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离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上班族们也开始隐隐地透出一种焦躁和散漫,仿佛这年的到来,会让奔波了一年的劳累找到一个支撑点,可以在这个时间,有了一个放松的理由。平时上下班的纪律约束,在这个时候,开始有了一种温情的松动。虽然现在对年的感觉不像少时那样充满了期待,但“每逢佳节倍思亲”,特别是这么多年的文化传统,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总是让离乡背井,异地打拼的人对家的渴望和对亲人的想念变得分外强烈。

叶翰飞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时针已过八点,她将包放在桌子上,手就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为了回家过年,她这几天一直在网上忙着抢票,可是总是慢了一步,每天一开售新票,她就格外紧张,同事、天南海北的几个同学都在帮她抢回家的火车票,但中国人的全民出动,实在是声势浩大,终是资源有限,抢票失败。想着自己回家的希望,就要葬送在这无望的等待中,叶翰飞的心情就莫名地沉到了谷底。

想起昨晚,自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全副武装地跑到中兴广场的售票点,以为会有奇迹,哪知道这些售票点和自己一样按时上下班。后来,想想既然出来了,不如索性就去火车站售票厅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未售完的票呢?

这是一个地处中部的城市,近几年随着国家大建设的拉动,城市建设有了大规模的提升。叶翰飞记得,大约是四年前,自己和哲成因为到杭州旅游曾途经这个城市。那时,她对这个城市的印象模糊得就像是匆匆别过的站台,简单得没有任何特色。在她的记忆里,一路上仿佛除了上下车的旅客,她压根就没有看清过每个城市的轮廓。那时,她的眼和心里满载着哲成的笑和爱意,哪里还有地方容得下城市的灯火。想到哲成,叶翰飞的心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痛,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们过得幸不幸福?还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街头。

路边的美容美发店放着震耳欲聋的歌曲,将城市的夜晚挑染得无比喧嚣。叶翰飞一边走着,一边寻找着适合打车的地方。经过一家蛋糕店时,她被里面传出的一首优美的歌曲深深地吸引。她驻足在这家蛋糕店的门口,静静地听着这首让她百感交集的歌。

“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虽然这种想法,明明就是太简单,只想有人在一起,不管明天在哪里。爱从不容许人三心两意,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错过多可惜。如果我是真的,决定付出我的心,能不能有人告诉他,别让我伤心。每一次当爱在靠近,感觉他在紧紧地抱住你,他骚动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每一次当爱在靠近,都好像在等你要怎么回应,天地都安静,唯一不安的是,你的决定……”

听着听着,她的眼泪就从脸上缓缓地流下。哲成,你知道吗?就连歌里都唱着“爱从不容许人三心两意,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集,错过多可惜。”为什么,我们终究还是错过了,难道就是因为现实中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才会让人在歌声里寻求共鸣吗?哲成,你现在过得好吗?你偶尔也会想起我吗?我们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吗?原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现在却越来越发现,即便他们已分开了两年多,她也无法将他从记忆里彻底清除。按理说,她不该再想念他的,就算他们又见面了,又能怎样,他早已不属于她,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在被他彻底地伤害后,还是愿意在时光的流转中原谅他,又无可救药地画地为牢,将自己的心锁死在他的身上呢!叶翰飞沉浸在自己的忧伤中,都忘记了要招手打车。

冬天的夜晚真是寒气袭人,即便她戴了帽子、口罩,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还是有一种凉意在四肢流窜。初到A城工作,是炎热的夏天,在多个四十度的高温天气下,叶翰飞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都没有流过的汗水在这里一下子就补流完了。酷暑之后,A城的气温在几天之内很快地就过渡到了冬季,秋天在这里真是匆匆的过客。叶翰飞是北方人,从一出生,她的冬天就是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度过,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南方的冬天会冷得刺骨。即便是单位的宿舍安装了空调,也没有让她感觉到北方冬天家里那种流淌全身的暖意,总觉得四肢难以舒展。

单位的青年公寓地处偏远,周围是一些准备开发的空地,几个正在施工的楼盘一到白天就发出各种喧嚣的声音。每天乘坐单位的通勤车上下班,一旦想逛街买东西,就得喊几个同事结伴走大约两三站的路程到最近的中兴广场。

若不是回家的诱惑战胜了一切,特别是回到宿舍后叶翰飞接到了爸爸打来的电话:“飞儿,你的票买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你妈妈都开始准备你爱吃的东西了!”叶翰飞没有告诉爸爸回家的票她还没有抢到,她怕这样一说出来,爸爸、妈妈就会失望、着急。在爸爸他们这个年代人的意识里,火车票是需要到火车站提前排队,然后现场购买的。但现在已经是互联网时代了,网络让好多事情变得快捷而方便。可惜自己手不够快,电脑的反应速度也慢了点,加上春运这个中国人普遍出动的时候,一票难求真是不带夸张的。或许这次回家后她也应该给爸妈教一些网上处理事情的方法,让他们也紧跟上时代的步伐,开通网上银行,学会在网上购物,团餐、团票,在手机银行上转款等等。

和爸爸聊了一会儿,电话就转到了妈妈手里,叶翰飞晃了晃手。每次接到爸妈的电话,她就有种万千宠溺涌上心头的感觉,工作中的种种不如意,还有身在异乡的孤独和委屈就像折射在阳光下的影子,一下子拉得长长的。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前两天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妈妈对她的声音简直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敏感,她一开口,妈妈就会感知她身体的状况。要是让妈妈发现她感冒了,可能又会担心的几天睡不着觉了。

“飞儿,你好几天没打电话了,是不是又生病了。”

“没有,妈,这两天好多同事都在忙着订票,忙着年终的工作总结,我也在加班。回宿舍晚了,就没有给你和爸打电话了。”

“我怎么听你的声音鼻音很重,是不是天冷又冻感冒了。”

“妈,没事了,快好了,你别担心,你和爸多注意身体,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飞儿,你离家太远了,身体不舒服,妈妈也照顾不上你,前两天,我还看到你中学的同学刘盈,她陪她妈妈到省医院来看病。其实,妈妈真希望你能回来工作。离家近了,我和你爸也能随时照顾你。”

“妈妈,别担心,等我挣了钱,能买房了,就让你和爸过来和我一起住。”

“飞儿,工作太忙,你不要太辛苦了,身体最重要。”

……

爸妈的电话总是这样的暖心,也总是在叶翰飞情绪低落的时候,像是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或许她应该去售票点碰碰运气的。挂了电话,叶翰飞躺在床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一个人在宿舍的夜晚,总是格外凄清。算了,还是出去买票吧!穿上外套,拉开门时,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

A城的夜晚,叶翰飞很少在意,除了加班晚归,在出租车上偶尔浏览一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灯光外,她基本上就是在下班后窝在自己的宿舍,翻看一些能够消磨时间的书籍。

在轻轻地拭去了因为无限伤感而流下的泪水后,她穿过广场的一角,走到中兴广场北面的出口,这个位置应该好打车吧!看到一辆辆的出租车经过,但却没有一辆是空车,可能在这样寒冷的季节,没有人会吝惜那十几块的打车费吧!拿出手机,叶翰飞准备用快的打车,还没有打开界面,眼前突然停下了一辆车,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打车吗?”

叶翰飞抬眼望去,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面前,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男人正望着自己。

“不是出租车,一定是黑车。”叶翰飞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声。

“小姑娘,这么晚了,到哪?这个时候想打到车不容易。”

“是吗?我再看看。”

叶翰飞迟疑地看了一眼说话的男子,脑子里就冒出前两天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就是关于女大学生乘坐黑车被害的事情。这个念头刚在心里闪过,正好一抬眼就看到那个黑车司机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叶翰飞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脚已快速地向后面走去。

那个司机看叶翰飞没有上车的意思,便开着车紧跟着,还大声地说:“有方便还不坐,我又不吃了你,跑什么。”

叶翰飞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跳得好快,扭过头朝那个人看了一眼,正好有一道灯光映在那个人的脸上,好像那人脸上还长着一块疤,被这灯光一照,倒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加上此刻叶翰飞心中不断冒出的各种新闻故事,想逃跑的念头就更强烈了。

一口气跑到北广场的花坛边,叶翰飞才喘息着停了下来。看来还是用支付宝的快的打车比较安全。为了吃到家乡的小吃,叶翰飞在淘宝上注册了一个账号,买了几次小吃,顺便也就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支付宝钱包,却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记得前几天出去办事,办完后,她就站在路边打车。由于在市里,又是在大超市的门口,打车的人特别的多,叶翰飞等了有四十多分钟,也没有打到一辆车。正在沮丧时,看到单位宣传部的同事陈岩,从旁边的交通银行走了出来。

看到在路边等车的叶翰飞,陈岩就朝她挥挥手,说:“翰飞,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办事,办完了就顺便到这边的书店买了一本书,哪知道,这边打车这么难,我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你呢,要回单位吗?”

“是的,那正好,我的事也办完了,咱们再往前面走点,到哪个青年路上去打车,那边要好打点。”

到了青年路,叶翰飞看陈岩并没有站在路边向出租车招手,而是拿着手机在上面划来划去。没过两分钟,就看她抬头笑着对叶翰飞说:“好了,我们的专车马上就到。”

“专车,你让谁来接你吗?现在单位不是不允许公车私用的吗?”

“翰飞,你没有用过快的打车吗?”

“没有呀!怎么用的,我还真不知道呢!”

“你手机上安装支付宝钱包了吗上面的探索中有个打车,你输入目的地后,附近的出租车司机就会来联系你,很方便的。”

果然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有人给陈岩打电话,很快地叶翰飞就看到一辆出租车开到了她们面前。

上车后,陈岩得意地朝叶翰飞眨眨眼,笑着说:“怎么样,没有骗你吧,以后你出去办事了,就这样打车,是不是很高效。”

“的确是,谢谢你,下次我可以试试了。”

陈岩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一米六三左右的身高,比叶翰飞晚一年毕业,身形微胖,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特别的可爱。和陈岩相比,叶翰飞则显得过于单薄,一米六六的身高,九十六斤的体重。一件合体的驼色双排扣大衣,映衬的整个人纤细而修长,深蓝色的牛仔裤上穿着一双快及膝的橙色靴子,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远远望去有种清新又雅致的美好。

互联网时代果然是信息高度发达,叶翰飞才输入火车站,就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附近有多少辆出租车,然后就有信息提示,接单的出租车车牌号等。很快地就有个女司机打来电话,说马上就到,请她稍候。

上了车,叶翰飞取下口罩,开始和司机交流。

“师傅,这个打车软件真是蛮好用的,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呢,等下是给你现金呢,还是通过支付宝付钱。”

“通过在线支付吧,你操作起来也比较方便,省得还要找零钱。姑娘,你以前没有用过吗?不会吧,现在的年轻人,购物吃饭不都是在网上进行的吗?”

“可能是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到火车站后,叶翰飞使用了在线支付,交易很快达成。

晚上的火车站,显得忙碌而拥挤,春运开始已快一周了,好多人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在进站,相比而言,售票厅倒不是特别的拥挤。可能现在便捷的网络,分流了现场购票的压力。等叶翰飞排到窗口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二十分钟的时间。遗憾的是除了仅有的几张无座票,从A城直达家里的火车票就连价格相对较高的软卧也已全部售完。叶翰飞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使劲地眨了眨已泛上泪花的眼睛,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悲凉瞬间就涌上心头,看来这次火车票是彻底无望了。

这种因为回忆购票而蔓延起来的悲伤情绪,让此刻坐在办公桌前的叶翰飞禁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即便已打开了电脑,也没法集中精力来做事。她手按在鼠标上,不断地滚动着打开的公司内部新闻。公司领导在过年前忙着给困难职工送温暖,基层员工捉襟见肘的生活,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被当作一件大事来对待,领导的笑脸在这个时候的新闻图片里都会显得特别地生动,好似充满了关爱和温情;各种各样的大会在前仆后继地举行着,每一个新闻图片的后面都是各级领导灿烂的笑容,看不到市场低迷的焦虑,闪烁的都是春和景明、波澜不惊的从容,归纳一下,就是对过去一年的工作总结,或长或短,无一不是在表功。正在意兴阑珊地浏览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她的旁边开口说话。

“小叶,后天下午公司要召开一个表彰大会,你去总经办问问,看有什么需要我们部门的人做的。”她抬眼望去,原来是部门领导秦刚正站在她的办公桌旁跟她说话。

“哦,好的,秦部长。”她的思绪立马被拉回到现实中。

“对了,小叶,你春节是要回家的吧,票可买好了。”

“没有,在网上没有抢到票,昨晚我到火车站也没有买到票。”

“还是你家离这太远了,以后要是动车,或高铁开通了,回家就方便了。”

“是的,秦部长。”

“对了,小叶,公司表彰大会,你怎么不去做主持人呀!这么好的个人条件不是浪费了。露个面,也好给我们部门长个脸,让别的部门看看,我们部门也是有人才的。”

“秦部长,你过奖了,公司别的部门人才也很多,宣传部,总经办、人事部都可以找到优秀的主持人,我不擅长当主持人的。”

说这话时,叶翰飞白皙的脸庞上还泛起了红晕。她实在不习惯从自己不喜欢的人口里听到这种带有一丝赞美的话,也从来不想在众人面前显现出自己的才华。她的性情就和她的长相一样,低调却极有内涵。初看时,感觉这个女孩子就像是一幅安静的图画。当她看着你微笑时,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就扑面而来,她的眼睛不是很大很圆的杏核眼,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衬托的一双丹凤眼清澈而灵动。小而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恰到好处的嘴巴,整个五官搭配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清新的山水画,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没有艳若桃花的突兀,但却有种让人不容亵渎的圣洁。

秦刚是公司总部财务部的部门负责人,年约四十五六,个子不高,戴副眼镜,由于头发不多,有些秃顶,加上皮肤较黑,看上去倒像快接近五六十的人了。叶翰飞刚来部门报到时,在办公楼门口碰到外出准备去开会的秦刚,还以为这个人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同事呢!

随着工作中的不断接触,叶翰飞发现这个秦刚对待上级和下级的态度完全两样,看到公司领导出现,他的样子立马变得谦卑而恭顺,领导一开口,就见他不是点头,就是称是。每次叶翰飞看到这个情景,就在心里不停的冒出一些成语:卑躬屈膝、奴颜媚骨、阿谀奉承。最后,还在心里来个总结,真是一根狗尾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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