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大醉一场，小五担心他身子不适，叮嘱胡思明跟他睡在一个房间，照顾不过来喊她和凤蝶。
胡思明自不在话下，搀扶着筋疲力尽的方先生进屋关门，小五和凤蝶瞧了会儿窗棂，默默叹息了一声收拾好残羹冷炙，也回房去睡。
凤蝶仍在回想今夜的情景，一方面觉得方先生英武潇洒无匹，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可怜：“姑娘，你说杀他全家的是谁？胡少爷说没要财物就走了，定不是劫匪……”
小五叹息道：“我忽然明白那天他跟我说的话了……我说要找吕狗报仇，他说：‘你与他相差悬殊，报仇不易，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亏了自己的德行换他毫发无损……’现在想来，怕他知道仇人是谁，却无力报仇呢！”
“先生好可怜啊……”凤蝶听得眼睛都红了。
两人低声说了会儿话，见正房灯熄了，也熄了灯烛睡觉，只是小五好容易睡着就梦见山野间一片打斗的场景，其中有样貌酷似方先生的少年模样，如昨夜般奋勇杀敌，却终因寡不敌众，被一个蒙面汉子一刀砍在后背！
“啊！”
小五一下子便醒了，看凤蝶睡得正香，窗外月色如水，便知没睡多久。探着身子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往正房看，满是浓黑的安静，想来都睡着了。
小五却再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躺了好一会儿也没法子入睡，索性轻手轻脚的起床，走到厅里点燃灯烛，重新拿出《雪山飞狐》来写。
写书的时候就是这点好处，全神贯注在书里的人物当中，所有烦恼琐事都没了。
如此一直写到天色微青，《雪山飞狐》也正式完本，整理好放进小箱子里，免得去三爷府时忘了带。
她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再睡一则不知能不能睡着，二则此刻反倒越发精神了，索性伸个懒腰，去厨房给大家做早饭。
粥快要熬熟时凤蝶打着哈欠进来了，小声惊诧道：“姑娘今天这么早？是不是也没睡好？”
小五忙问：“你没睡好吗？”
凤蝶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我一直在做梦，梦见被人追杀，刀光剑影的……”说到这儿忽然有些咬牙切齿，“还梦见追杀我的人里还有吕狗，我喊方先生打他，方先生却只在一旁舞剑，理都不理我，我就自己冲过去拼命，腿上却似绑了铅块似的，怎么也跑不过去……”
小五听她这梦如此丰富多彩没逻辑，便将前日在三爷府遇见吕狗儿女都被发卖的事儿跟她说了：“吕夫人怕也不是个好惹的。”
凤蝶初初一听觉得十分解气，但不知怎的，渐渐又有些忐忑：“方先生说因为报仇亏了自己的德行……果然是……吕狗那些儿女是无辜的，却要因为他而被发卖……真真是世道好轮回了！”
语气辗转不定，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同情。
说话间胡思明从厨房外探出头来：“饭好了吗？”
小五见粥也熬熟了，就喊胡思明进来拿碗筷：“方先生昨晚怎样？”
“半夜吐了两回……现在还睡着，我想就别喊他起来了。”胡思明也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半夜我看你这屋厅里的灯亮着，没敢过来问……你们也没睡好吗？”
也是这句，看来真的都没睡好。
小五笑道：“我半夜睡不着，起来把《雪山飞狐》写完了，今天就给镜师兄拿过去。”
“切！”胡思明原还心疼她半夜起来写书，但听她提及“镜师兄”，便切了一声边准备吃饭边提醒小五，“我有务城长大的同学说，你那镜哥儿可是个小倌似的人物，多少财大气粗的老板都跟他睡过！像常去玉壶春听书的那个杨老板……你可别觉得他们都是好人！”
凤蝶神色黯淡，摆好吃食便让小五先吃，说自己还没洗脸便走出厨房。
“她怎么了？”
胡思明奇怪的问道，见小五也神色郁郁，忽然想到小五的身份，脸上也很不畅快，只喝了半碗粥，鸡蛋饼都没吃，说了声“去上学”便没影了。
小五知他到底还是在意的，无奈的摇了摇头，收拾好一切便去东暖阁窗下站了站，听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便回东厢房去找凤蝶：“我去一趟胡家，你听着点先生的动静，若醒了把早饭给他热热。”
凤蝶正在那儿抹眼，听小五说话忙背过身去点头。小五知道她难过什么，走到她身边抱着她说“别往心里去”，凤蝶便靠在她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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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夫人听说小五来了，鞋都没穿好便高高兴兴的跑过来跟小五报喜：“好小五，真让你说着了！那吕夫人是个率真大方的，跟我很是聊得上来，还特地问我家里和茶楼都自己管吗？我说当然是！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一句话说进了吕夫人心里，跟我聊了不少经营心得呢！”
“太好了，”小五也将现如今吕家后宅不宁的事儿跟胡夫人说了一遍，“还有个热闹不知您听说没，吕老板前夜在勾栏院夜宿，半夜不知被谁阉割了！昨日吕夫人便将吕老板外宅的儿女通通发卖了。”
“我的天啊！”胡夫人惊喜得瞪大了双眼，“这吕夫人看着端庄秀气，实际上那么果决吗？我倒是真心爱她了！那吕老板如今失了势，怕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就给章姐姐当卖命的奴才吧！”
“章姐姐？”小五一时不解。
胡夫人拍掌笑道：“忘了跟你说，吕夫人娘家姓章，闺名章秀莲，比我大三岁，我现在叫她姐姐呢！”
竟互通了闺名，显见着真的关系好，投脾气。
“以后您就多跟她说说女子掌家的话，”小五笑道，“三爷府的人说她是河东狮，您却说她端庄秀气，看来在您面前还是和善的。”
胡夫人冷笑道：“你们三爷府的传言，肯定是那吕公公说出去的，哪个女子不想在夫婿面前温温柔柔的？哪个河东狮不是被那些个薄恩寡性的人逼的？呸！活该他变成现在这样子，外面的野种都被发卖！”
“这样的男人就不该生儿育女，简直是害人！”小五打探着消息道，“到底是不声不响做了这大快人心的事儿？吕夫人没去报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