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躺在了谁的床上，外面正有人在说话。
“你不放心什么呢？”隔着屏风传来顾相琉的声音。
一阵沉默后，再是顾相琉的笑声：“我知道了。现在你需要操心的事情，是怎么对付那个施家大小姐吧？本王给你做主，你不娶坚决不让她进山庄这门槛。”
“咳咳……”是竹衡的咳嗽声。
我听得可真是累。
我想撩开帐子，手伸一半又缩了回去。怕打断他们谈话，我私心还想不道德地多听一些。而外头又突然没了声响，似乎是有一人走出了门，听到顾相琉的笑声，我立马闭上眼睛。
顾相琉从屏风外绕了进来，撩开床帏，道：“装睡听了好一阵了吧？”
我：“……”
顾相琉道：“李妙和张安已经处理好了，你别瞎操心了。”
想起张安和李妙的事情，我心中一沉，别开头去看着丝绵被，低声道：“你们在查凶手？”
“怎么查？”
怎么查居然来问我？我疑惑。
“根本毫无头绪，那个人能够随意出入山庄让守门弟子毫无发现动静，武功定然很高。武功高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就是其中很蹊跷，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怎么查？”
我垂头丧气道：“或许他认识我呢……不，连日来这三个人，都有点蹊跷，”
“或许吧。”顾相琉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失望？别太在意，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有些门派一日不除，本王就要被闲言碎语弄得多头疼一日。”
“有的门派？”我问。
“很多杂碎的小门派相当于是用杀人这等勾当来营生的，一般都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像苍蝇一样烦人。”顾相琉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不好的往事，也忍不住皱眉。
“也就是说张安李妙的事情可能是他们干的？”
“是，但又不像是一个人，李妙的伤口，层次可比齐野与张安那个差一截。”
我脸色难看：“希望轮到我的时候，层次更差。”
“谁会那么无聊呢？要么把你吊在山庄大门口一晚上，试试看有没有人杀你？”
我刚想点头，立马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我说：“既然这话题那么沉重，我们还是来结束它吧。刚刚你和竹衡在说什么？”
他一本正经地道：“在聊把你吊起来绳子会不会断。”
我把枕头砸向他，他一只手轻松接住枕头再扔回给我。
我纠正他道：“王爷，认真点。”
“我要是不说，会不会把你憋死啊。”
“这句话说的真没意义。”
他很有兴致地对我说：“那你憋憋看，扛不住了再叫我。”
我黑着脸看着他，他却是带着笑意离开屋子。我抓起枕头往门口一扔，枕头和门撞得砰砰响。
出门时天气格外寒冷，我刚到新屋子，还不知道这块幽静的地方到底坐落在哪儿，走向藏书阁的时候多费了很多时间。近日来我都在擦拭书柜，帮弟子们抬书送书。
藏书阁里正燃着不知名的香，熏得屋里让我昏昏欲睡。我看见越祈正聚精会神地拿着笔，不去打扰他，自顾自开始和灰尘纠缠。有弟子开始誊抄书籍目录，再过一天，这儿就能清扫完毕。
越祈顿了顿笔，道：“昨夜刺激吗？”
我道：“刺激得我都五颜六色了。”
越祈笑了笑，而后继续保持着握笔姿势不动。我好奇地看了看，他正双眼紧闭好像在冥思苦想。不对，想得墨都要掉在白纸上了啊。感觉像是——
其实在睡觉？！我纳闷地盯着他。
“喂喂，你很困吗？”我把一张纸揉成纸团往他脸上砸。
“昨天出了命案，刺激得我一夜没睡着。”越祈道。
“你昨晚就知道了？”我问。昨晚我明明就踹了顾相琉一个人的房门。
“其实昨晚我兴致特好，然后约王爷晚上一起聊姑……古典名著，只是略微来晚，就发现王爷失踪了，我还以为遇到人贩子了呢。到了后半夜，我正睡着，王爷就突然造访寒舍了。”越祈道。
“造访寒舍？”我道。
“昨晚我没点炉子。”越祈解释。
“我没问你这个。”
越祈道：“他问有谁是轻功极好而且适用短匕首的，然后我就知道了呗。短匕首比较适合随身携带，如果武功炉火纯青，拿着并不顺手的短匕首干掉张安，也不是没有可能性啊。”
我点点头。
“我倒是有个更大的疑问，你晚上怎么一下子跑去顾相琉那里踢他的门呢？”
这问题是把我难住了，因为那时我实在是被慌了神，根本都没多加思考。
我随口道：“顺路吧，离得近。”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离庄主大寿还有多久？”
“快了啊，各大门派陆陆续续都派人前来赴宴了。”
“有施家？”
越祈道：“诶？施家那是必须要有的啦……你怎么知道有施家的？”
我把我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对话一次不漏地讲给了越祈听。
“施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世家了，他们不似青梧山庄和朝廷走得近，逐鹿谷那样根基稳固，上数三辈，武功甚至放在江湖豪杰中也算平平。最有名的是他们家精巧的铸剑术，也算是独一无二的铸剑术让他们在这动荡的那么多年里屹立不倒。反正以前不讲铸剑术一般他们家也不会放在开头几位，就最近几年还冒出了个名气与铸剑术并驾齐驱的大人物，让施家庄在茶楼饭馆里风靡了好一阵子。”
我说：“你们说的施家小姐？那她武功很高咯？”
他点点头，道：“第一个对了，第二个错光。谁说江湖上大人物一定要武功高了？有时候闲散的八卦笑话也是格外受人关注的嘛。反正像是母老虎一样的传奇人物，虽然武功算不得上乘，在不把武功当做回事的施家也算是好了吧。原本是想给她纳一门亲事就算平淡了事了，岂料到对方聘礼都进门了，居然会被原模原样扔出来，也算是很任□□。”
“这样的女子很少有吧？”
“她可会吵架了，和你有的一拼。”越祈喝了口茶，道。
“我哪里会吵架了？”我刚想反驳，看到越祈好整以暇的样子，默默闭上嘴。
“施小姐性情奔放，前年的武林大会接下来一直在倒追竹衡，说非竹衡不嫁。青梧山庄的人见了施家铺子都要绕路走，就怕撞上施家小姐被抓去询问，说得好也就算了，说了不好的事情还得挨吼”越祈道，“这种自大的女子见多了也不为奇，只是很多人愿意把话放在心里。这也算是笑料一件，听竹衡再三解释那句非竹衡不嫁其实是误会，但是他意识到八卦严重性的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一提到这两个名字所有人都会不怀好意地笑笑了，传到现在大家都忘了谁是第一个传出去的人了。”
“竹衡一定很想要劈死第一个传出去的人吧。”我想着竹衡紫中发青的表情，就忍不住发笑。
这个时候，竹衡再次推门而入。
我正是胆战心惊他有没有听到我与越祈的谈话，他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是很想劈死第一个传出去的人。”
我听后，笑道：“什么人惹你的？打的时候到时候千万别手下留情。”
不知为何，竹衡竟是显出一丝看好戏的淡笑：“你看上去气血不足，我这正好有颗方轻舟留下的药丹，给你用吧。”
说罢，拿出一小巧的锦袋递给我。
我接过，连连道谢。也没着急着吃，把它放好。
沙嫂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特意过来了，见我在有说有笑的，先是对竹衡越祈说了句：“大少爷早上好，越公子早上好。”又转过身来凶神恶煞对我说道：“嗯？昨夜听说你遇到了脏东西，今日就生龙活虎的，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屋子我还继续住吗？”我问她。
“不住了。”沙嫂道，“这姑娘死得那么作孽，怕是屋子要一段时间不能动。”
沙嫂很喜欢李妙，在我面前整日说她老实耐劳勤奋可靠，天底下所有褒奖的词都用遍了。当下出了这么一桩事，她看上去也有些神色悲伤。
只是那悲伤一晃而过，就被她的市井味所代替。
我看着沙嫂对我变得越来越和蔼的眼神，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放眼这片装饰得堂皇的山庄，比寒冬中睡着小破屋更惨烈的是什么？
看到这块被承包的宝地上，比住在整个山庄里风水最不好的地方更惨烈的是什么？
明明刚刚还安稳地睡在软床上，比一下子掉到冰冷地面上更惨烈的是什么？
我瞪着沙嫂，沙嫂似乎被我悲伤绝望又无力的眼神略微打动了那么一下，可是我眼神再让她动容也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她缓和着神态，慈祥地对我说：“洛瞳啊，从今晚开始，你就得住在柴房了。”
我仿佛看到她头上似有光圈，还是散发着光芒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