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和女儿遇到觉生,便改了方向往另一条路走去,不想误入一个鲜花盛开的深谷,在里面遇到了江湖上有名的‘医仙’乔木。
而这乔木二话不说,随手就丢过来一个身患寒毒的小童,要罗玄医治。
罗玄思索片刻,便先以铜片切断小童的奇经八脉,然后以艾条缓缓灸之,竟然颇有奇效。
那乔木见了喃喃不能自己,脸上一时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待得罗玄将十二经常脉数百处穴道灸完,已是天将傍晚。僮儿搬出饭菜,开在桌上,罗玄轻轻拭汗,罗玉洁早端了一盆清水来,供他洗手。
罗玄清洗完毕,这才坐到桌前,端起一碗白饭,细嚼慢咽,那乔木在一旁抓耳挠腮,恨不得冲过来说上几句话,却又碍于面子,不肯低头。
觉生却在一旁但笑不语。
直到罗玄吃罢饭,那乔木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先生收我为徒!”
罗玄本来对他并不在意,到后来发现这人为了和自己争名头竟暗害自己的药童,今日见他跪在地上,罗玄也不去扶,反而淡淡道:“乔兄,我见你生性爽直,心地善良,才视为朋友,到此一聚。希望你不要再强人所难。乔兄一直说自己为救苍生救百姓,想不到你竟然为一己之欲而漠视他人的性命。如果乔兄坚持跪在地上来要挟罗某的话,只叹句,道不同不相为谋。罗某告辞。”他站起身来甩甩衣袖。
乔木也从地上站起来,笑道:“罗先生,我对你神交已久,不知能否今日秉烛夜谈呢?”
罗玄皱皱眉。他回头看了一眼觉生,却发现觉生竟垂着头,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罗玄只好再次转过头来叹道:“乔兄,你一定是误会了。在下已有一徒,断不会再另收徒弟。”
乔木却满脸堆笑道:“罗先生,既然如此,看来是你我缘分未到。不如咱们今晚好好切磋一把?”
罗玄摇摇头:“乔兄,只要你有一颗救人的心,在哪里都能成为良医,何必今日对我苦苦相逼呢?”
乔木冷哼一声,走进内室,再也不曾出来。
罗玄看着依旧低着头的聚生,忽然幽幽道:“大师,你还想着媚娘,是不是?”
觉生缓缓抬起头来。满眼通红,最后竟然化为一声长叹:“一切都是孽缘,啊,孽缘。”他忽又看向罗玉洁,笑了笑:“你真是小凤的女儿?”
罗玉洁点点头,然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觉生再次长长的一叹:“罗兄。想不到小凤的女儿都这么大了,看来我真的该去找媚娘了。”
罗玄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
三人一时静默。只留下桌上的蜡烛哔哔博博的打结声。
忽的屋外传来一声巨响,罗玄和女儿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奔出屋外,却发现本已在内室的乔木竟然站在屋外,手里抓着罗玄医治的那个孩童的后颈,一遍骂一边将他头颅对准了山边的一块大石摔去。那小童身不由主的疾飞而出,顷刻间头盖便要撞上大石,脑浆迸裂。
蓦地里旁边一股力道飞来,将那小童一引,把他身子提起直立。带在一旁。那小童惊魂未定,站在地下,眯着一对肿得老高的眼睛向旁瞧去。只见离身五尺之处。站着一位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书生。正是罗玄。
乔木大吃一惊,他适才提起那小童掷向大石,这一掷之力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但罗玄只是长袖一卷,便即消解,将那小童带在一旁,显然武功奇高。他对罗玄此时的武功暗暗心惊。
乔木又惊又怒:“罗玄,你好,好的很,再吃我一剑。”一边说一边一剑刺了过来。这一剑他刺向了罗玄的百会穴。
罗玄本想手下留情,忽见此人竟下手狠辣,不由微微眯眼,但觉寒气森森,一把长剑的剑尖抵住了自己眉心,跟着青光一闪,又有一把长剑往自己左臂上斩落,待要出招挡架,为势已然不及。
罗玉洁在一旁冷哼一声,轻轻弹指,一缕真气射到乔木的体内。
乔木立时动弹不得,浑身僵硬。
便在此时,罗玄的身子猛然间贴地向后滑出丈余,好似有人用绳缚住他的头颈,以快迅无伦的手法向后拉扯一般。
他冷哼一声,轻声道:“茜茜,咱们回哀牢山。”
罗玉洁点点头。
罗玄又看向站在门口的觉生:“大师,就此别过,有事请上哀牢山,寻我。”
觉生看看如被点了穴的乔木,又看看一脸坚毅的罗玄,叹了口气,点点头。
哀牢山上。
黄昏,天相正在窗下闲坐,暮影沉沉里窗外初开的海棠一树香气郁郁醉人。他心里一动,轻轻走出门去,果然那颗海棠树开了,累累初绽的花朵如小朵的雪花,只是那雪是绯红的,微微透明,莹然生光。忽见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点预兆般的欢悦,笑道:“不枉我日日红烛高照,总算是催得花开了。”
正在此时,耳旁传来一个声音:“师兄,你竟然还由此雅兴吗?”
天相一愣,随即惊喜的回头:“师父,茜茜,你们回来了?“
罗玄点点头,便去了书房,只留下罗玉洁和天相遥遥相对。
罗玉洁看着这个愈发温润的男子,轻轻的唤了一声:“师兄。“
“嗯。”天相点点头,含笑看着她。
哀牢山的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石座路灯里的烛火明明的照着满地的亮。一沟清浅的新月遥遥在天际,夜风带着辛夷花香徐徐吹来,把这个宁静的夜晚薰出一种莫名的诗情画意来。天相看看四周,发现师父又去坐忘堂大作了,忽的大了胆子,牵起了罗玉洁的手。
罗玉洁只觉师兄的手很暖,只执着她的手往前走,并不说一句话。他袖口密密的箭纹不时擦到我的袍袖,唏唏嗦嗦的微响,像是一种无意的亲近。跟随在身后的花香鸟语皆是默默无声,大气不闻。
其实从丹房到罗玉洁的小院的路并不远。青石板阶下夹杂种着一树又一树白玉兰和紫玉兰,在院前的宫灯下开着圣洁的花朵,像鸽子洁白的翅。
她随着天相一步步拾阶而上,罗玉洁心中仿佛已经了然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的步子有些慢,一步步实实的踩在台阶上,甚是用力。
有香气兜头兜脑的上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弥漫一殿。是熟悉的香,天相身上的气味。抬起头来,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雪白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直视卧房深处。
往前过一层,天相便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轻密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像是重叠的雪和雾,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
一直走到最里面,天相笑道:“喜欢不喜欢?”
罗玉洁点点头:“嗯,很喜欢,谢谢你,师兄。你对我真好。”
天相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傻丫头,我当然要对你好了,你可是我的”他忽的住了口,不说了。
罗玉洁很想追问自己是她的什么,终究还是没问出来,她强笑道:“师兄,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还就寝了。”
天相深深的看她一眼,点点头,然后离开了,临走到门口,他忽的回头:“茜茜,晚安。”
罗玉洁点点头:“师兄,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天相低语。然后不见了踪影。
罗玉洁再次环顾四周,然后缓缓走进屏风后面。整个房间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一室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红木桶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如月光,烛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
罗玉洁微微一笑,刚才院子里的海棠花也开了呢。于是有些熟悉的安心。那海棠花瓣一瓣瓣是院子里的亲切,又是那种莫名中的陌生。柔软的皮肤触在坚硬而温热的花纹上,是对未知的惊惶和预料中的稳妥,仿佛那新琢的花瓣也在微痒地撩拨着起伏不定的心潮。水温软舒和,似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她彷徨的少女心境。热气腾腾地烘上面来裹住心,让人暂时忘了身在何处的紧张。
师兄终究是有些不同了呢,她想。
最后沉沉睡去。
而听到她熟悉的沉睡声,站在窗外的天相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他愿意给这个小丫头一点温暖,愿意为她遮风挡雨,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她,因为她可是小凤和师父的女儿呢。也是自己的师妹呢。
天相暗暗的想,其实照顾她,自己也很快乐呢。
而此时,睡梦中的罗玉洁再次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仿佛是屋外的西府海棠开放时的香气,然而隔着重重帷幕,似有若无,隐隐约约,就如同梦中那个人的脸,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