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们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将树下的事物挖了出来。
只见那是个块白色的手绢,里头依稀还包着些东西。
林氏瞧了荣云一眼。
荣云会意,上前拿了小丫头手里的铲子,轻轻地扒开那手绢包裹。
“太太,里头包着四五块肉。”
荣云回禀了一声,便站起来,给林氏让开视线。
虽然这几块肉已经腐烂了大半,但是林氏只瞧上一眼,便看出来就是她生辰那天晚上,厨房做的五花肉。
想也未想,林氏扭头就看向柳沛晴:“你怎么解释?”
早在同流霞交换眼神的时候,柳沛晴便打定了注意咬死不承认。
现在母亲兴师问罪,她便摆出一脸无辜神色,迷茫地说:“阿娘为什么要这样问我?”
“还嘴硬?”林氏笑了笑,吩咐下人,“荣云,你把那手帕拿出来瞧瞧,是谁的。”
柳沛晴心里咯噔了一下。
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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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查看,手帕是流霞的。
铁证如山,柳沛晴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便直接被林氏拎着去了祠堂。
从后花园到祠堂,还有好长的一段路,柳沛晴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法子来,便认命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待会儿任由阿娘发落罢。
好歹保住流霞,别让她受皮肉之苦就是了。
拿定了主意,柳沛晴就不再心慌。
横竖都是一刀,怕死也没用。
谁知道柳沛晴才做好视死如归的心理建设,半路里杀出了个程咬金。
就在一拐弯就看到祠堂大门的抄手游廊上,林熙远远地迎上来,一把拦住了母女俩的路。
“姑姑。”
林熙长身玉立,望着林氏抱拳施礼。
看到侄儿,林氏收了刻板表情,慈祥地对着他笑:“熙儿回来了?今儿玩得可好?”
“今早上逛了夫子庙,买了不少东西。”林熙说着,又看了柳沛晴一眼,道:“刚刚一回到府里,我就听说姑姑你在后花园的桂花树下挖出了稀奇东西来……凑巧碰到了姑姑,那我就多嘴问上一句——那土里埋着的,可是几块东坡肉?”
林氏微微一怔,然后收了笑:“让熙儿你看笑话了。府里人爱嚼舌根,回头我一定从重发落他们。”
这是柳家的家事,林熙不好置喙,又笑了笑,说:“想来姑姑还要查证一番是谁如此浪费粮食……侄儿虽然惭愧,但是怕姑姑冤枉了好人,特前来自首——这几块肉,是我命身边随行小厮旺儿埋在树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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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料到林熙会说出这样的话,柳沛晴一时没准备好,愣住了。
林熙也不瞧她,只静静地等待林氏开口。
柳沛晴回过神来,悄悄地瞧了母亲一眼,只见她一脸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熙甘愿给自己顶包,柳沛晴很是感动。
但是她也明白,这黑锅不是你想背,想背就能背的……
从东窗事发到现在不过一刻钟时间,想来府中人只传了林氏在桂花树下挖出东西的消息,至于那东西是什么,大家应该都在云里雾里,不知道。
结果林熙一上来就说是东坡肉……
只怕这黑锅背不成便罢,她柳沛晴还要加上一条唆使表哥共犯的罪名来!
柳沛晴此时大有哀大莫过于心死之感。
这一回,真是栽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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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林氏沉吟良久,开口说的却是:“原来这是熙儿你埋的?”
林熙一早就打好腹稿,脸不改色地瞎掰起来:“是……前日晚上,我做梦梦见一个貌美的女子。她说她是咱们府上后花园里的花神,此次任期已满即将飞升,在离开前想尝尝人间烟火,拜托我为她置办。我醒来后一想,觉得这东坡肉是金陵一绝,便在当日晚上让旺儿准备了好酒好肉,前到这树下祭拜。”
说完,林熙再次静静地等待林氏回复。
一旁的柳沛晴已经为之叹绝了。
林熙同学你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这么扯淡的理由,你居然能如此淡定地说出来……
金陵城的城墙都没你脸皮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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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又沉吟一番,扭头过来轻飘飘地瞧了柳沛晴一眼。
柳沛晴赶紧十分狗腿地赔笑。
林氏也不搭理她,只转去同林熙说:“既然是熙儿你办下的,那么我就不再去查证了。只是拿两块东坡肉来祭拜花神,未免让她觉得我们怠慢了。”
说着林氏顿了顿,转去吩咐荣云:“荣云,后天就是十五了,你下去准备准备,给花神弄一趟丰盛的祭拜礼。”
眼前局势风云变幻,荣云犹自镇定如山:“是。”
柳沛晴看看母亲的大丫鬟荣云,再看看自己那个已经惊得目瞪口呆的小丫鬟流霞,不由得在心中轻叹一声。
林氏这态度,就是要给林熙面子放柳沛晴一马了。
柳沛晴心头一松,不由自主地去看助人为乐的雷锋林熙。
正巧林熙也看过来了。
难得柳家表妹的目光这般自觉的落在自己身上,林熙有些忘形。
林熙正习惯性地想要给柳沛晴抛个媚眼,突然想起这时候自己还在生她的气,十分紧急地止住了脸上的筋肉。
于是乎,柳沛晴看到的是,一张俊脸扭曲成了麻花的林熙。
连眼神都在抽筋。
柳沛晴心里那点感激被林熙这怪样子给气飞了。
毫不犹豫地,柳沛晴眼珠子向上一翻,朝着林熙翻了个白眼。
林熙原本对柳沛晴的那点火气本来都要熄灭了,柳沛晴这举动简直就是往他心火上加了一把干草。
“唰”地一声,火势一蹦三丈高。
冷哼一声,林熙猛地把头扭向一旁。
柳沛晴不甘示弱,也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把头扭向一旁。
林氏原本还欣慰着两人感情好呢,看现在这样子,不由得在心底摇头连连。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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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睡前。
柳敬元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们下去了,这才同妻子说起家事来:“两块肉也值得你兴师动众?晴儿想吃让她吃便是了。”
“这不是吃的问题,是自制力的问题。”
林氏替丈夫挂起官袍,解释到。
关于女儿的教育问题夫妻俩已经吵过很多次,今日柳敬元觉得有些累,便没有继续与妻子争辩,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脱鞋。
林氏扯了扯袍摆,抚平褶皱,开口道:“不过今日熙儿出面替晴儿抵了罪,我不好拂他脸面,这事就揭过去了。”
“哦?”柳敬元将手中鞋子扔在地上,沉吟一番,抬头看向妻子,问,“你有没有感觉到,林熙对咱们女儿不一般?”
柳敬元提到点子上,林氏不由得带了笑:“何止是不一般。你想想,京城到金陵一个月的水路,他十三日便走完了……哪用得着这么急的?还有他瞧咱们晴儿那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呢。”
柳敬元心里头有些不太舒服,随意地应了一声,抬脚上了床。
林氏整理好衣袍,走到床边坐下,攀着丈夫的肩膀说:“要不要我修书同我大哥说说,探探他们那边的意思?”
柳敬元横了妻子一眼:“得了得了,我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哪用得着这般上赶着?林熙要是真有意,自然会让你哥遣人来提亲的。”
“是是是。”
知道丈夫心中别扭,林氏应和着,便将此事按下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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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今日在案发现场和林熙闹了个不愉快,但是作为一个恩怨分明有恩必报的大好青年,柳沛晴还是十分自觉地在写完作业之后,去找林熙答谢。
彼时林熙刚刚洗完澡,随意地在中衣外批了件雪白的外袍,就坐在院中的葡萄架下晾头发。
月色姣好,月下之人黑发白衣,耀眼更甚月辉百倍。
柳沛晴一不小心就被帅了一脸。
帅得步子都迈不动了。
片刻之后,林熙似有所感,扭头看向院门。
两人的视线就在半空中赤果果的交汇上了。
林熙没想到柳沛晴会来,微怔过后,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可是又碍着这会子自己还在生气,这笑不上不下的,又成了个抽搐的状态。
柳沛晴见状,默默地把目光移开了。
……刚刚居然还觉得他帅,一定是我眼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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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沛晴就站在门边不动,林熙又好面子不肯先低头,两人这又僵持上了。
就在两人相互较劲的时候,柳沛晴的二哥柳沛沂闯了进来。
看到妹妹和表弟两个跟牛郎织女似的一人一头,柳沛沂乐了:“你俩这闹什么呢?”
哥哥看着,柳沛晴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到林熙跟前:“咱们到屋里去说话。”
林熙顺势就点了头:“好。”
说上话,两人就算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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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林熙屋,柳沛晴自觉地倒了杯茶,双手捧到林熙跟前:“今早上有你帮忙,我才得逃过一劫……大恩不言谢,我就以茶代酒,敬表哥一杯。”
林熙也不接那杯茶,只低着头,目光沉静如水,看着柳沛晴:“一杯茶就想把我打发了?”
“你这人……”
柳沛晴要气,但想想自己是来感谢的不应该发脾气,便按住性子压了怒意,放柔了声音问:“那你想怎么样嘛~?”
这一个尾音酥酥软软的,听得林熙不由得心头一颤。
“我……”
林熙有些心乱,赶紧收回了放在柳沛晴身上的目光,四下张望着,想要掩饰自己略有些上涌的气息。
柳沛晴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回答:“嗯?”
林熙眼睛扫过自己的手,想也没想就开了口:“你……你给我修剪一下指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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