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不信,昨日知道以后我虽不信,但是所有人对我的眼光。
真是让我不信不行。
昨天我扫地好好扫着,一群弟子起床后边指着我,一边在那里笑。
去藏书阁时更是如同过街老鼠,简直是飞奔过去,就怕被别人看了去。
还有位弟子笑道:“你看那个洛瞳,去藏书阁真是迫不及待。”我:“……”藏书阁整理书籍,擦拭书柜,一出来都是一身灰尘,还被越祈嘲笑。迫不及待?我有欠虐倾向才会迫不及待。
我昨日本就是浑身疼痛,这么一折腾,今日更加没精打采。
我朝越祈问道:“越公子,我有那么糟糕吗?”
越祈说道:“看在你抱我大腿的份上,你叫我越祈就好了。”
我急忙道:“奴婢可不敢。”
越祈认真道:“有那么糟糕。”
我一下子拉下了脸:“越祈,你认真扫地行吗?你那里垃圾都吹我这里来了!”
越祈:“……”
直到中午,我拿起半个冷馒头啃起来。
馒头凉,本姑娘心里头更凉。
沙嫂和边上的食堂师傅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今天覃王的馒头只吃了一口,擦桌子的时候发现那么一个馒头扔了也是可惜,我记得他小时候来庄里玩还指着弟子手上的白面馒头问那是什么,那时他可喜欢吃了,半夜里要吃夜宵侍卫就把我弄醒去和馒头,今日我还好事给他多加了块馒头。收拾那桌的时候我给沿着边切成两块,没动过的大半块留了下来给你。”那师傅说。
听完,拿着馒头的手猛然紧握,原本就小得可怜的馒头一下子被我捏成小巧浓缩版的了。
“庄主五十岁生辰就在最近,到时候就有得可忙活咯。”大叔感叹着。
“啧,到时候武林豪杰们肯定都会前来祝寿吧。”大妈说道,重点却截然不同,“我听几位弟子聊天说沈谷主这回儿会来,呀,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王爷今日过来会不会是和竹衡讨论贺礼的事情啊,他和山庄关系可真不错,我一直觉得竹衡一直做什么事情都正经靠谱得很,王爷正好反着来做什么事情都随意,两人能混在一起也是稀奇。”
五十大寿那天一定多要扫很多很多地、洗很多很多碗吧。我听完后欲哭无泪。
“王爷打扮得像是姑娘家,宽袖子长衣的。”
“京城里不都是这种打扮么,人家可比你有气概多了。”
“我记得是叫顾相琉吧,好奇怪的名字,其余几位皇子都不是这样的……他细胳膊细腿的,整日都是这么温和笑着,和话本里那些皇亲贵胄差得远了。”
……
沙嫂和那师傅在彼此言语攻击之中都完全没受到打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听得头发疼,也无心再听,为什么大妈一大把年纪了还那么八卦?
如果我没听错,越祈昨天说,我意图抱王爷大腿。
想到这里,我就打了个冷颤。
越祈在罚做阶段和我们在一起吃饭,沙嫂警告过不准打扰到他,如此一来也没人敢和他靠近,他便孤零零地一个人一桌,撑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对这对话充耳不闻,在把不要吃的香菜都挑出来堆在一块。
我拿着馒头和他隔着三个凳子的距离,朝他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你怎么来这里的?”
越祈的视线从香菜中转移出来,用鄙夷的神色看着我:“还不是被你害的?你这人还不承认。”
“不,我不是指这个,是你怎么会来青梧山庄。”
“原是在家犯了事,我们家和竹庄主交情颇深,当时竹庄主正好来我家,见了便说这里远离嚣杂,能让我来这里好好悔过,但这回我是要在这里待到庄主大寿了。”
“犯事?”
“嗯。”他挠挠头解释道,“有日翘了功课去找翠花聊天正好被他撞到,相琉哥跟我爹告状,我就和他一起来这里了。”
翠花?一听就知道是女人名字,那还真是活该。我如此想着。
“然后我就干脆全盘托出,和我爹说我想娶翠花为媳妇,可他不成全我们,反倒大发雷霆。最后他说翠花可以进家门,但必须是侧室,可我喜欢的人怎么能委屈当小妾呢。”
这完全就是个没懂事的少年嘛,看着他还青涩的眉眼,我无奈道:“你也是有勇气。”
他完全没听出我这话含义,反倒是遇见知音一样,继续补充着:“翠花当时还没名字,这名字还是我给她取的呢。”
翠花……此名甚好,甚好。
这真的是长安出了名的才子脑子里想出来的名字吗?
我有些怀疑,问他道:“翠花这名字是什么来历?”
他还没有到束冠的年纪,头发也随意地扎着,稍微撑着头就披散到了一旁。他用手指在桌上一笔一划地用力描着字,一边念道:“月下楼台倚翠微,朝开暮落花几许。”
不是大俗,就是大雅。
我看到他正对着桌面傻笑,觉得这少年也是个有趣的人,两日来心情第一次好了一些。我说道:“看来翠花姑娘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越祈听了明显愣了愣,轻笑出了声,道:“她是教坊司的。”
我一下子没反应出来他这笑是何意,但绝不是心情好。教坊司不就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吗?虽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但本质上依旧脱不了那层意思。不知这丞相府的小公子脑子是什么做的,招惹什么女子不好,偏偏是这类型的。莫非是不知世俗险恶,被轻易勾去了魂?我好奇归好奇,也不愿意多去深究,怕是这类事情,年少不懂事的富家弟子,过几天挨了罚没了新鲜劲就消停了。
越祈也是知道世俗看法的,就是我表情不似被雷劈中也知道我此刻心中震撼,并没多啰嗦挑完香菜就继续去扫地了。那副小身板拖着个扫把显得格外瘦弱,显然是又沉在自己心事里了。
我吃完后肚子根本没饱,香菜的味道也让我有点想赶紧没了食物就离开,洗好碗就往院外走去。
“这姑娘没事吧?今日奇怪得很。”听到身后那烧饭师傅问。
我慢下脚步,希望他能叫住我,同情心大还能发多给我点吃的。
“啧,她命硬。”沙嫂说道。
听完,我就提着和我胳膊一般粗的扫把杆子小步跑了出去。
“洛瞳你昨天怎么回事?”刚跑到下午需要我扫的凉亭外,都还没开始扫地,一名弟子从一屋子走出来叫住了我。
他额间还有汗珠像是刚刚练完剑的样子,“昨天你怎么起得那么晚?我们被突然闯进来的沙嫂吓了一大跳,她又骂骂咧咧地走到你屋子里去了,我还觉得你凶多吉少了,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那弟子一边说着,退了两步打量着我。
沙嫂告诉我遇到山庄弟子等一律要低头退让到一旁,等他们走了才能继续做事。看那弟子似乎与我关系不错,我抬起头来看他。
我从弟子的神色中已经能想象到沙嫂怀着一颗奔放的少女心闯入弟子们卧房时那不忍想象的残忍画面了。可惜我现在没多余同情心去同情那些弟子,如今我一颗心用来心疼我自己都不够。
我解释道:“昨天遇到了点突发状况。”
见我这么一说,他反而显得更加疑惑,笑道:“是么,前几日从竹衡那儿回来脸色就很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这是我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竹衡这个名字,那位山庄庄主的长子。
说来我昨天就在大殿外远远地见过竹衡,这人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在与别的弟子吩咐着什么,明明是同辈,大家对他恭恭敬敬的有如庄主。他的额头干净,整张脸就算全部露出来也是给人五官英俊深邃之感,而山庄内很多弟子也是模仿这个发型,脸长的脸两旁留几缕头发显得脸更加瘦长,脸扁的更加滑稽,而此刻眼前这位弟子虽然脸不长不短不胖不扁,但是留起竹衡一样的发型来,尤其是笑后,怪异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当然,此刻我需要关注的并不在此,在于前几日竹衡和我说了什么,和我的失忆是否有关系,而面前这家伙又该怎么解决。一时间,毫无思绪脑内一团糟,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皱着眉头,道:“你今天怎么怪怪的,生病了么?”
何止是生病,简直是重生。
他抬起手来想要试探下我额头的温度,我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手掌,又摇摇头:“没有关系,你知道怎么去见竹衡吗?”
那人目光更加怪异,似乎又有些恼意,我自知自己行为在常人看来肯定是值得怀疑的,也由他看。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道:“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下山求医如何?”
我顺口没好气地接道:“我看这病一时半会也医不好。”
他倒是认真起来:“什么病?总有办法的。”
看他突然热心,我想这人和我以前关系应该挺好,就冒险地说道:“失忆。”不管他是否相信,只是说完之后,心里并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可是当我四周环望时,又没发现其他人。
再转头看他,他有些失措的样子分外好笑,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话来,手忙脚乱地从衣袖里拿出了用纸包起来的一团,递给我,我还以为他还有话没说完,耐着性子听他继续损我,但他说的内容前言不搭后语:“那你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了?哦太好……不对,我叫张安,咳咳,沙嫂每日都精打细算得很。”
张安?好耳熟的名字……
张安!这不是我以前抱大腿的对象吗!
“不精打细算残害生灵,她这个位置捂得热嘛。”我随口接话道,看他脸色,总觉得这家伙有点高兴,我不免开始郁闷。
双手捧过他递过来的一团东西,还是热的。我神色庄重地打开它。
纸中显出一点白色,飘出肉味,我见了先是深吸一口气,对他说:“谢谢。”
“前几日还被骂后回房诅咒别人嫁不出去,今日怎么换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了?赶紧回来!师父差不多就要来了,不帮你望风了!”
他看了看屋子那儿朝这里挥手的另一个弟子,朝我说道:“又要练剑了,你先吃吧,扫地不是很好偷懒么。这些事儿也别多想了,你脸色很差。”
虽从另外那名弟子的喊话里听出有些不对劲,我还是朝张安连声道谢。
现在大家都上课去了,和越祈分了工,偌大的庭院就我一个人,我想了想,斗胆做到精致雕刻的石凳上去,翘着二郎腿啃着大肉包子,面对着小亭子外头的风景,好不惬意。
尽管是冬季,但这天下第一山庄并不显得死气沉沉,几树红梅迎风开着点缀着这片寒冬里依旧带着绿意的院落。青山环绕,白云就在头顶上方不远处,撇去庄里的一通世家气派,还另有一种滋味。
风吹落叶吹得很开心,落叶刷拉拉往地上掉得很开心。我把扫把搁在倚栏边上,靠在扫把旁一处背风的地方吃着包子,吃得很开心。
突然,头顶上冒出一个人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包子掉在地上,急忙回过身去往凉亭后看。
声音像是重重深山之外哪一处烟雨中屋檐下,冰棱落地般的清脆。
“这位姑娘,肉包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