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们热烈赞颂的于渊,此时已经到了靖亲王府的门口。
他不同于旁人,虽然来自北盛,却是传说中的风云战神,又跟靖亲王府有特殊的关系。
所以门房一看见他到,立马让人进去传话。
不过片刻,便有人出来迎接,把他带了进去。
靖亲王长子萧峥,在城外兵营备战,次子萧然在巡城营未归,还好靖亲王今日得空,就在府上。
于渊拱手向靖亲王行礼,开门见山,语意中肯地道:“我刚回到丰安城,听说了吕广轩一家的事,但还不知具体细节,还请王爷能告知。”
靖亲王年少失母,是在刘太后的打压下长大,又蛰伏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复仇的机会。
对于忍辱负重,寄人蓠下自然比谁都清楚。
于渊来找他,没见面他就知道是为何而来,准确地说,从吕家出事那一刻,他就知道于渊会来找他。
把吕凌辰留到现在,也是为此。
靖亲王虽在沙场上征战,但到底是出身皇家,还保持着应有的尊贵。
他不急不缓地先请于渊坐,之后声色沉稳地道:“西域之行,一去数月,可还顺利?”
于渊无意寒暄,但这位是他家丫头的舅舅,也是丰安城的王,手里还扣着吕凌辰,他只能回应:“还好。”
萧焕抿了一口桌上的茶:“那于将军身上的毒可解了?”
于渊:“已解。”
这些都在萧焕已知的消息里,也就浮于表面的恭喜道:“那便好,这样以后我那个外甥女也可省心了。”
于渊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没有继续接话。
萧焕也未再针对此事说下去,毕竟于渊的毒解没解,他并不十分关心。
他关心的是,此人回来了,他的儿子何时回来?
所以再问后面的话,就很有针对性了:“吕家那位姑娘,先前跟刘太后派来的杀手联络,这事于将军应该知道吧?”
于渊点头:“知道,是我把人杀了后,才转交到府上二公子的手里的。”
萧焕颔首道:“是,我也听他们说了此事,于将军行事确实利索。”
于渊已经不耐烦了。
他来丰安城的第一天,就跟萧焕见过面。
当时还有从安公主在,三人避着他家的丫头,面对面说了彼此的要求和协议。
靖亲王护着他们在南梁的一切,而于渊帮他去上都带回他的儿子。
这本来就是在北盛时,他们就跟从安公主说好的,于渊倒没有反感。
不过这个老狐狸在双方重谈此事时,还是跟他说,希望他能尽快把他儿子萧宇救出来。
救子心切,人之常情,本来于渊也能理解,但他那神情语气,感觉好像自己吃了大亏,于渊很可能完不成这件事一样。
更过份的是,他说丰安城也绝非铁桶一块,要保证他们一行的安全,必须得知道他们的行踪。
这就是公然把他们监视起来,甚至要干预他们的一举一动。
于渊很生气,可他们确实在人屋檐下,还带着大小宝。
再说,他不想让傻妮为难。
而且就算他不答应,在这个地方,也是在萧焕和从安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还是会被他们监视。
索性也就没说什么。
但从那儿开始,于渊对这位王爷好感全无,也就悄悄做了另一手准备。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只防着萧家了,吕家却出了事。
此时坐在这儿,听萧焕拉扯这些旧事,他的心头早就窜出了冷意。
其实要打听吕家的消息,随便谁那里都行。
就是于渊坐在家里不动,过不了多久,沈鸿也会把最准确的消息带回来。
他只所以特意来找萧焕,就是要把吕凌辰带回去。
萧焕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拖着时间拿捏他。
于渊在心里冷笑,南梁的萧锦不是一个好皇帝,可这位想把他拉下来,坐上那个位置的,未必就比萧锦做的更好。
就冲着这小肚鸡肠谋算的心思,将来南梁的老百姓也不会好到那儿去。
于渊想这些时,靖亲王终于把吕家的事说了。
原来从上次吕凌霜的事之后,刘太后就盯上了吕家。
在权势相争中,这其实也是常见的事,双方都想从对手那里找到新的突破口,嗅觉自然十分灵敏,哪边只要松一下,他们就会见缝插针下去。
而吕凌霜的傻,成功为家人赢得了,这个送命的大好机会。
尽管于渊出手很快,把当初那个杀手,和他的同伙一并灭了。
可从安公主仍对吕家做出了惩罚。
这惩罚对他们来说,理当如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对吕家来说,尤其是吕夫人和吕凌霜来说,那就是凌虐,她们心里失衡,生了怨幽也是在所难免。
刘太后正是利用这一点,重新把人安进了他们家里。
以利益诱之,一步步软化吕夫人,让她为自己所用。
再有从安公主从旁推波助澜,隔三差五看吕家不顺眼,就去找个茬,给个警告,反而让刘太后的计划进行的更加顺利。
所以在傻妮他们离开丰安城,去西域之后,刘太后终于从这对母女嘴里套出,谁是从安公主的女儿,现在又在何处。
也幸好那个时候傻妮已经到了西域,刘太后派了人去追,却没有追上。
她的人赶到西域时,傻妮他们,包括于渊都已经过了雪山,往百毒山而去。
那个地方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刘太后的人没有那么的武功,身边也没过份机灵的人。
在遇到第一波毒虫的时候,就被啃食干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没把傻妮抓回来,他们当然不甘心,就想对大小宝动手。
如果能把这两个孩子控制在手里,至少于渊会听他们的,不敢轻举妄动。
还好,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吕广轩先一步知道了。
他及时跟白苏和吕凌辰说了此事,也提前把大小宝藏了起来,令刘太后的人又扑了空。
两次失手,刘太后恼火了,直接命自己的人把吕夫人和吕凌霜抓回上都。
当时吕凌辰护着大小宝,短暂地躲了起来,所以对外面的事也不太清楚。
而吕大人得知妻女被抓走,谁也没说,就紧急追出城去。
他在半路上拦住了刘太后的人,双方也在半路上动起手。
刘太后的人自然不会心慈手软,不过是几个无用的人,他们拿回去本来也是要杀的,现在杀在半路,没什么不可。
于是吕家一家三口,在新年还未出正月时,被横刀斩在丰安与上都的路上。
尸体扔回丰安城门时,他们身上的血迹都冻成了冰块。
于渊听完整件事,心里翻涌了许久。
事情已经出了,他不想去怪谁,只是觉得自己把吕家带出来,却没有好好保护他们,实在愧对于吕广轩。
更有愧于沈鸿。
吕家是沈家的至亲,吕夫人更是沈鸿的亲姑姑,这是谁都没法改变的。
哪怕是知道他们有错在先,但心里的难过,还是在所难免。
但此时,却也不是他伤心的时候。
他抬头看着萧焕问:“这么说来,吕公子并未参与此事,也未对丰安城及王爷家人造成损失?”
萧焕脸上冷了一下:“他们在与上都城通信期间,不知传了多少丰安城的消息出去?你们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城门的防卫都变了吗?”
于渊的脸比他还冷:“与刘太后联络的是吕家母女,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在王爷与公主的严密监控下,能向对方透漏什么丰安城的信息?”
不等萧焕说话,他就又道:“她们所知道最多的,也不过是我们几个的事。现在我们几个好好的,他们一家却死了大半,王爷现在把吕公子关起来,应该也不是因为此事吧?”
他看着萧焕,目光冷然沉着:“我与王爷本来就有交易在,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不必拿无辜的人做文章。”
这已经是撕破脸了。
萧焕也不再憋着。
他冷着脸说:“当初你们来丰安城,说的是尽快将我儿救出来,如今半年多都过去了,我的人全力配合你,可事情却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倒是想问问于将军,对此事该如何解释?”
于渊已经起身。
他不想再跟萧焕说下去,简明扼要道:“我今日把吕凌辰带回去,一个月后把你儿子还回来。”
萧焕也站了起来:“如果还不回来呢?”
“没有如果。”
他说完,径直往外面走去。
萧焕站在屋里,眯眼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根。
好一会儿,他才吩咐府上的管家,叫人把吕家那小子扔出来。
吕凌辰家破人亡,自己又在牢里住了几个月,出来时人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而且形容憔悴,目无神采。
他一摇一晃出现到于渊面前时,正好一阵吹过来,人摇晃一下就要倒下去。
幸好于渊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心里的内疚感瞬间满溢出来。
说到底,吕家还是被他害了,如果当时他们不去南郡府避难,也不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于渊只想在吕凌辰这里有所补偿。
他扶着吕凌辰出了靖亲王府的门,在街上拦了一辆马车。
没有回沈宅,而是直接去了他们开的医馆里。
自从吕家出事后,白苏一面要照顾家里,一面还得管着医馆。
而且她从吕家的事里,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知道了他们在丰安城里并不安全。
除了要防着上都城的刘太后萧锦,更得防着丰安城里的靖亲王和从安公主。
一心不能二用,她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干脆请了人来打理医馆。
而她大多时候都在家里,陪着大小宝他们。
白天还是会去医馆里照看一下,但不会像过去一样起早贪黑了,基本是吃过早饭过去,半下午就回来了。
沈鸿他们回到丰安城后,便已知道出事,所以他也第一时间往这里来。
到于渊把吕凌辰带回来,关于这里的一切,萧焕说的没说的,沈鸿都已经弄的一清二楚。
但看到吕凌辰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
“怎么成这样了?”他过去帮于渊扶住他,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伸手给他把脉。
白苏在一边说:“自他被带走关起来后,就不准人去探望,我去靖亲王府找过几次,都未能行。”
所以吕凌辰在牢里过的什么日子,他们都不知道。
萧家这事做的太绝,沈鸿也很生气。
倒是于渊,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想通了。
现在不是跟萧家算帐的时候,就算是报仇,也不能找他们,而是要找上都城的刘太后。
原本他不想参与萧锦与萧焕之争,可出了吕家的事,南梁皇位的争夺,于渊就不打算袖手旁观了。
伤了他的人,他会让对方付出代价的。
同时,他也说服自己,暂且对萧焕他们宽容一些。
他等沈鸿给吕凌辰把过脉,开了一些补身的药草,又让里面熬药的药童,特意熬了一碗药膳粥,将吕凌辰安顿下来。
才把沈鸿叫到外面说话。
“这件事很复杂,我们先捋一捋从哪儿开始。”
沈鸿低着头没说话。
他当然是信任于渊的,也知道他不会把这事揭过去,只是自己姑母一家,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从心理上,他不能接受而已。
于渊道:“吕家的事,不是一方面原因,丰安城,上都城,还有咱们自己都有问题。
事情已经出了,无可挽回,那咱们就先从事情本身,找出应对之策,以免以后再有类似的发生。”
见沈鸿还是不应他,于渊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可能会让沈鸿不高兴,但却不得不说。
“目前的情况,咱们还不宜跟靖亲王翻脸。我知道这事他们做的不地道,尤其是从安公主,如果没有她的一再紧逼,吕大人一家不会这样。
可凭心而论,吕家也是犯了错的,靖亲王和从安公主,没有趁咱们不在时,赶尽杀绝,已经算是宽容了。
所以,就算咱们要报仇,也是先以上都城为主,把直接害死他们的人杀了之后,再一步步收拾余下的。”
沈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问:“那要怎么做?现在去上都杀萧锦和刘太后吗?”
于渊道:“咱们杀不了,得让萧焕去杀,至少得让他去把萧锦的兵杀了,那对母子再由咱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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