巩赶快踩刹车，客货车歪斜在路上，右前轮掉到路边水渠里。
柳翠翠吓得大叫一声，俩人赶紧开门下车。小巩看了半天说道：“没办法了，只能找车拖出来了！”又挠挠头红着脸说道：“我真的见过很多烂路，没想到你们村的路，唉，这就不是路！”
柳翠翠安慰道：“别说了，看怎么办吧。”
正在无计可施时，有一辆拖拉机拉着半车厢煤开过来慢慢停下。老司机大声喊道：“好车就不能上这种烂路！你们横着停这里，我咋过去？”
小巩本来就够烦的了，听到这话马上要过去论理。柳翠翠拉了他一把说道：“你别见怪，农村人说话都是高喉咙大嗓，其实心好着哩！”说完走过去说道：“叔，你看我们这车眼看要掉到沟里了，你不帮忙还看热闹说风凉话哩！”
老司机一听嘿嘿一笑说道：“没本事就不要上这个路！想叫我帮忙，还得看我心情咋样。”
柳翠翠笑道：“叔你是哪个村子的？我咋不认得？”
老司机仰头说道：“城里人咋能认得农村人？”
柳翠翠脸一红说道：“叔，你帮忙把车拉上来，多少钱你说。”
老司机不屑的说道：“钱有那么大劲么？”说完下车到车厢一阵乱翻，竟然找到一节大拇指粗的钢丝绳来，两头都是匝好的环状套。小巩眼睛发亮，不由得佩服的说道：“叔叔，你还真有一套。”
老司机楞声楞气地说：“啥一套一套的，这又不是套骡子套马。这个是套汽车拖拉机的，在农村开车，谁敢没有这个？”说完把钢丝绳一头套在拖拉机头，另一端套在客货车未。然后俩人上车，拖拉机往后倒车，一下就把客货车拉出来了。
柳翠翠赶紧掏出5块钱递给老司机，老司机哈哈大笑道：“我给你帮忙是为了我能多点时间转乡卖炭，你把你的钱收好！”
小巩立刻下车递烟打火点上，老司机长吸一口说道：“在这种路上开车，最重要的不是慢，而是不要猛踩刹车！你把握好方向盘，由着车走。一踩刹车，那就由不得你了。”
柳翠翠和小巩再次感谢，老司机唱着小曲开着拖拉机走了。
小巩按照老司机说的尽量不踩刹车，果然很好控制，轻松多了。
车刚到村口，就有一群孩子围过来跟着车走，有的还把点着的鞭炮扔到车上，吓得小巩战战兢兢。柳翠翠笑道：“农村娃们就这样，你们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淘气？”
小巩笑道：“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车了。”
到达家门口，柳翠翠先下车掏出水果糖给娃们散了：“你们去玩吧，不敢胡乱上车啊。”娃们拿到糖后高兴的跑了。
柳翠翠的两个弟弟卸下车上的大包小包，小巩从座位后面取出一袋大米，柳翠翠惊异的说：“这是咋回事？”
小巩笑道：“这是车队大伙特别送给你的，还有几瓶水果罐头。”说完又取出一个大包。
柳翠翠看着围观的相亲们，不自然的笑笑对小巩说道：“先进屋喝茶吧！”说完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一进门柳翠翠就问小巩：“现在大米很紧张，都是凭票买哩，你们咋能买到？该不是克扣大家的吧？这个大米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巩着急说道：“孟队长有战友在粮站工作，给了几袋的指标。都是正规渠道，你就放心吧！”
柳翠翠钱包取出掏出25块钱说道：“这个必须要付钱！”说完硬要塞给小巩。
小巩推托道：“这个还是年后再和孟队长说吧！我得赶紧回去了，要不然路上更滑！”
喝完一杯热茶，小巩告辞。柳翠翠提了一小袋玉米糁，弟弟扛了一口袋红薯放到车上。
放好东西，柳翠翠感谢道：“今天辛苦你了！一点农村土产略表谢意，拿回去给你父母。路上慢点开，过个好年！”然后又叫弟弟骑自行车跟着直到车上大路。
送走小巩，妈妈高兴的说：“快上炕暖和一下。”柳翠翠从掏出取出一塌子5元的纸币递给妈妈说道：“这是200块钱，够过年发红包了。”
妈妈推让道：“上次回来已经给了钱了，家里还有，你存着等结婚用。”
柳翠翠笑道：“结婚还早着哩！”硬把钱塞到妈妈手里。然后进屋把双手放进炕上的被窝里说道：“农村啥都好，就是里外一样冷让人难以忍受！”暖了一会，揭开被子看看炕头簸箕里的发面，用手轻轻按压一下说道：“蒸年馍的面发好了。”
妈妈收好钱说道：“我先给你存着。你大嫂等会儿过来帮忙蒸年馍哩，包包子的菜昨晚上就准备好了。”
柳翠翠兴奋说道：“我早就馋的不行了！现在就开始蒸馍吧。”说完走进灶房看了看，开始收拾案板，清洗锅碗瓢盆。
“翠翠，你咋回来这么早的？”大嫂人未到声先到。
柳翠翠赶紧出来说道：“大嫂，每年都麻烦你帮忙！”
大嫂走进厨房开始揉面，嗔怪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咋一个人回来了？城里娃咋没来？”
柳翠翠笑道：“城里娃去外国了，没办法来。”
大嫂哈哈大笑道：“你就是爱说笑。他没来就算了，反正大鹏的媳妇介绍成了，等你回来再见个面，没意见就订婚了。”
柳翠翠认真说道：“真的出国了，年底才能回来。大鹏订婚的事你们定了就好，我不参与意见。”
大嫂先是一愣，接着大声说道：“城市娃真的出国了？那你要发大财了！”
柳翠翠羞涩的点点头说：“大嫂，你光想钱哩。”
大嫂边擀包子皮边说道：“为啥不想钱？你要发达了，在城里给你哥寻个啥事，农村光靠地不行。”
柳翠翠沉默了。她把盆里的菜搅了搅说道：“今年的菜里不少肉哩！”
大嫂笑道：“那肯定了，日子越来越好嘛！其实我最爱吃的还是以前的白菜豆腐萝卜粉条再搅几块大肉，蒸出来的包子又软又香又好吃。”
柳翠翠熟练的包着麦穗包子，看着饱满而小巧玲珑。大嫂不由得赞道：“还是上学好！你包的就是都不一样，好看的很！”
妈妈忙着准备蒸笼，又给锅里添水。小弟负责生火烧锅拉风箱，几分钟就搞定了。看着呼呼的炭火，柳翠翠想起了刚才卖炭的老叔，他的炭该卖完了吧！
第一锅准备上笼，妈妈对拉风箱的小弟说：“小鹏，馍该搭锅了，快去放几个炮。”外面大鹏早已用玉米秆夹了一鞭炮准备好，小鹏拿着一根火棍出来，胳膊伸得长长的对着捻子点炮。清脆的响声引来了一群孩子们看热闹，抢着捡没有炸开的鞭炮。
小弟也捡了几个，剥开后把炸药倒在一个鹅卵石上，然后上面再放一个鹅卵石，用脚用力一踩，响声比鞭炮还大。
蒸年馍是关中农村过年前的大事，一般腊月二十八，二十九是蒸年馍的时间。头天晚上和面发面，切菜拌馅。第二天早上起来开始揉面，烧锅蒸馍，一直蒸到晚上。蒸好的馍凉凉后放在笼里，柜里，瓮里等等各种能存放的容器。这样初一到十五就不用再蒸馍，只是炒菜馏馍待客吃饭。
关中的蒸馍十分讲究。首先要精选当年自己种的最好的麦子磨面，收最白最细的面粉用来蒸年馍。年馍的分类也很讲究：有走亲戚用的各种礼馍花馍；有糖包子，油包子，菜包子，肉包子；有小馍（馒头），枣花馍，鱼（年年有余）等等。
麦穗包子是柳翠翠的最爱。包子馅可谓百菜混搭，有白菜豆腐白萝卜胡萝卜粉条大葱香菜大肉等拌以菜油，五香粉，盐，糖等。出锅后饱满软香，入口时菜嚅肉烂，十分美味。
第一锅年馍出锅，透着香味的蒸汽立刻弥漫了整个厨房，顺着窗户往外挤着。雪白的麦穗菜包鼓鼓的，好像婴儿粉嘟嘟的笑脸。
小鹏立刻伸手要拿个菜包，妈妈在他的小手上打了一下嗔怪道：“还烫的很，等等先拿两个敬天地，再叫你大回来吃馍。”小弟对着柳翠翠做个鬼脸跑出去了。妈妈先拿一个馍扔到瓦房顶算是敬天，又拿一个馍扔到外面羊圈里算是敬地。不一会儿，两个喜鹊高兴地叽叽喳喳叫着分享了房上的馍，而地上的馍自然成为小狗的美食。妈妈又拿出篮子装了菜包，柳翠翠端了馍篮子放到房间饭桌上说道：“爸，你先吃。”
年馍一直蒸到天黑，总共蒸了七锅。
柳翠翠已经累得双眼发蒙，只想躺着迷糊一阵。却听见有人进门，吵吵嚷嚷喊道：“柳翠翠，我们来看你了！”
柳翠翠出来一看惊喜交加，喜的是几个中学同学来玩，惊的是其中一个是坚持给她写信的信贷员张树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