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马车和雪白骏马呈对峙状,那少女高高仰着下巴睥睨着马车,如玉般的指尖捏着九节鞭,唇角微微勾起,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叶榆半拥着狐裘大氅,指尖挑着帘子,看向一旁的车夫陈叔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叔皱紧眉,叹息道:“大公子,刚刚这位小姐甩鞭子时惊着了马,这才使得……”
“喂!明明你们的马车挡住了本姑娘的路!”陈叔话还未曾说完,就被那马上的少女打断道。
叶榆闻言抬头,再向那小姑娘看去。而那马上的少女,也不悦的垂眸看向那马车中的人。
然,少女这般略微垂眸一瞧,却是怔住了。从车中探出身来的男子,肤白而细,眉远而长,一双含情桃花目,未语三分笑,唇红齿白,发如泼墨。少女觉得这十几年来,都不曾睹过如此颜色的儿郎,当真是好生漂亮。
叶榆听闻陈叔之言,隐约了明白了些情况。原是路上路霸了,小小年纪骄纵如此,只怕是哪家的大小姐。对于这种小姑娘,讲道理基本没用。毕竟从方才那话中也能窥出少女乖张性情。
“喂,你是哪家的公子?”少女半晌回过神来,勒住骏马,抬手用鞭子点了点叶榆问道。
叶榆略有诧异的抬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的拦路于街头。”
少女红唇微张,有些痴似的瞧着眼前人,把他同以往自己见过的男人相比较一番,越发觉得好奇起来。她是当朝大将军陈抵的嫡孙女陈幼蕊,其父陈楚亦为平西将军,其兄是御前一等侍卫,可谓是真的一门三父子,个个为虎将。家中多虎狼男儿,这么一个宝贝女娃,便是娇宠上天了。因出身将门,家中对女儿家便无那么多束缚,再加上对幼女的宠爱,更是让陈小妹十分骄纵。
能策马街头,肆意玩闹的名门贵女中第一个当属陈家小妹,陈幼蕊。
再说这陈小妹,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将军,父兄也皆为虎将,家中便是仆役都个个练就一身的好武艺,更别提平日往来的副将参事之类。她打小时候见惯的就是八尺男儿,虎背熊腰,威风凛凛,气势如虹。说起话来能震得人抖三抖,一个个杀气腾腾,不笑时满脸狰狞,笑起来似阎罗在世。不说别的,就她那祖父陈抵,端是往那一坐,其气势便使人双脚发软,抬不起头。
再这样环境下长大的陈小妹,看到那挑帘相问的叶榆时,就像在一堆藏獒里面忽然看见了一只小京巴,美得不像话……
优雅的小京巴,抖着自己白生生的毛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陈小妹觉得,这一瞬间她只想把这只京巴抓回家。她手上一紧,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叶榆身侧。一双杏眼上下打量了一圈道:“我是陈幼蕊,你叫什么名字?”
说好的古人矜持呢?这小姑娘可是够大胆的。叶榆心头诧异,但见少女并无在做刁难之态便也不愿同小姑娘继续纠缠,便颔首道:“街头路窄,免不得有些磨磨碰碰,陈姑娘若无他事,便莫计较前嫌,自去行路可好?”
陈幼蕊有些不愉了,她两次相问对方是谁,可人家偏偏不搭理她,愣是一句不曾回过。向来被百依百顺的陈小妹只觉得心头有怒火略起,她眉梢微扬,足尖一点打从马背上腾身而起,灵巧的落于车前驭马处华盖下。
待叶榆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幼蕊握在手中的九节鞭朝外的一端已经抵在了他下巴上。
陈家小妹一双杏眼神采飞扬,她略挑起叶榆尖巧的下巴,将那张有些妩媚漂亮的脸对上自己,弯唇道:“本姑娘再问一遍,你是哪家的公子?”
叶榆震惊了……他这是当街被调戏了?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等等,这画风不对劲,这当街用鞭子挑人下巴可比当街问人要手机号还要大胆奔放了喂。
叶榆哭笑不得,然后他就听到了少女再次丢下的第二发重磅弹。
“喂,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本姑娘瞧着甚好,跟我走。”少女骄横而笃定的语气,让叶榆觉得下一句这丫头就会说出,今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之类至理名言。
叶榆抬手,指尖在风里吹得苍白,他拂开抵制在自己下巴上的九节鞭,眉眼间带了几分冷意道:“哪家的姑娘,这般行为莫不怕被人耻笑。”
陈家小妹皱眉道:“你不知道我,你难道不知道将军府陈家。哼,我倒要瞧瞧谁敢笑我。”
将军府陈家,叶榆略一沉思,原来是将门出身的姑娘,难怪这般胆大。京城之内的陈家很多,但能被称为将军府陈家就只有一个,也只会是一个,就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陈抵的家。叶榆对陈抵倒是极有印象的,因为自家三弟叶贺就是他的脑残粉。每天念叨的他耳朵都要起了茧子的人,叶贺曾说,这世上他第一大偶像就是大将军陈抵,第二大偶像就是平西将军陈楚。
陈家的女儿,行事可真够胆大妄为的。
叶榆颔首道:“原是陈老将军家的小姐,到是叶某失礼了。”陈家的家世就差功高震主了,这不是些年来要不是陈老将军几近赋闲,陈家又是三代皆为功臣,忠君不二,怕任是哪家的皇帝心里头都不会踏实。今日里撞上他家姑娘,那也是运气不佳。若单单只是因为路段摩擦也就罢了,可偏生这小姑娘不知哪根筋打错了,调戏起已婚男人来。
陈幼蕊虽喜叶榆容貌俏媚,但向来对这种文绉绉的礼节不感兴趣,见叶榆虽然客气但仍是没有回应她的意思不禁蹙眉呵斥道:“叶家?哪个叶家?也罢,我也不管你是谁,只问一句你跟不跟我走?”干脆利索,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果真不愧是将门儿女,当街抢起男人来也这般雷厉风行。
如果叶榆不是作为被抢者,那就给这陈小妹击掌道好了。为了不成为明天京城的头条,叶榆觉得十分有必要,现在!立刻!马上!义正言辞的拒绝掉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骄女。
还不待他开口说话,只听得车厢中传来清冷的声音。
“夫君,何事耽搁。”
陆问薇的音色很是特别,倒不似小女儿甜美,而是略有些低沉的,令人闻之心安的平静之感。这一声询问,似是抚平了叶榆的烦躁,一时间也跟着平和下来。
陈幼蕊只觉得眼前人眉眼间浮起一层温柔之色,原本有些凌厉的美艳都变得柔和下来,他微微侧过脸语气温和对车厢中人道:“无事,夫人莫急。”之后便转而对她道:“陈姑娘若是无事,便让一让,在下与夫人还有事先行了。”
陈幼蕊一颗少女心虽然似堕入湖底,拔凉拔凉的。转瞬怒气大生,横鞭道:“你再说一遍,车中是你何人!”
叶榆唇角含笑,一双桃花眼亦是含情道:“车中是我发妻,陈姑娘可还有疑?”
陈幼蕊心头一紧,发妻……竟然已经成家了?一时间陈家小妹五味杂陈,方才的满腔欢喜皆化为了失落,大小姐的骄傲让她随即更加恼恨,为什么好不容易遇到个心悦的男子,偏生还是个成了家的!越想越发恼怒,手中的九节鞭已经应声而出,犹如银蛇,夹杂着猎猎风声,直朝叶榆抽去。
叶榆微微皱眉,这大小姐也太过随性而为,那银鞭将至,他不偏不闪,广袖大氅和风一拂,阻去那鞭子的几分力道,抬手便将那银蛇握于掌中,腕上一转,将鞭子朝自己收了几寸。
陈幼蕊本不曾想过要伤人,只是乍闻那话,心头一痛,等反应过来银鞭已经打了出去。待鞭子出去之时,心头也有些紧张,她本是不想伤他的,这一鞭子下去若是将人打坏了,可如何是好。谁料眼前□□一晃,那有些苍白而修长的手竟是毫无畏惧的握住她的银鞭,之后便是一股极霸道的力道将银鞭折入他手中,她只觉得手上一紧,身子已经随着银鞭朝前扑了两步,堪堪停在红衣男子身前,对上那双不语而笑的眸子,还有原本清远此时却微微皱起的眉毛。
陈家小妹只觉得心头要跳出喉咙了,她猛地睁大眼睛,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叶榆瞧着眼前的小丫头,分明只有十四五的模样,算起来正是青春叛逆期。家中娇宠,难怪会这样莽撞。想到这小姑娘一话不对,抬鞭打人的行为,叶榆忍不住皱眉道:“当街用策马冲撞,惊扰了他人马车还这般蛮横无理,已是不对,眼下又要持鞭伤人。陈家忠烈满门,天下人莫不敬重,怎么家中女儿这般骄纵?陈姑娘且好好收了鞭子吧,莫要辱没陈家门风。”说罢便松开握住银鞭的手,转而拎起小姑娘脖颈后的衣领从马车上直接丢了下去。
“好自为之。”叶榆抛下话后,抬手将马车上的帘幔放下,示意陈叔继续赶路。
陈幼蕊被从马车上扔下来,身形晃了两下这才稳住。她有些呆呆的看着那华贵的马车从自己眼前驶走,耳边传来自己的爱马的低低嘶鸣声。陈家小妹有些讷讷的看着自己的爱马,半晌才喃喃道:“阿雪,我这是被他给训斥了?还被他给扔了下来?”
阿雪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应和自家小主人一般。
陈幼蕊心头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要知道长这么大,还从没有人敢这般待她!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