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修走在嬷嬷身后,身形欣长健硕,穿着一件宝蓝色云飞符纹长衫,腰间系着湛蓝色束带,衣摆坠着一枚汉白玉佩,天蓝色的流苏随风摇晃,披着一件淡色大麾,软顺的皮毛迎风飞舞。
后面是沈湘和沈喻,分别穿着一袭青色流苏裙,一件粉色的石榴裙,身上都披着一袭淡青色纱衣,肩上有一条用上好的淡淡的绿色丝绸做成的披肩,脸蛋白里透着点红,头发盘成圆状,一个身量宽和些,眉眼英气,一个身量娇软,举止调皮可人。
再后面,就是沈瑾年,穿着一件朴素的暗红色长衫,低着头看不清正脸。
几人陆续走来,有布置宴席的细心人仔细瞧了瞧,却没见到沈青岚。
长宁公主的嬷嬷拦住沈景修问了问,只说是沈青岚的轿子在路上出了点事,需要来的晚些,没什么大碍,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那是沈家公子吧?”马甜挑了挑眉,有些艳羡的开口:“早听说这相国府的大公子相貌英俊,便是比之宫里的皇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可算是见到了,果真不错。”
赵戋戋探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相貌确实英俊,可惜对我而言,还是差了几分味道。”
张姣姣噗嗤一笑,扬眉看向她:“你喜欢孙家公子,自然觉得别人都不如他。”
“别,别胡说。”赵戋戋羞红了脸,往公子席上看了看,见那孙公子还没来,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闷闷的岔开话题:“这沈家人都来了么?怎么这么多人?”
张姣姣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道:“谁知道呢,除了这位沈家公子,其他人,我都不知道从哪得来的请帖。你瞧瞧沈家这几个姑娘,都是庶女,再瞧瞧今天来的其他家的姑娘,谁不是嫡女长女出身?若说我小气,倒也不是那么回事,只是啊,这小娘家养的,终究和嫡母养的不一样,有些人天生低贱,自个儿都瞧不起自个儿,换谁也扶不起来!”
她们的声音不高不低,也没刻意压着声音,所以左右两边的人都听见了。
有些同样是庶女出身的姑娘,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
沈湘和沈喻也互相看了看,调皮的吐了吐舌头,都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她们才懒得理这种人呢,难不成狗咬她们一口,她们还要咬回去么?
唯有那沈青婉听了这话,脸就涨得更红,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们半晌,想起自己的计划,还是憋了下去。
“那位沈姑娘,沈青岚呢?还没有来吗?”
赵戋戋看着远处来的贵客们,沈景修和沈瑾年已经坐到公子席那边去会客吃酒了,沈湘和沈喻也早就坐定,埋头吃着面前位置上的糕点和吃食,沈青婉也坐在了一边,沈家人唯独差个沈青岚。
马甜勾起唇,笑的有些肆虐:“哈哈哈,我说的没错,你们等着看吧,这沈青岚肯定是害怕了,不敢来赴宴。她被裴家亲自递上退婚书的事情满京城都知道,如今的她啊,早就不是那个传闻中高高在上的相国嫡女了,只是个被人厌弃的笑话罢了。”
有几位相识的小姐们都聚在一起,闲话家常,对今天的百花宴既开心又紧张。
偶尔,还能抬头看看公子坐席,看一看自己喜欢的那个公子哥儿来了没,再害羞的低下头去,装作无事一般继续聊天。
张家嫡女张姣姣拨弄着座位前的花骨朵,道:“听说这场宴会是公主主持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来。”
“真的吗?这么说,我要见到皇上了?”她身旁的女子激动地道。
张姣姣挑了挑眉:“当然了,我还听说了几个小道消息,皇上之所以命公主主持这场宴席,是想在各家小姐中,挑选几个充实后宫呢,而剩下的,说不定还有机会嫁给皇子,成为王妃呢。”
“若真是这样,我倒希望我没有这个命。”她身边的女子,赵家嫡女赵戋戋闻言笑了笑:“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好人家的姑娘多得是。我自知自己资质平平,相貌一般,家境也不突出,若进了宫真成了皇妃,我都不一定能活下去。只希望等会儿皇上千万别注意到我,额娘说了,我能见到皇上就已经很幸运了,不求出头,只要不出丑就好。”
张姣姣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那怎么行,就算不做皇妃,做个王妃也好。要知道,今天好几个皇子都会在,你以前不是说,你喜欢孙家公子么?即便你不想嫁入皇家,你就不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让孙家公子注意到你?”
赵戋戋两腮红红的,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脸上有些羞怯:“别胡说。万一我好好表现出了风头,被皇上或者皇子看到了,日后再将我记在心上,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姣姣笑了笑:“你不用担心,要说起这个,谁也没有沈家二小姐出风头。她之前跟裴家的婚事那么沸沸扬扬,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退婚了,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吗?你等着看吧,我看她今天敢不敢来,只要她敢来,所有人的目光肯定都在她身上。”
“说的也是。”马家嫡次女马甜也笑的花枝乱颤:“这沈青岚的婚事啊,从几年前就开始满京城皆知了,当时说的是郎才女貌,相敬如宾,是一对上好的好姻缘。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大婚前被退婚了?沈青岚如今就是个笑话!一想到她今天会害怕的不敢来赴宴,我就想笑。就算她敢来,这满座的议论还不把她说的脸红羞怯,转身落荒而逃?”
几个女孩”哈哈哈”的笑起来。
“行了,闭嘴吧。”赵戋戋突然开了口:“有那么好笑么?”
张姣姣一愣,随即道:“戋戋,你怎么回事?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
“没有,我只是觉得”
赵戋戋正要说话,便听得另外一边有人道:“哎,沈家人来了!”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去。
便见远处走来一群人,最前面的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大嬷嬷,穿着得体,满面春风的领着沈家众人缓缓走来。
她会有这么好心?不会是下药了吧?
应该不会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敢让众人知道她亲自准备了膳食,就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下药。
那她是为了什么?
“你先打开,给我看看都有什么。”她眉毛挑了挑,看着那篮子中的东西。
奶酪酥饼,辣鸡翅,奶汁鱼片、桂花糖蒸栗粉糕,香喷喷的,甜嗖嗖的,颜色鲜活明亮,闻着也是美味至极。
只可惜
这些东西的味道都很大,奶酪酥饼和桂花糖蒸栗粉糕就算了,但奶汁鱼片、辣鸡翅这种吃食,只要吃上几口,满嘴里便都是它们的味道,久久都不能消下去。
而且一不小心,还很容易弄花胭脂和口红,甚至手上拿不稳,还会掉下残渣,弄脏了新换上的漂亮衣服。
呵呵,这沈青婉,还真是心悸叵测,这么精心备至的准备了这些吃食。
这些小伎俩,小聪明,在活了上百年的本奶汪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实在上不得台面。
沈青岚摇了摇头,让菊香将盒子盖上,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粉包:“不必了,我这里有。”
小粉包里,放的是几块甜甜蜜蜜的梅花香饼,味道甜香适口,就算贪嘴吃多了些,也不碍事,嘴巴里也是香香的,都是玫瑰花的味道。
这是她专门买通了小厨房采买的管事,托他从外面带回家的糕点。
那管事的只以为二小姐嘴馋,也不敢拒绝,眼巴巴的带了一大堆回来。
这家糕点铺是皇城里很出名的铺子,就算是皇宫里的皇后娘娘和诸位后,也时常会让御膳房去买,爱吃的很。
梅花香饼用刚摘的梅花捣烂而成,放了甜腻腻的糖块和糖汁,又用碱面中和,既不过于甜,也不会显得清淡无味。
她是个小馋猫,又爱吃这些小零嘴,每天都会随身带着几块。
沈青岚分了两块,让菊香也吃,菊香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见沈青岚一直坚持,她也不好再拒绝,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只吃了一口,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姐,这梅花饼真好吃!”
沈青岚甜甜一笑:“好吃你就多吃点,今天进宫肯定有很多人,到时候见到皇上和皇后,规矩也多,吃不尽兴。咱们先多吃一点,免得到时候饿晕了,多丢人。”
“噗嗤。”菊香被小姐逗笑了,捧着梅花饼笑个不停。
此时,皇宫之内,御京园四处团花紧蹙,人影绰绰,早已来了不少权贵之家的公子小姐。
长宁公主还未到场,但已经吩咐了宫人在此等候,带领各家的公子小姐落座。
宴席内分为两列长座,又分成了公子座席和小姐座席。
公子那边,多得是英姿潇洒的年轻男子,有很多都已经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互相早在京城书院读书的时候已经认识,公子哥儿拱手笑谈,相谈甚欢。
贵家小姐这边,因女子们大多不怎么出门,只有几家小姐因为父亲结识才相互认识,但更多的人都不太熟悉,所以交际没有公子那边频繁。
轿子很大,除了两排软座之外,中间还有很空旷的空地,放着一筐小篮子,和一个暖脚的小火盆。
沈青岚的轿子位于沈忠义和苏柔的后面,紧接着的是沈青婉、沈湘和沈喻,还有沈景修,另外,和一位她都没怎么见过的庶弟,名叫沈瑾年,和沈湘沈喻一母所生。
沈瑾年长的一表人才,高高的个子,不爱说话,看着有些腼腆。
苏柔和沈忠义需要提前觐见皇上和皇后,就提前走了,他们几个小辈单独有人照看。
这一边,沈青婉刚踏出门槛,大老远就听见沈青婉怒不可遏的声音。
“为什么我的轿子在第三个?明明我才是嫡长女!”
侍女心里委屈:“大小姐,这是老爷安排的,您还是别闹了…”
“谁闹了?爹爹才不会这样对我!肯定是你们拿根鸡毛当令箭,故意让我难堪!你别忘了,我才是嫡长女!这轿子应该是我的!”
“嫡长女?”
沈青岚无奈的摇了摇头,忽视掉沈青婉虎视眈眈的目光,故意站直了身体,像街溜子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去,毫不停顿的上了轿子。
“你…!你给我下来!这是我的轿子!”沈青婉气的拿手指着她。
“你什么你?给我闭嘴!”
她从轿子的小窗户上探出头来,挑眉看着沈青婉:“你说别人拿根鸡毛当令箭,好姐姐,你怎么敢的呀?你这嫡长女怎么回事,你当沈府里都是傻子不成?母亲当年心疼你生母难产,孤女无依无靠,才把你认在嫡母名下。你生母要是知道你以后会这么耀武扬威,处处争强斗狠,她肯定恨不得把你塞回胎里回炉重造了!”
“你,你,你…”
沈青婉惊讶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这个妹妹,以前最多是任性娇蛮些,但却从没见过她这样霸气凌人,嚣张气焰的一面。
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把她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你?那又怎么样?”小丫头烦了,“我以前那是生病了,身体弱,不爱说话,懒得搭理你,你真当我没脾气呢?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hellokitty啊?”
沈青婉:
“你,你”
“闭嘴吧,我不想跟磕巴说话。”小姑娘摆了摆手,“好姐姐,下次说话前,记得先跟嘴巴商量好。我先走了,你随意。”
“你!!”
她眼睁睁的看着沈青岚上了轿子,把小窗户上的帘子狠狠一扔,遮住了自己得视线,气的双手发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轿子内,菊香打开地上放的小篮子,笑嘻嘻道:“姑娘早上起得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不如吃点东西,路程那么远,您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这篮子是你拿来的?”小姑娘肚子正饿着呢,听到篮子里都是吃的,立刻双眼发亮。
“不是奴婢拿的,今儿的膳食好像是大小姐预备的。大小姐说咱们沈府里的公子小姐们多,早上不吃饭不行,昨晚儿上就吩咐小厨房给各位小姐公子们分别备下了吃食。”
“她准备的?”沈青岚面上的笑容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