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嘉和二十五年农历八月十三
距离上次圣宴已经有些日子,云织与梧桐终于领到了内库司执笔女官和点库女官的职位,同时被安置到了清和宫的一个小殿。这地方距前室甚远,环境安静,对别人来说犹如冷宫,但对于云织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而且恰好锦儿那些人一个在东宫一个在西宫,距离安全,省去很多麻烦。
因不再是秀女的身份,除了维护宫苑的小宫女,云织与梧桐都没有了贴身伺候的人。又加上马上便是中秋,宫内正在准备朝宴,人手实在紧张,陈姑姑也不好明目张胆的为她调人来用,便只能让她自己来做。
来到这世上多年,云织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尤其被红杏惯得,虽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也是四肢不勤,什么也不会做。便是收拾收拾屋子,也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只把梧桐逗得哈哈大笑:
“小姐你现在好像一只大花猫。”
云织鼓着脸,生气的转头看着比她也好不了多少的梧桐道: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干,成天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却连家务都不会做,带着你一起都不知道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
梧桐嘻嘻笑着跳上自己刚刚勉强擦干净的桌角,将手里的脏帕子随手一丢笑道:
“要不把红杏弄进宫来吧,有她在,小姐肯定就过的舒服多了。”
云织哼了一声,正想说她两句,手下陡然一下刺痛,低头一看竟是光顾着说话,被地上的碎瓷片把手给割破了,瞬时冒出血珠,滴在了她的衣裙上。
梧桐赶紧从桌子上下来,从袖口撕下一片衣角为她包扎,顺便将她扶起来:
“小姐也太不小心了,这要被红杏知道,又该给我添上一笔。”
云织也很无奈,看着收拾半天依旧满地狼藉的屋子以及自己被染满脏污与血迹的衣服,暂时放弃治疗,只道:
“算了,一会儿去通知陈姑姑,令她着人晚上派两人来打扫一下。我自己进去上药,换身衣服,你让外面的丫头先烧些热水再进来。”
梧桐看自己也确实帮不上她忙,只好点点头出去让人烧热水去了。云织握着手指走进内室,在行礼中找到放些零碎东西的木盒,打算找找金疮药,却看到放在里面的贴身玉佩。
自得知这是能看出她身份的东西,她便一直都没有再随身带着,只令红杏帮她放着,谁知她入宫却被红杏给她装到了这里面。想到这可能是她那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不免有些触景生情,想将这东西拿出来细细地擦了一擦。
却不小心被手掌上浸出的血迹蹭到了,赶紧将东西放下想找东西擦干净,却手一滑掉在了地上。
“哎呀。”
云织放佛听到了玉佩与地面接触瞬间发出的一声脆响,一时有些脸色都变了,立刻俯身将东西捡起来,却发现已经晚了。本来完好无缺凤凰玉佩,却在凸出的凤眼处摔出了一道裂痕,而沾染到的血迹便顺着缝隙缓缓流了进去。
破损的玉佩本就不吉,还沾染血气,这东西算是白白给她糟蹋了,云织正有些心疼这么好的玉就此毁了,却见那流入玉佩的血液,竟顺着凤凰的眼睛缓缓分流向下流去,形成一条条细线变成一幅泾渭分明的河图。
(二)
云织愕然的看着这玉,瞬时反应过什么,转头跑去那一大堆行礼中,翻找出那本《九州志》,打开刻在开篇的九州河图简笔,仔细的与玉佩上的去对应。发现果然一模一样,而凤凰眼睛处,正是大吴与南夏及冰国交接的雪山山脉。华月留下玉佩指明的地方会是密宝之地么?
云织微微皱眉,有些激动的想到这个可能,但随后又有点冷静,想起当初云倾城所传达的莫离的话,虽有大半本就是假的,但关于密宝就在她身上的事却是真的。那么这个东西就应当不是密宝所在,而更有可能是……九州志的入口。
是了,无通最开始的时候便是出现在冰国,无尘和赤炎则是南夏。赤炎曾说他们也并不知道九州志的具体入口在哪里,便是知道了入口,任务没有完成之前也是回不去,只能等着月残毒发,被活活疼死。因为除了阁主,便只有天地玄黄四堂堂主同时拿着金熊徽章才能打开九州志的大门。而自从华月带走一张令牌之后,就只剩下阁主可以打开了。
这也是阁主对他们留的一线生机,若是找不到密宝,找到华月的金熊徽章以及地图,也能回到九州志。这也正是云织为何要寻找最后一只金熊徽章的原因,正确的说是寻找锁着金熊徽章的青铜古匣的破解之法。她需要进入九州志,找寻自己身世的秘密。
青铜古匣其实是南夏皇族之物,一雄一雌,是当年留给华月姐妹嫁妆,华萤精于练器养蛊,琴棋书画,曾解出开匣之法,将她汇编成一首上古神女爱情故事的琴谱之中,被华月连同古盒一并带走,后此曲谱流落吴宫,至今下落不明,华萤已死,若想解开古盒只有找到琴谱。
但吴宫琴谱都典藏与内库司中,云织在内库司也好些时日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却都没发现那首演绎上古神女爱情故事的琴谱,她本就怀疑过那东西或许不在吴宫,今日无意发现九州志地图,更加验证了她的想法。
心机如华月,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吴宫,她将一切都寄托在自己身上,那么有关自己身世之谜的重要东西,更应该与她有及其密切的关系猜对,而且……云织伸手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眯了眯眼,又是和她的血脉有关,当日云倾城曾言纹与她身上的古密地图,也正是需要……她的处女之血。今日破解九州志地图的关键也正是她的血,而如今……难道她的血才是是解开这些秘密的关键?
那么,琴谱又藏在什么地方呢?她陡然想到无尘曾送她焦尾以及西陵曾送她号钟,华月擅琴,因此也爱弹琴,而这两把琴却恰好与她有关。一把是她带进九州志的,一把是她留在丁齐战场上的,莫非琴谱也如这地图一样,就藏在那两把古琴之中……只不过是需要她的血才能显现!
“梧桐,梧桐”
猛然想到这个可能的云织慌忙爬起身来,已然顾忌不上自己手掌上的伤口,迫不及待的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呼喊外面的梧桐。
(三)
梧桐正提着水进屋,听到她焦急的呼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放下水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到比刚才还要脏污的云织,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拉着她道:
“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又受伤了么,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只捉着她上下查看,云织勉力挣扎开来,推开她道:
“我没受伤,但有急事需要你办。”
令梧桐稍微松了一口气:
“没受伤就好,有什么事,小姐吩咐就是。”
云织攥紧手里的玉佩,只迫切的想要解开这个谜底,已然忘了现状,只道:
“你去通知陈姑姑,便说今夜我要出宫,让红杏在宫门外接应我。”
好在有梧桐提醒她道:
“小姐这会儿出宫可不行,今儿是八月十三,再有两日就是中秋圣宴,各地官员还有附属国使者都要入宫面圣,正是宫中戒备最严的时候,而且宵禁的正是那个穆清风,此时出去不合适吧。”
才令云织稍微反应过来,是啊,圣宴之上她又已被刘后注意,也因此陈姑姑都不敢再多对她照顾,穆清风又素与她有过节,被他们捉住把柄,哪怕没有证据也不会有好下场。
人出去的确太冒险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把东西运进来。中秋圣宴一定会请艺人入宫表演,令红杏安排一下,把两把琴送进来应当不是难事。想到此处,觉得可行,便道:
“既然如此,我写一封信给红杏,你着陈姑姑给她送去。”
梧桐点点头,觉得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只是好奇云织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突然就要出宫。但话才刚问出口便被云织一个暴栗敲在脑门上,只道: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堵住了嘴。
几日之后离魂谷中
莫离看着红杏送来的信件里面提到云织让她带琴入宫,却不说缘由,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令她十分担忧,便想问他最近小姐是不是有事情发生。银色面具下的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红杏对云织的一片忠心,有时候的确连他都觉得匪夷所思,就如当年华萤对华月所做的牺牲,一样令他不能理解,但或许这世间便真是有这样的人,为了亲人不顾一切,哪怕她是错的,也会为保护她们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只是这般无私的感情,却不是他这样的人能理解的。
但云织果然不愧是他一手出来的好徒儿,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早的发现这个秘密,想来也正是因此,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危险,所以发了善心,不想让红杏随她陪葬。才所有隐瞒。他自然也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将那信笺丢入火堆,并不打算回信。
只隔着冰棺抚摸里面正在安静沉睡的女子的脸庞,轻笑道:
“你布下的这盘棋,如今终于有些起色了。阿萤,你是不是也能快点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