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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望花铺如此出名,书院的人自然也多少有所耳闻。

尤其在襄荷拜访了王山长之后,就有好事之人将襄荷是花铺幕后东家的事儿给扒了出来,再一次跌破了一众师生的眼球。

农院与襄荷相熟的学子都知道这个小学妹平日最好莳花弄草,连自己的试验田上都种满了花,但没人能料到她居然不声不响地开了个花铺,开了也就开了,居然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襄荷再一次成为书院,尤其是农院舆论的中心人物。

季考得过一次榜首后,如今已经没有人拿学识等来攻讦襄荷,农院学子对襄荷的敬佩更是到达了一个顶峰,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襄荷的人缘在整个农院中都是最好的。

因此这次舆论刚开始还是朝着良性发展的,大多数人都在感叹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能干,虽然也有质疑她只是个噱头,花铺的背后操作之人定然是兰家的大人这样的猜测,但也是很正常的猜测,并没有什么主观恶意。

但不久,舆论悄悄出现了变化。

“花草终究是赏玩狎弄的玩物,怎么能因此忘记了咱们农家之人的本分呢?”

“农为本,说的是粮为本,百姓为本!痴迷花草这等偏门左道,于国家社稷有何益处?于黎民百姓又有何益处!”

“花草窃据良田,花农不事稼穑,废了这许多人力物力,所得不过是供权贵赏玩!”

“虽说自前朝起边有兴商的势头,但买卖之事终究比不上农事。身为农院学子却汲汲于铜臭,未免本末倒置。”

……

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刚开始不知是从哪儿传出,虽然因着襄荷的好人缘,许多人都未加以附和,但身为农院学子,他们心底里对这样的话其实也多少有些同感。

襄荷自然不可能得到全院人的喜欢,因此,这种舆论终究占据了一定市场,且不知怎么越闹越大,襄荷这几日忙得要死都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高|潮是在季考前一天下午下学,学子们正在收拾笔墨却还未离开的时候。

“兰学妹,请留步。”

沈知节高声喊道,声音一瞬间盖过所有人的吵杂喧闹。

众学子惊诧地望过去,襄荷也迷茫地抬起头,见是沈知节,脸上神色就更加迷茫了。

虽说入院时有着同车之谊,但如今这一干同窗中,她跟沈知节却是最不熟悉的。沈知节为人高傲,加上肚子里也的确有些墨水,又擅长言语煽动,时常侃侃而谈,因此还是有一些拥踅的。物以类聚,沈知节的拥踅跟襄荷也不太熟,可以说,除了沈知节以及以沈知节马首是瞻的那一小撮人,都是与襄荷相处地极好的。

平时虽然不太熟,但起码井水不犯河水,沈知节这是要干嘛?

襄荷有点纳闷。

没等襄荷纳闷太久,见众人将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沈知节心下得意,脸上却不露声色,相反的,还迅速凝肃了面容。

然后,一连串的诘问便在众人耳边响起:

“身为农院人,为何汲汲于名利?”

“既知农为国本,又为何本末倒置?”

“可知莳花弄草非正道?可知力田之苦辛?民生之艰难?”

……

这诸多指责冰雹似地朝襄荷一股脑儿砸了过来,字字饱含痛惜,句句掷地有声,再配上那十足沉痛惋惜的表情,活脱脱一位明智长者,仿佛是不忍见小孩子走错路,才好心地诤言相劝。

襄荷有些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脸上表情立即像是被吓坏了。

“沈、沈学兄……”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襄荷红着眼睛颤声说道。

沈知节一愣,觉得有点不妙,眼神一扫,果然,围观的众人中不少都皱起了眉头,正面露不满地望着他。

“沈知节,兰学妹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凶做什么?”一位学子不满地说道。

沈知节脸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一心向先声夺人抢占上风,因此口气便显得咄咄逼人,若对方是如他一般年纪的学子,这做法自然没问题,但对方不过七八岁,还是个女孩子,这样的做法便显得像是以大欺小。

她才不是小白兔呢!

沈知节心里暗道,只觉得其他人真是瞎了眼,都忘了她入学时的彪悍事迹了?敢当着众人的面打其他各院学子的脸,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怎么会被因为他语气稍稍重了些便被吓到?

怪只能怪她的外表太有欺骗性!

看着襄荷一副吓坏的模样,沈知节差点没咬碎了牙。

但即便心里怎么恨,面上也不能露出来。

他赶紧调整了下语气,同时,脸上沉痛的表情更加情真意切。他拱手朝那出声的学子道:“李兄说的是。只是我实在不忍心见学妹走上左道,仓促间言语便有些情急了。”

那李姓学子撇了撇嘴。

襄荷则继续扮作无辜柔弱小白兔。

她眼睛一红,话里带着十分的委屈:“学兄,你为、为何说我走上左道?”

沈知节微微皱眉,随即缓和下面容,语重心长道:“学妹你年纪还小,走错路也是寻常,只是以后切莫再如此汲汲营营,专心学农才是正事。”

襄荷心里默默朝他比了个中指,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学兄为什么这样说?我一直专心学农啊,山长教的东西我都仔细听了的!”

沈知节额上青筋一跳,觉得这话简直就像打自己的脸。

他那话重点明明在“走错路,汲汲营营”,专心学农什么的不过随意一提,再说那句本意也是想说她不要不务正业,专心二字意在不分心,又不是说她不认真听讲。笑话,不管她是否认真听讲,如今她都是新生里的头名,还牢牢压在他头上呢,他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学业?

襄荷才不管他什么反应,说完那些,她又低下头,话里带着无尽失落:“至于花铺一事,学长要说我汲汲营营……那我也认了。我年幼失母,爹爹一手将我带大,其间爹爹不知为我吃了多少苦,如今我常住书院,不能奉孝于爹爹膝下,心里如何能不内疚?且我读书的一应花销也不少,爹爹那么大年纪,身上又有旧疾,却还要为了供我读书而终日劳碌。身为人女,我又怎么忍心看爹爹如此辛苦?因此我想要挣钱,挣好多好多钱,这样爹爹就不用辛苦了……”

襄荷说这话愿意不过是为恶心他,但说着说着,想起以前日子艰难时兰郎中为她付出的一切,眼眶便不由湿润起来,原本半真半假的话看起来竟是十足的真了。

周围学子听了这话,不少都唏嘘起来。

先前说过,农院寒门出身的学子比较多,因此对襄荷这番话感同身受的人不在少数,而即便是家境好的,听到一个小姑娘这般为了父亲努力,也在不忍心苛责什么,反而报以敬佩和同情。

眼见众人的反应跟自己的预料不同,襄荷又乱扯些有的没的,就是不直面回答问题,沈知节便有些急了,正要说话。襄荷却又给了他迎头一击。

“……学兄应该明白我的心情吧,还记得那日看榜,你我有缘同乘一辆车,伯父伯母就是自己吃黑面窝窝,却将唯一的白面馒头给你吃呢。我爹也是这样,还骗我说他不喜欢吃白面就喜欢粗粮,我那时候小,居然就信了……”

这话一出,围观学子们的目光立即变了。

“做儿子的吃白面,做爹娘的却要吃黑面,又不是像兰学妹那样的孩子,做儿子的是吃得下去的!”

“沈家还要吃黑面窝窝?我看他平日吃穿用度还挺大方的啊?”

“不是说世代耕读,虽不富裕但也不愁生计么?”

“说起来还从未见过他爹娘呢,有次碰巧门人说他爹娘来看他,我说要拜见一下,他却百般推脱不让我见呢。”

……

无数议论声响起,而听着这些话的沈知节,额头上冷汗都快要落下来。

不孝可是个大罪名!

他慌忙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爹娘何时吃过黑面窝窝!”

襄荷瘪瘪小嘴,委屈地道:“我从不说谎的,不信的话,儒院的李可儒学兄可以作证啊,那日他也在车上的。”

如果不是之前对沈知节为人有所了解,兴许襄荷还真的以为他那番话只是因为与她理念不同。但细处见品格,襄荷记得清清楚楚,那日车上,沈知节一不敬父母,二不珍惜食物,平日也是好高谈阔论吹牛皮的,这样的人,说出上面那番话真的只是因为重农轻商?怕她走了歪路?

联想到这几日偶然听到的风言风语,以及那奇怪地、似乎有人背后推动地传播态势,襄荷心里便有了谱。

所以她并不与他正面争辩,而是模糊焦点,掌握话语主动权,随即反将他一军,让他自顾不暇,这样也就没空来找她的茬了。

反正她说的也都是事实。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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