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些事情就是这样突然发生了。
昨天还在餐桌边和你一起聊天八卦吃午饭的朋友第二天就形同陌路,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你这个人一样,连同那些一起欢笑的记忆以及你的存在也一起否定了。
只是短短的一顿午餐过后,忍足侑士就从闪亮大军中脱队了。
我不知道他是刻意回避好让大家不用太尴尬,还是想让我们更多地厌恶、憎恨他一些,总之自从那一天之后,忍足侑士就再也没有和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
就像忍足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提交了一份写着要报考关西高中的志愿单,内容仅此一行,再无其他。同时他也向迹部提出了希望能早日隐退不再留下帮网球部的后辈们做指导的请求,迹部同意了。
自此,忍足侑士彻底断开了与我们的所有联系。
有时我偶尔会在走廊上遇见他,然而与往日不同,跟忍足走在一起的人不再是红头发的向日,而是一群叽叽喳喳簇拥着他的三年级女生。
我看着忍足,没有打招呼,没有对话,甚至也没有眼神的交流。我只是让到一边,看着他在那群女生的簇拥下面无表情地从我身旁走过,仿佛我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同样的情形也在其他几个人那里反复上演了几次。慈郎的难过和失落一直是表现得最明显的,可我和宍户都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因为就连我们自己也很迷茫。
日子还在继续,即使忍足脱队了,我们也要装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吃饭、睡觉、学习。因为我们只能如此。
食堂的专用席上不再像往日那样热闹了,即便是二年级的凤和日吉都在,我们也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轻松聊起的话题。我们只是再普通不过地一起吃饭,吃完饭就立刻散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去打发时间。
提交志愿单的截止日期眼看就要到了,向日却不知所踪。听说他和家里闹了矛盾,有两天甚至没来上课,我想他或许也需要一个人冷静的空间。突然发生的忍足事件导致我连把手机号码告诉他的机会都没有,手机始终放在我的抽屉里保持关机状态,找不到向日的踪影,似乎连拿它出来的必要都没有。
如今在这个学校里,前途茫茫尚且未知的人好像就只剩下了我。因为迹部家的关系,继母对我说稍微晚一些提交志愿单也没事,她已经安排人给学校老师打过了电话,说我需要多一点时间考虑。
我想对继母而言,比起迹部景吾来我确实才是那个更加需要担心的存在。
志愿单提交截止的最后一天,我带着纸笔去了食堂。
除了忍足和向日之外,闪亮大军的人悉数到齐,尽管如此大家也只是各自吃着各自的午饭,只有慈郎时不时探头探脑地往我的志愿单上瞟。
我的志愿单上是一片空白,干净到连个墨点也没有。带纸笔过来就是想趁着午饭时间把它搞定,尽管已经拖到了现在,但我还是尽量不想去使用迹部家的特权。
与异常安静的专用席形成对比,食堂中心方位的一张桌子上正热闹得不行。
忍足侑士和一群簇拥着他的女生正坐在那里吃午饭,不——与其说是在吃午饭,不如说他们肆意的笑声和喧哗根本就没有一秒停下来过。
自从脱离了闪亮大军,忍足几乎就无时无刻不和这些女生黏在一起,凡是他所到之处身旁必有一群漂亮女生围绕着。我觉得他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另外一个迹部,一直由迹部率领的闪亮大军反而不再那样威风凛凛了,因为每到吃午饭的时候人们瞩目的焦点都变成了忍足和那群叽叽喳喳笑个不停的女生。
忍足的脱退仿佛引发了一种新的效应,人们似乎这才幡然醒悟到原来独立起来的忍足也可以达到这种魅力和境界。而忍足呢,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从他宣布要回关西之后只是过了短短一周,他似乎就已经一摇身变成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同食堂中心喧哗吵闹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忍足那边越是大声,专用席上的人就越是沉默。
迹部像往常那样吃完饭后就回学生会去处理事情了,他似乎从头到尾都置身事外,对于忍足的变化无动于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简单就同意了忍足的请求,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忍足高调的转变丝毫不闻不问。
我盯着摊在桌上的志愿单发呆,手里虽然握着笔却完全没有要动一下的意思。
专用席上的气氛是凝固的,忍足那边传来的喧哗声不绝于耳,甚至已经到了有些刺耳的地步。
突然之间有人打破了沉默,说了一句:“忍足前辈好像很开心嘛。”
我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日吉。日吉板着脸,低下头去用他那既标准又漂亮的姿势夹起菜送进嘴里。他的吃饭过程就像是时代剧里演员定格的画面一样精致,然而他越是把每一个夹菜的动作做得一丝不苟,就越是让人觉得其中饱含怒意。
我把视线投向了忍足和那一群女生。就像日吉说的一样,忍足看起来似乎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地坐在那群女生的中间。我无法把眼前这个轻浮的忍足和向日口中所说的那个曾经沉默寡言的少年联系在一起,我感到困惑。
“反正他以前就是那个样子吧?跟迹部一样,这两个人可都是我们冰帝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呀。”泷用尖酸的语气说道,“如今迹部倒是有改邪归正的迹象了,他反而是越来越嚣张了嘛……还真是能干呀,侑士。”
“别说了泷。”宍户皱着眉头打断了他。
“自欺欺人也适可而止吧,宍户。”泷盯着宍户说,“你难道还没搞清楚状况吗?我去找过他了,凤也去求过他,可那家伙对我们置若罔闻,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们是怎么想的。那家伙已经不是我们中间的一份子了。”
“都说了叫你闭嘴!”宍户的拳头重重地打在桌子上,眼神里闪烁着愤怒,“你以为我没有去找过他吗!”
“宍户前辈,请冷静一点!泷前辈也是……请你们不要再这样了。”
凤用悲伤的声音哀求道。
我看着宍户,他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随之换上的是一脸的疲惫和无奈。从坐下吃饭开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可宍户盘子里的食物几乎没有减少,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尽管我们都努力装作普通的样子在吃饭,可我们都清楚根本不可能有那个心情去享受美食。
而忍足呢,为什么忍足可以那样肆无忌惮地和女生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他真的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放下纸笔,起身离开桌子,慢慢朝食堂的中心走去。
——“什么呀那是!真的吗?”
——“忍足君好厉害呀!真不愧是天才!”
——“头脑又好人又长得帅,要是能有像忍足君这样的男朋友的话……”
喧哗持续着,越是走近忍足和那群女生,越是能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令人厌恶的对话。
我走到桌子前停下,正对着忍足。忍足抬头看着我,周围的一圈女生也随之安静下来。她们用不算友好的眼神打量着我,似乎在揣测我想要做什么。
“看来你过得不错。”我站在那儿对忍足说。
“承蒙关心,确实不错,比以前要自由多了。”忍足波澜不惊地回答道,“啊,如果你在那边待得无聊了,随时欢迎加入这里。”
话音刚落,忍足旁边的女生就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嘲笑,尽管很轻微,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注视着忍足,努力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一丝破绽。哪怕是一点点也好,我希望看到他说出这些话并非出自真心。
可我失败了,忍足丝毫不避讳同我四目相对,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浮的笑容,从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到的只有漠不关心这几个字。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忍足。
我的胸口猛然间泛起一股酸楚,这股酸楚直逼喉头,几乎让我难受到说不出话来。
再也没有什么猩猩三人组了,你这个白痴,我对自己说。可我不是到这儿来自取其辱的,我有必须要告诉这个人的话,不论他还是不是那个我认识的忍足。
“知道吗,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过得很好。”
我拼命压抑住那股难受的感觉,努力盯着忍足的双眼说道:“我和向日,宍户,还有慈郎,我们会一起上高中,从今往后也一直都在一起。只有你,只有你是一个人,你只能当个孤家寡人罢了。”
听完我的话,忍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神刹那间犹如冰霜一般让人感到寒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喉头的酸意又再度涌了上来,这一次甚至连鼻子都有些微微发酸,我不得不咽下一口唾沫来勉强维持自己的镇定。
我很难过,非常地难过,说不难过一定是撒谎。然而更让我意外的是,我如此难过的原因竟是因为忍足不屑一顾的冷漠。
——“这么说忍足君实在太过分了!”
——“就算是迹部家的人也不能这么自以为是呀!”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起的头,忍足周围的一圈人都开始对着我指手画脚地抱怨起来。就在不久前我还以为只要有了迹部这个头衔的保护就再也不用担心对立和敌意,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学校里对我有所不满的人依然存在无疑。
“不准你们欺负麻里奈!”
慈郎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我的前头,对着忍足的亲卫队们大喊道。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慈郎的眼圈红了,他看看那些女生,又看看忍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缓缓伸出右手放在慈郎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他。
“慈郎,我决定了。”我对慈郎说道。
慈郎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眶里有泪花在打转。我勉强朝他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然后说:
“我要和你们一起直升高中部。”
一切就到这里为止了。我没有再多看忍足或是任何人一眼,独自回到了专用席上。
我拿起笔迅速地在志愿单上刷刷写了几下,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就行了,这就是我的决定。
我仔细地把志愿单对折成两半收好,然后用力吸了两下鼻子对自己说,我绝不会为忍足侑士这种人哭。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