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回到自己的营地时,营地中正准备做饭食,他找来叔叔结里木、火头军主事,让他们做饭食,先以马肉为主,至于干粮可以存放的时间更长久些,马肉却不能存放太久,还是应该先吃掉为好。
叔叔与火头军主事自然不会反对,各自下去安排,说来也挺奇怪的,叔叔尽管懦弱、胆小,但是在军中人缘却很好,没人怕他,好似无论谁都可以与他吹牛、打屁,军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由叔叔打理的,也从未有哪个将领对叔叔不满的,甚至叔叔在军中还有个“保姆”的雅号。
要说各族营地也都是各自分开的,都是各自吃各自的,互不相干。黑牛羌人马众多,营地自然也是最大,不过位置却是最差,处于联军大营的最外围,这种安排很是让黑牛羌各级将领大为恼火,只不过在王悍压制下才没闹事。
王悍回到营地后,他连沾满鲜血的甲胄都没来得及脱掉,一名白木罕的卫兵跑过来,请王悍去白木罕大帐商议军情。对于王悍来说,他最为厌烦这种虚头八脑的“政治议事”。这种“政治议事”除了排座吃果,屁用没有,不过,王悍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让人找来牛黑塌,带着五十铁卫向白木罕大帐那里赶去。
王悍来到白木罕大帐外面,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争吵激烈,喝骂声不断传出大帐。王悍抬手掀起大帐的门帘皮子,大步走了进去,向里面四周看了看,发现里面坐满了众多各部族长,仅留下靠近门口边几个空位没人。
里面众人看到一人鲜血的王悍与牛黑塌走进大帐,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有些游离不定。
白木罕看到王悍进来了,站起,拍手大声鼓掌,“恭喜乎脱族长旗开得胜,胜利而归。”
王悍看着这个老狐狸虚假的笑容,有些腻歪,皱了皱鼻子,应付道:“同喜同喜。”,说完也不再说什么,拉着脸色不好的牛黑塌,径直坐在靠近门口的空位上。
帐中众人沉默不语,看着王悍与牛黑塌坐在门口边,眼神有些复杂。他们都知道帐中除了主位最尊贵外,位子越靠近主位越尊贵,就比如现在,靠近白木罕位子的,分别是野莫的黑头、赤水羌的桑吉和李氏族的李栗,这些部族人口都在五千左右,但是以黑牛羌七万族人、数万骑的实力却被安排在门口位置,这让他们……
野莫部的黑头对白木罕这种安排最是不满,在他看来这种手段是上不了台面,没必要用这种下作行为来刺激黑牛羌。一身藏民打扮的黑头站起来邀请道:“乎脱豪帅,你坐那么远干嘛?哥哥还想与你好好喝几杯呢!”
王悍看了看帐中的众人的表情,笑了笑,说道:“哥哥还是饶了我吧,我现在才十岁,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再说论年龄我也是最小的,有什么事情你们来决定好了,我来这里只是应个景,吃吃肉就好。”
“既然乎脱豪帅如此说,大家就不要勉强了,看样子乎脱豪帅也确实饿了,放心,放开肚量吃,咱们酒肉管够。”李氏族的李栗有些急不可耐似的。
白木罕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帐中那些小族,得到示意的各族纷纷劝王悍多吃些,好像帐中众人,一下子都成了王悍的长辈,关心起他的生长发育起来了。
王悍按住一脸大怒的牛黑塌,他又不憨不傻,自然明白这些家伙的意思,不过他不在意这些,这些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在“五胡乱华”的年代,不只是晋人遭殃,这些胡人同样倒霉,被灭的部族成千上万的。在这个世道,自己实力不强,玩什么都是虚的。
王悍用眼神严厉警告牛黑塌,示意牛黑塌不要理会这些家伙,好好吃他们的、喝他们的,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王悍一边海吃海喝,一边听着帐中众族长激烈争吵,争论明日应该由哪些部族做先锋,帐中每个部族都极力夸大今日损失多少人马,极力推荐对方如何骁勇善战。王悍听着帐中吵吵闹闹,好似看电影似的精彩无比,很快他就啃光了自己盘中的烤羊腿,示意旁边的女仆为自己再上一份。
女仆走出帐外,正准备为王悍拿一份烤羊腿时,白木罕手下悍将白乞儿端着一个食盘放到女仆手中,说道:“把这个送给乎脱。”
女仆低头一看,手一哆嗦,差点惊叫着把食盘扔掉,可她抬头看到白乞儿一脸凶狠的眼神,急忙低头。
“怎么还不快点送去!”
阴冷的话语传进女仆耳中,女仆不敢抬头,只是哆哆嗦嗦的端着食盘走进大帐,放在正在“看戏”的王悍桌案上。
王悍正专心“看戏”呢,发觉女仆送来了食物,也没有低头看看食盘中的食物,一把抓住“羊腿”就要送进嘴里,可他突然发觉手中“羊腿”有些不同,定晴一看,手中抓住的食物哪里是是什么羊腿,分明是一只被烤的有些发黑的人类手臂。
王悍眼神猛地一缩,胃馕剧烈翻腾,王悍根不忍不住这种剧烈的呕吐感,吃下的食物全一下子喷了出来。
“白木罕!”
王悍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踹飞面前的桌案。飞出的桌案狠狠砸在对面一名正愤怒地与其他人争吵的豪帅头上,鲜血顿时从那名倒霉的豪帅头上飙射、飞溅而出,喷在与他争吵的另一名豪帅满头满脸。
牛黑塌在王悍喷出食物,踹飞桌案时,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这并不能阻止他做出激烈反应,只见他猛地站起,大吼着一脚踹飞桌案,瞬间拔出腰间的弯刀。
这种突然情况,一下子震住了帐中所有人,所有人都呆呆望着暴怒的王悍,只见王悍强忍着胃馕中剧烈蠕动,噬血的目光盯着白木罕,一个又一个盯着帐内每一个人,冰冷、噬血的眼神,让帐内每一个人如同身处冰窟一样冰冷……
王悍抬手指着帐内众多豪帅、族长,一句话没说,转身一把扯开帐门前皮子,大步走出大帐,一言不发,直接跃马离开。
帐内众族长、豪帅在王悍离去后,这才回过神来,全都盯着地上,盯着地上一只被烤熟的人类手臂……
王悍骑马狂奔,在快到自己营地后,再也忍受不住,滑落战马,蹲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似乎不把肠胃吐出来不罢休似的。
牛黑塌上前轻拍王悍背部,拿出酒袋,递给王悍,轻声说道:“少爷,喝一口吧,用酒压一压,一会就好。”
牛黑塌本来以为王悍中毒了,可当他离开大帐时,回头看到地上的人类手臂,他就知道了原因。
他知道少爷虽说杀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但少爷绝对不会吃人肉,也见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吃人肉的情景。他清楚地记得,少爷在三岁时见到晋民流民吃人肉的情景,那时候就吐的昏天黑地,大病一场,差点因此丧命。后来,老族长严令不准任何族人吃人,谁吃谁死,这道命令成了族内的死令。
王悍弯腰接过酒袋,连灌几大口,这才压下强烈呕吐欲,一脸阴冷,说道:“牛叔,传令下去,让所有百夫长以上军职人员到我帐中军议,一顿饭后,我要见到所有将领到场。”
牛黑塌让护卫去传令,自己扶着王悍进入营地大帐,让王悍躺在厚厚羊皮褥子上休息一会,自己找来火头军,吩咐火头军立刻为王悍煮些粥。
不一会,一名铁卫端着米粥进入帐中,王悍知道自己一天未进食物,吃掉的又全吐了,尽管现在肚中空空,没有半点进食欲,反而看到食物就想吐,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粥。
就在王悍喝粥时,军中各级将领不断进入王悍的大帐,进来的将领没一个说话的,所有人都是一脸阴沉,憋着一肚子怒火。
众人聚齐后,王悍也半吐半喝的喝了一碗粥,牛黑塌的大儿子,牛黑阿大再也堵不住心中的怒火,猛地站了起来,大吼:“族长,一定是那狗日的白木罕故意的,请族长让俺带兵,俺现在就灭了那狗日的老贼!”
“这老贼一再辱我黑牛羌,大帅,发兵灭了他们!”千夫长李石也站起,大声道。
“族长,咱们越是退缩、避让,这些狗贼越是辱咱们,难道咱们真的怕他们不成?!”蛮力脱脱也站起请命,“还请族长发兵!”
“就是,这些狗贼越来越无耻!”兀力猛捶桌子。
王悍有些脱力似的斜躺在牛黑塌身上,听着帐中众将激愤得乱嚷嚷着,心中也是感动,不过还是用手无力地敲了敲身前的桌案。
看到众将不再说话,这才开口:“我知道大家关心我,但无信则不立。之前咱们与白羌和那些杂羌有约定,咱们不能率先攻击他们,不能由咱们先破规矩!行了,这件事情我不打算追究,至于以后……哼,不作不死!”
王悍歇了口气,再次说道:“你们或许认为我是为了报父仇才与那些杂羌联合对战河湟羌的,说是,也算是,但这并不是主要因素,哪怕河湟羌灭掉那些杂羌,他们也不足以让我们害怕。
发动这场战争,主要还是因为河湟羌大量吃人,这才是主要原因。
现如今天下大乱,今日你杀我,明日他杀你,战火不断,厮杀不断,没有一日安宁,被灭的族群不知凡几,活在这样一个乱世,实属不易。
大家都知道在西平郡、晋兴郡一带,在河水(黄河)、湟水一带地区,就属咱们黑牛羌与河湟羌实力最强,实力相差也不大,按理说两个实力相差不大的部族会和平对峙很久,可事情并不是这样,正因为他们吃人,甚至已经把吃人当成了习惯。”
王悍停顿了一下,环视众将,语气加重了些:“这是一个乱世!一个不理智的时代。我非常讨厌这样吃人的世界,因为吃人往往非常危险,或许因为食物不足、饥饿而吃人,或许残暴吃人,无论哪种原因都是极其危险的。”
没有食物的,会因食物而攻击任何能看到拥有食物的人或势力。当吃人已成了习惯,那就更加危险,他们不会把任何人当成人,会变得非常噬血、凶残、暴戾,会变得非常不理智,非常具有攻击性,这就是我主动进攻河湟羌的主要原因,我绝对不会允许族人处于随时被吃掉的危险中,我要彻底毁了河湟羌。”
千夫长野力雄猛然站起,环视众人,坚定得说道:“黑牛羌向来以族长意志为尊,我们不会质疑族长任何决定!”
“对,谁他娘的敢不服,俺活劈了他!”牛黑阿大也站起大声嚷嚷。
两人的话语立刻引起帐内将领纷纷表态,坚决服从王悍的任何决定,王悍斜躺着,听着众爱将一一表态,心中感动,等众人静下来后,这才开口道:“此次咱们出兵万四,加上白羌与那些杂羌的万人,共计两万多人,而河湟羌共出兵三万,其中有万人步卒,从兵力上来看,河湟羌是多了些,可实力上,仅凭我黑牛羌就可以与他们对抗。
以我原先的想法,是将河湟羌慢慢引诱到鸭子山决战,利用地形,两面夹击,彻底消灭他们,这样损失也能小些。
可现在看样是不可能了,白木罕似乎与其他杂羌联合起来了,准备让咱们顶在前面,与河湟羌死磕;就算死磕,我也相信最后胜利的也一定是我们,这一点我非常自信!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白木罕,担心白木罕可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背后捅咱们一刀。”
王悍看到牛黑阿大想站起说话,被王悍示意挡住,只听王悍继续说道:“我绝不会把我们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所以我决定甩开他们。”
王悍停顿了一下,圆形的“丑脸”有些坚定的说道:“我准备把我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牛黑阿大与叔叔为统帅,统帅四千骑留在这里,你们主要的任务是拖延河湟羌后撤。若是河湟羌击败了那些杂羌,不必做出太多对抗,黑子你们可以直接后撤,甚至可以直接撤回老营不必与他们交战,只要他们不后撤,就不必理会。
另一部分的万骑,将由我亲自统率,我们将连夜向北,再转向西越过湟水,最后沿着湟水向东直接进攻河湟羌的老营。只要毁了他们的老营,他们就如同没根的小草,哪怕最终他们击败了那些杂羌又如何,最后还是会很快灭亡的。”
李石站起来问道:“大帅,若是河湟羌回撤怎么办?仅凭四千骑是不可能阻拦数万人马回撤的,这样一来,大帅不是很危险?”
王悍点头,道:“不错,所以我需要叔叔与黑子为我至少争取五天时间,五天后哪怕他们想回,也没有了任何意义,那时我已经毁了河湟羌的族地了。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回转又如何?就凭那两万骑,只要我不与他们交战纠缠,他们就能力留住包括铁卫的万余铁骑的我。”
若是河湟羌没进攻白羌和那些杂羌部族,王悍还真没办法进攻河湟羌的族地。因为河湟羌集结了一万步卒和两万骑兵,为了供应这三万军队的给养,河湟羌只能集结散落在积石山到晋兴城的所有族人,前移到西平城西南五十里的临羌县一带,以便于供给距离百里处的库里哈大军。
这种做法对于库里哈是不错,对于王悍来说也不差。若是河湟羌散落在湟水下游,王悍根本不可能进行这样的计划,根本没机会一次解决的机会。
机会是有了,可关键是不能让库里哈察觉,也不能让白木罕知道,否则白木罕这老贼肯定会告诉库里哈,让库里哈回军与王悍死磕,所以王悍不但让黑子与叔叔封锁他的确切去向,还要他们散布自己回营的消息,而且自己也要营造成自己回营的假象,只有骗过所有人,这种计划才能实现。
王悍一一向所有将领讲出自己的计划,并且选出随自己出征、偷袭的军队,安排好这一切后,遣散所有将领,让他们回去后安排事宜。一个时辰后,他会带着万骑趁夜离开,他让所有人搞不清楚自己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