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没再回到屋顶,继续看着沈家。
实在有些呆不下去。
虽然他不知道郡主这么做的用意,也不知道她是真请自己喝茶,还是假请,但是一个暗底里的监视者,突然被人请下来喝茶,真的是太没面子了。
谢卓觉得他这一天都在受打击。
不对,准确地说,自从于渊他们来了之后,他过去习武的优越感就越来越少,打击也越来越多了。
他过去在军中听从靖亲王的调令,跟了从安公主,就一心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为什么做这些事,做的对不对,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
但此时此刻,他却在想,以后,他还要继续在郡主府里看着他们吗?
还有,今日发生的事,要不要回去跟公主回禀呢?
如果回禀,他应该怎么说?
思索再三,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反而与到了匆匆赶来的白云平。
他们两人过去虽认识,但说话不多,也不是朋友。
陪着从安公主去南梁时,倒是日日相处,但两人很明显目的是不一样的,而且谢卓这人面冷,不太与人亲近,所以仍不是朋友。
如今两人仍听从安公主的令,轮流在沈家盯着,一早一晚倒也时常相见,不过也都是客气地打声招呼。
所以这会儿谢卓看到他,因为心情不怎么美妙,干脆把头一扭,转了过去。
倒是白云平,比往常热情一点,笑着道:“谢将军今日怎么出来早了?”
谢卓的眉头皱了一下,不太相说话。
可白云平挡了他的路,还一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
谢卓瞬间就想到了在沈家发生的事,嘴硬道:“没事,饿了而已。”
白云平挑了一下眉,让开步子:“那谢将军赶紧去吃饭吧,东街那边的铺子已经开了。”
大风大雨过后,很多铺子都吹的面目全非,能在雨过之后第一时间开门的铺子也不多。
谢卓向他点了一下头,真的迈步往东街而去。
白云平则往沈家走去。
他不站从安公主那边,进沈家自然不会像谢卓一样,一来就蹲到屋顶上去。
他只是翻了个墙,等进到内院里,没有太多下人之后,就开始大摇大摆。
这样反而意外地听到里面的人说话,而且说的还是谢卓。
白云平听了两句,弄明白他们的意思后,就走了过来:“郡主想把谢将军也收了?”
傻妮笑道:“我应该没这能力,只是不想让他每天都盯这么紧。”
白云平已经进入室内,点头说:“他是个极忠心的人,确实不太容易被人说几句话,就做出违背公主的事。”
屋里的人就好奇起来,先发问的就是白苏。
“我听说他以前是靖亲王的手下,现在又跟着公主,那如果靖亲王要让他做什么,刚好与公主的命令相背,他怎么办?”
大小宝也积极参加讨论:“对呀,他这么忠心,现在公主又让他来保护我娘,那我娘与公主一起掉进水里,他会救谁?”
白云平:“……”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可这又真的是问题的关键。
他们两个虽都是忠心,但又分明不一样。
白云平的忠心,说白了,只忠心他最初的主家,也就是傻妮的父亲项家,只要是对项家不利的事,就是白云平的对立面。
现在项家只剩小郡主一人,四舍五入,只要是对傻妮不利的事,就在他的对立面。
可谢卓却不同。
他看上去好像对每个主子都忠心,可就像刚才他们说的那样,中间是有很多矛盾点的,谁也不能保证将来他跟过的主子,不会有反目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那他会听谁的?
他这个人,武功是挺好,但是心眼好像有点不太够。
白云平的眼珠动了一下,既然他只是忠心主子,没有固定的对象,而现在,他家的小郡主又想让他跟随左右。
做为以谋为主的白云平,就要急郡主所急,想郡主所想。
他笑呵呵地道:“说不定是谁对他最好,他就会先救谁?”
白苏立马问:“靖亲王和公主谁对他最好?”
白云平摇头:“据我所知,好像都是把他当成贴身护卫,很受重视,也仅此而已。”
傻妮一直在认真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就抬眼看了下白云平。
两人目光一碰,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别人都把他当成下属,那是不是自己可以试着改变这种局面?
如果她能把谢卓也争取过来,那从安公主那里对她的监视就算断了。
这件事不能急,也不能一开始就挑明,更不能让谢卓发现自己的目的,与他的任务是相冲的,不然肯定做不成。
所以吃过晚饭以后,傻妮就单独把白云平留下来,讯问关于谢卓的事。
忠心的白谋士,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从中想了一些办法,以便傻妮的想法能顺利进行。
当然,他自己背后的帮忙,就一句也没提。
为主子分忧解难,是份内的事,值不当拿到台面上说。
谢卓哪里知道,他在外吃一顿的功夫,就被人算计着要换个主子了?回到公主府,还是例行公事的去把沈家的事情回了一遍。
瞒下了大小宝找他打架的事,也没什么重要的可报。
于渊没有回来,郡主没有出门,沈家一如既往的安静。
而靖亲王出去找于渊他们的人,也陆续回来禀告消息。
直冲上都城而去萧峥,与萧锦的人对上,一直打天黑,把对方追到上都城城门边,遇到救援来的大军,才退回来。
在丰安城周边寻找到,没有一点消息。
但萧柔茵带了一小队精兵,已经扩大搜索范围了。
其实靖亲王如此重视的搜找于渊他们,担心儿子是真,想救于渊却不是。
他更怕的是,于渊把萧宇从刘太后那里救出来,再扣到自己的手里。
他们现在已经把话挑明了,上次因为吕家的事,靖亲王还威胁了他一顿。
如果他此拿着萧宇再逼靖亲王做什么,那局面就又会变的不可控。
就算他不逼他做什么,只是让他送几个回到北盛,那靖亲王要怎么跟自己的妹妹交待?
所以他才这么着急,才想趁于渊还没站住脚,赶紧先把他们找到,带回来。
儿子回到自己的家,才算尘埃落定,这件事也才算真正的结束。
所以他给萧峥和萧柔茵的任务也很严格。
萧峥一定要守住上都城的兵将,把他们困死在城中最好。
他们不出来,于渊就会放松警惕,说不定能让他们及时找到。
而萧柔茵,更是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萧宇带回来的。
她的一小队人很快就排除一些不可能,开始往东南方向搜索。
没见到于渊,反而先遇到了管一。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半了,穿着一身湿衣服,找了一大天的士兵,又累又饿,只能在一个小树林里歇下来。
找了些吹断的树枝,勉强把火烧起来,轮番烧着身上的衣服,又派几个人出去找吃的。
萧柔茵则是往周边转了一圈,确认这个地方能藏人的可能性。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管一。
他在树林一个土包的另一面,也在烤火,而且火上烧着一块野物,香味都出来了。
萧柔茵特高兴,穿着一身铠甲,“叮铃当啷”地就过去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是在城里保护音音吗?”
管一早就听到有人过来了,而且脚步声是熟悉的,所以他连往那边看都没看。
这会儿听到她说话,才把头抬起来,正好看到她被火光映照的,笑意盎然的脸。
“是郡主让我来的。”
萧柔茵已经在他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音音让你来的?找于将军?”
管一“嗯”了一声,把火上的野兔翻个面,继续烤。
萧柔茵吸了一下鼻子,浓浓的香味立刻窜入肺腑,引的她肚子都跟着叫了起来。
在外面一天,他们只粗略啃些干粮,并没有吃什么好饭,忙着的时候不太觉得,一闲下来,饥饿感顿起,也就越发的想吃东西。
她眼睛看着表面焦黄的兔肉,问管一:“还不熟吗?怎么看着像是可以了?”
“快了。”木头人说。
之后木头人拿了一把小刀出来,几下把肉划开来,再次伸到火上。
萧柔茵:“……”
她在野外生活过,自然知道用刀把肉划开,会烤的更多。
也就是肉,这肉其实并没有很熟。
算了,慢慢等着吧。
闲坐着没事,她干脆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用手拿着在火上烤。
管一往她那边看了一眼,立刻把目光收回来,专心盯着火上的肉。
但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已经偷梁换柱移了风景,刚才猜于渊他们会在何处的事,都没了踪影,只剩那个穿着白色单衣的女子。
她坐在火光里,周身都被火光镀了一层暖黄的边,既好看又温暖。
脸色白皙,眼睛明亮,既有女子的婉约,又有英气和睿智。
哪怕就是这么静静坐着,都会让人移不开眼的……
“诶?什么气味?什么糊了?”萧柔茵突然转头问他。
正发愣的管一,连忙把定了目光,往手上的肉看去。
好嘛,半边的兔肉已经由黄变黑,真的烤糊了。
他的脸却由黑转红,一直烧到耳根处。
不敢再继续走神,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火上的肉,又翻了两个来回,把不熟的那边烤好,就拿刀切开。
兔腿及没糊的部分给了萧柔茵,他自己则留了糊的部分。
萧柔茵自然看到了,倒也没推让,只是只吃了一少部分,便不再用了。
管一皱着眉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她摇头:“好吃,不过我带的人也在对面做吃的,我要是在这儿吃饱了,回去就吃不上他们做的了。”
如此,管一就没再说什么。
两人吃过东西,萧柔茵也把衣服烤的差不多了,这才问他:“你今天怎么办?在这儿歇一宿继续找,还是回丰安城去?”
管一默了一下才说:“明日再找一天吧。”
萧柔茵脸上明显带着喜意:“那好,我看你这里也没有能宿的东西,不如跟我回去,我们那儿带的有帐篷。”
管一嘴上说着:“不用,天气热,在外头随便坐一坐就过去了。”
但人已经站了起来。
萧柔茵没再说什么,脸上却带着笑意。
两人把火灭了,一块往他们营帐走的时候,萧柔茵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递给了管一。
他拿着看了看,不明所以。
那姑娘解释:“刚才吃了你烤的兔肉,无以为报,就把这个送给你了吧?”
管一很是纳闷。
他们一起在西域的时候,大多时候的猎物都是他打回来的,怎么不见她送东西?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是了,那时候是与郡主一起,她就算感谢,也感谢不到自己头上,又何需送东西?
她如此客气,自己反而不好再跟着她同行了。
犹豫片刻,他才说:“将军是带着兵将一起来的,我去了不太好,还是……就是此分别吧。”
萧柔茵立马转头看他:“你刚才怎么不说,怎的这个时候觉出不好了?”
管一的喉头滚头一下,手里还拿着她递过来的玉牌。
玉质的凉意,就像在他心头泼了一瓢水,浇的他浑身都是凉的,比淋了一天的雨还让人难受。
而萧柔茵,也看了眼他手里的玉配,似是明白了他心里所想。
她笑着问:“你是不是怕跟我去了,我也收你的东西?”
管一没说话,垂着眼皮,目光还凝在玉牌上。
她对面的姑娘说:“礼尚往来,当然要收的,所以你只管去,不用内疚。”
说完又问他:“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吗?”
管一把出门的时候,傻妮给他的银子拿了出来。
萧柔茵一看就摇起头来:“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这下换管一摇头了。
她就在他身上看了一圈,最后伸手把他腰间的短刀拿了过来。
“我看你刚才切肉的时候,这刀特别锋利,就把这个送给我吧,当做我收留你的谢礼。”
管一:“……”
这把刀也是跟着他许多年了,虽不像手里的剑这么名贵,但却是贴身之物,怎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