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回来之后,顾菘蓝觉得日子似乎过得快了许多。如果她将这想法到文晗面前说一说,恐怕是要遭她一个白眼的,因为这种错觉来自于周末缩了水。
学校让高一也加入了周六补课的行列,补一个上午也就语数英三门课,一小时一门,补完后下午社团活动。
学校说的很好听,这是为了丰富校园生活,给高一学生们一个集中的社团活动时间。其实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个别社团就单独做过招生活动,比如池晔和林墨远所在的模型社。但那次招生毕竟不正规,新生们只能利用中午午休、活动课的时间,或者像池晔他们一样自己周六回学校参加社团。所以高一新生们对社团活动的兴致并不高。如今被学校强制周六留校,那么也就给社团活动开了一扇大门。反正你们周六下午也不能离校,那就都去社团玩玩吧。
高一孩纸们叫苦不迭的时候,高二的社团负责人们已经紧锣密鼓的展开了招生活动。这次是“正规”的招生,学校允许社团在第一个周六下午借了桌椅,在校园内摆摊位做宣传。这回也有了正式的入社登记表格,名单回头是要上交学生会的。
顾菘蓝坐在座位上做作业,周围人对加入什么社团议论纷纷,她却不为所动。其实对于学校里有哪些社团,她也是了解过一些的。毕竟学校不少宣传栏里都贴了宣传单,下课时间也有一些社团负责人班里来大肆鼓吹自己社团的好,甚至话剧社还拿出了在市中心广场元旦演出的照片,吹得天花乱坠。只是,她斟酌了许久,还是提不起兴趣,左右平衡过后,她觉得与其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寻找兴趣的心态去尝试,倒不如不去浪费这个时间。
杜凯新拿着两张宣传单坐到了位置上,顾菘蓝以为他会随手放下开始看书,没想到他竟然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她饶有兴趣地转过头去,杜凯新有所察觉,抬起头来正好遇上她的视线。
他愣了愣,有点尴尬地一笑,问:“你也对这两个社团感兴趣?”
顾菘蓝连连摇摇:“啊不是,我好奇你在看什么?”
杜凯新把宣传单平放在桌子上,摆在她方便看的位置,“围棋社和轮滑社。”
顾菘蓝惊讶的看他一眼,这两个社团一个静如处子,一个动如脱兔,差距未免太大了点,难不成杜凯新是双子座?
她这么想着,已经问出了口:“你是双子座的?”
“额,不是啊,”杜凯新不解,“我是巨蟹座,怎么了?”
“那你怎么……”她指了指两张宣传单,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好在杜凯新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略微无奈的笑了笑:“我本来是想加入围棋社的,只是初中要好的同学都准备去轮滑社,所以有点犹豫而已。”
“你会下围棋?”
“嗯。”杜凯新点了下头,他难得如此自信地承认,“从小开始学的,不过初中荒废了三年,现在想要拾起来也不知道容不容易。”
顾菘蓝看他一眼:“那你,喜欢下围棋吗?”
杜凯新抬眸,却见对面顾菘蓝难得沉静的神色,微微讶异。这姑娘喜欢笑,少见她有沮丧的时候。即使起初他态度冷淡,她也能在与他打照面的时候笑容以待;即使是军训被教官抽了一鞭子,她也半点眼泪没流,依旧在黄兴面前笑得烂漫。她笑得时候给人暖融融的感觉,似有阳光洒在脸上,明艳可爱;这会儿她不笑了,眉眼便淡了,只是平凡的脸却在这份沉静的神色中变得意外的深邃。
他移开目光,想了想说:“其实,还挺喜欢的。”
“那你还犹豫什么?”顾菘蓝抽起杜凯新桌上那张围棋社的宣传单,往他面前一展,俨然一副“明摆着选这个”的表情。
杜凯新眼皮一跳:“什么?”
顾菘蓝笑了笑:“我说,高中三年学习这么无聊,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怎么熬得过去?”
杜凯新微怔,伸手接过那张宣传单,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难道是你的朋友强迫你加入轮滑社?”
“那倒没有。”
“那你为什么非要和那他们在一起?”顾菘蓝也不期待他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真正的朋友又不会因为不和你入一个社团而离开你。就算以后因为见面少感情淡了,你到了围棋社再交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就好了。”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杜凯新,他正摩挲着手中的宣传单。月考前,顾菘蓝对这人的印象是腼腆、不善交际,且因为内在的自卑而导致气场收敛、存在感不高。但后来说开之后,顾菘蓝与他说话的次数多起来,才发现杜凯新并非不善交际,反而,因为带人温和,与王诤周围散发的那种傲然气场完全相反,倒让人觉得温柔。
只是,这种温和是因为本来就脾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难说了。她本以为杜凯新和自己很像,他们都畏缩于平凡,对天赋的光芒望而却步。可她现在觉得,他们俩人又完全不一样,杜凯新或许并非她所想象的那么平庸,那么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杜凯新的目光已经从纸上移到了她身上:“你说的我都懂,不过……”
不过什么,杜凯新停驻了半晌,终究没有说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想开导你啦,只是看你这么犹豫给你个建议罢了。”顾菘蓝最终没有强迫他,“要是实在犹豫不决,不如选择你自己喜欢的。”
选择你所爱的,爱你所选择的。这是小时候她问奶奶怎么样才能活得开心时,顾奶奶告诉她的秘诀。曾经她是年龄太小不明白,而如今,她却是不知自己兴趣何在。
没想到这句自己还未体会明白的话,会有一天从她嘴里说出来,指导杜凯新。
“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杜凯新收回了宣传单,想到她问了那么多自己的问题,自己也应该关心一下对方,便又抬起头来,“你呢,你想报……”
没等他说完,顾菘蓝歪过头,打断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发愁的人,是不是你那朋友性格特别拧巴,还是说……”
她忽然话头一顿,嘴角扬起一抹笑:“还是说,你这要好的初中同学,其实是女生?”
顾菘蓝的语调不怀好意地上扬,她其实不过是开开玩笑,不想刚刚还在琢磨着怎么插话杜凯新竟浑身一僵,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顾菘蓝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忙不迭地补充道:“如果是心上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你必须得选轮滑社呀,下三年的围棋,那铁定是不如看她一个下午香汗淋漓来的美妙的!”
杜凯新难以言喻地看着她,又有点无措,刚刚还好好地在说人生哲理,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一定很想问,你的脸皮是啥做的。”
轻佻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笑,顾菘蓝侧过头,便见庄伦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正拉开椅子往下坐。他一脸的戏谑,一套动作倒是做的十分洒然。
“百分百人皮做的。”顾菘蓝伸手摸了摸额头,“刚才我午睡的时候磕到了,现在还疼着,总不可能是铁做的。”
庄伦笑了一声,又转向一旁总算反应过来,脸色有点发绿的杜凯新:“班长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是几班的,长得好看吗?”
杜凯新脸皮薄,被这么开玩笑显然很不自在,但同顾菘蓝的判断一样,他并没有发火。他有些局促地瞪着两人:“你们能,别开我玩笑么?”
“你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庄伦靠在椅背上,笑意更深,“连跟我们聊聊都不行,以后要怎么去表白?”
顾菘蓝在边上憋着笑,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杜凯新本不擅长耍嘴皮子,这回又二对一,他看了看顾菘蓝,又望了望庄伦,终是抵挡不过,一把抓起桌上的作业本,留了句“我去找老师”,落荒而逃。
庄顾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底均有笑意。
庄伦道:“没想到杜凯新这么‘可爱’,以后无聊就可以多逗逗他。”
“你别。”顾菘蓝立马打断他,“狗急跳墙是小,毁人姻缘可是大罪。”
庄伦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两人都明白,杜凯新刚刚很尴尬却没有生气,显然是开得起玩笑的人,偶然这样倒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但次数多了,就有了那霸凌的味道,饶是杜凯新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笑完了,庄伦理了理桌面上的东西,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还未转过身去的顾菘蓝:“话说,你怎么突然想到开杜凯新的玩笑?”
顾菘蓝的确是脸皮厚,也确实是喜欢装傻自嘲,但认识几个月了,庄伦也不见她开过谁的玩笑。拿杜凯新开玩笑这种事,还真不像是她会做的。
“我也不知道,一时起兴吧。”顾菘蓝一耸肩,转过身去。
庄伦也就随口一问,见她转过去了,也便不再多想,拿出抽屉里的作业本开始刷起题来。他自然也不知道,背对着他的顾菘蓝,抓起桌面的水笔,抿了抿唇角。
她为什么要突然开杜凯新的玩笑,不过是因为怕他揪着刚才的话题来反问她,“那你想要报什么社团?”
如若他问了,那她该如何回答他,岂不是让她先前的言语,尽失了可信度么?
所以,在杜凯新反应过来之前,顾菘蓝选择早早地引开话题,让杜凯新无意再与自己搭话,以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因为,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三年繁重的学习生活,要找些什么乐趣来调味。
*
直到放学池晔见到顾菘蓝的时候,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池晔看着她走近,随口问道:“又在琢磨什么呢,如何拯救世界?”
“您真抬举我,我的脑容量可处理不来这么庞大数据。”顾菘蓝拿出右手,故作思考地支起下巴,“我最多应该只能琢磨琢磨怎么拯救自己吧。”
池晔见她那模样,轻笑一声:“你惹上什么祸事了?没准大佬我能帮你呀。”
顾菘蓝朝他眨眨眼睛:“对哦,没准加上大佬你的脑容量还真能拯救世界。”
她说完,伸手朝池晔后面挥了挥。池晔回头,便见传达室王大爷见他俩杵在门口聊天,隔着窗户冲他们打招呼。
“还没回去呀?”王大爷一手拿着报纸,一手去拿桌上的袋子,一副要走出来的样子。
顾菘蓝见了,举步就往那边走过去:“是呀,我……”
“这就回去了。”
刚跨出一步,池晔就一把拉过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顾菘蓝后面的话,然后拖着人直接往外走。
顾菘蓝被他吓了一跳,她原本就要往前走,被他这么一拉,顺着惯性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带到校门外去了。等到王大爷拿着两个橘子走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远了。
王大爷看了眼手中的橘子,笑着摇了摇头。
“喂,池晔,你这么急干什么?”顾菘蓝揉了揉刚刚被池晔拉了一把的手臂,倒不是疼,只是有点发热。
池晔淡淡地看她一眼:“不急着走,等着被你忽悠过去么?”
顾菘蓝一怔:“什么?”
“你刚才走出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啊,”她挠了挠头,“想怎么拯救世界呀。”
池晔勾了勾嘴角,好看的眼角浮起一丝戏谑:“可没有人说,你那个世界需要‘拯、救’。”
他特地将“拯救”二字说得极慢,柔和的嗓音幽沉动听,听得顾菘蓝又是一愣,等她回神,却见池晔已经甩下她往公交站台上去了。
她来不及想,身体已自发地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书包。
池晔猝不及防地身后的力量抓得侧过身:“你做什么?”
见他面色平静无恙,顾菘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你走那么快干嘛,吓我一跳。”
池晔看她一眼,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然后移了目光:“是你自己要发呆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小肚鸡肠。”
顾菘蓝摸了摸头顶,朝天空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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