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何淑本要宝山寺还愿。
然而她现在在病中,身子不便,托惜瑶代她去宝山寺一趟。
惜瑶倒并无不便,于是带着丫头茶香一起去了宝山寺。许是天气阴冷,今天宝山寺的人并不多,惜瑶是第一次来宝山寺,深山藏寺,此处偏僻幽静,山里树木大多已落完了叶,带有几分萧条之感,唯有寺庙前种植得几珠高大的四季常青的树木,倒给人几分幽绿。
早有几个和尚师父将惜瑶迎入佛堂大殿,惜瑶按着何淑吩咐下来的事情一一办妥,佛堂正面摆放在三尊高大的金身菩萨像,前面桌上摆着香炉、供品等物。惜瑶向来不怎么信佛,她毕竟是风族人,当年风族被西宁族灭族后,她便与弟弟惜年四处流浪,直到遇到陈靖,被陈靖带到中原京都。风族人有自己的信仰,但他们并不信佛。
风族已灭族十多年了,也有不少人忘记了这个小而神秘的种族。当年风族灭族时,惜瑶年纪尚小,惜年更是才出生不久,所以对于风族,他们两人的印像都不深刻。
惜瑶与惜年的风族人身份,只有当年的陈靖、及惜瑶、惜年三人知道,如今陈靖已死,除了惜瑶与惜年两姐弟,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风族人。
现在他们的身份都是汉族人,虽不信,但也入乡随俗。
惜瑶跪在圆形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半响,她才睁开眼睛,跪了许多,腿已有些麻了,一边的丫头茶香反应较快,连忙上前扶起惜瑶的身子。惜瑶转身准备离去时,恰好有一个女子领着一个丫头从外面进来。
那女子身材高挑,面容秀丽之极,眼角眉梢均透出一股自然的清秀明艳,宛如一朵初开的桃花,清雅不失美艳,美艳之中又带有柔丽,是个十足的美人。她穿着一件妃色金线秀莲花襦裙,束着一根同色镶金边腰带,下面坠着一个环形玉佩压裙,外面风大,她还罩着一件嫣红色披风,她一走进来,便给这原本清寂的佛殿带来一抹惊艳。
她见到迎面而来的风惜瑶时,脸上亦露出一丝惊讶,“风惜瑶?”
虽有许久未见,但似苏笼晴那样美丽的人物,惜瑶自然记得,惜瑶上前微笑道:“苏姑娘,你今日是来上香?”
苏笼晴点了点头,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风惜瑶,见惜瑶头发已绾起,虽打扮得素净,却也难以掩饰她随着年纪增长的美丽,苏笼晴道:“多日不见,你变了不少。”
惜瑶微笑道:“苏姑娘却仍与以前一样美丽动人。”
苏笼晴淡淡一笑,道:“不过是皮囊罢了,美与不美有什么用。”
她说得倒是云淡风轻,这样的态度却让惜瑶地些惊讶。惜瑶与苏笼晴的交情并不怎么好,只是打打招呼,也不再深谈。
此时已到午时,寺里的和尚已备下了斋菜与供香客休憩的禅房。吃了些斋饭,惜瑶先让丫头茶香去休息,自己则到寺庙周围走走。不料她刚刚出寺庙的后门时,又遇到了苏笼晴,苏笼晴与惜瑶一样,也是一个人准备在这清静的寺庙里走走。
既然遇上了,两人索性就一起同行。寺庙的后山是一个僻静幽深之地,沿着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向下,两边皆是树林,此时树叶已落光,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带出几分萧条。
后山僻静,两人走着走着就有些远了,惜瑶一面走着,一面问道:“连王妃近来可好?”
苏笼晴偏过头瞧了惜瑶一眼,忽然道:“不太好。”
惜瑶不觉停下了步子,转头瞧向苏笼晴,惊讶地问道:“王妃怎么了?病了吗?”
苏笼晴并没有停下步子,摇了摇头,轻轻一叹,道:“病了倒还好,还可有药病,可王妃却不是病了这么简单。”
惜瑶越听越迷糊,见苏笼晴已走在前了,连忙跟上她,追问道:“那王妃到底是怎么了?”
苏笼晴突然站住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如炬,盯着惜瑶的眼睛,不答反问:“风惜瑶,你当真不知道?”
惜瑶一愣。
苏笼晴的目光有些凌厉,道:“自你入仪王府后,表哥待你如何?”
惜瑶内心一动,诚然道:“王爷待我很好,就如……就如亲妹妹一般。”
“亲妹妹?”苏笼晴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声音有几分悲凉,“说起亲妹妹,若说表哥待我如亲妹妹,那是不假。我了解表哥,从那日在市集上,你为捉小偷扭伤脚时,表哥扶你的那一刻,表哥瞧你的眼神,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表哥爱上你了。”
惜瑶心里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苏笼晴。
苏笼晴若有所思地瞧着前言蜿蜒石板路,继续道:“我、表哥还有连琴三人自小一起长大,表哥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自我后来随父亲离开京城后,表哥便一直与连琴在一起。或许表哥与我们之间只有青梅竹马的玩伴,与连琴更是如此,因为表哥与连琴在一起的时间更长。所以可能连表哥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连琴的感情,只是一种习惯与照顾。”
说到此处,苏笼晴又转头看向惜瑶,道:“直到遇到你,你的每一个举动都会牵动表哥的心思,或许表哥当时也以为他只是将你当妹妹,但是直到你离开后,表哥才知道你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我们对于表哥而言,都是曾经习惯了的玩伴朋友,虽然青梅竹马,却是不最爱。而你风惜瑶,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表哥最爱的人,是你。”
惜瑶听得呆了。
她从来不曾想过这些。
她以为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地暗恋靳世晨。
而靳世晨只是受托照顾她,他对她的感情只限于照顾。
何况靳世晨贵为王爷,又才华横溢,温雅绝伦,而她卑微低贱,他怎么会喜欢她?
“我不相信!”惜瑶突然大声道,抬头对视着苏笼晴美丽的脸庞,情绪有些激动,“我不相信!王爷怎么可能喜欢我这样的人?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再说了,你又不是王爷,你怎么知道王爷的心思?说到底也只是你一个人主观臆测罢了!”
“我不知道?”苏笼晴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哀伤,“我整整暗恋了表哥十年,十年啊,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了解?何况……”
何况靳世晨在京郊遇到已为靳世昊的妾室的惜瑶那天晚上,靳世晨在品香阁里一个人喝多了酒,将所有的一切都在酒后说了出来。那时苏笼晴碰巧遇到了他,碰巧听到了靳世晨说出了一直埋藏在他心里的话,也碰巧,证实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想。
不过这一切,她都不想再告诉风惜瑶了。
风惜瑶愕然瞧着苏笼晴,苏笼晴暗恋了靳世晨十年?
苏笼晴不再解释,也不想再继续说话,她耳朵下的镶红宝石桃花银耳坠在轻轻晃动,四周是可怕的寂静,两个人各怀心事,半晌过后,苏笼晴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如今你已为穆王的人了,你与表哥已注定今生无缘。风惜瑶,我希望如果日后有机会,你能劝表哥放下一切。表哥的人生还很长,我不希望表哥因你之事从此心灰意冷。”
说罢,苏笼晴也不再沿着这句幽僻的石板路继续往下走,而是转身,准备回庙里的禅房里休息片刻,下午直接回苏府。
风惜瑶仍然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缓过神来。
冬天的风从林子里一路吹来,带着几分透骨的寒意,风惜瑶紧了紧自己的衣襟,仍觉得一股寒风刺得她心底发凉。
王爷……当真喜欢她?
王爷……
心忽地一疼,人才僵立在原地,千万思绪在脑袋里糊成一团。
正在她心神恍惚间,林子里突然冲出一个蒙面人,以极快的速度捂住惜瑶的嘴,惜瑶还未曾反应过来,人已被拖入林子里。
惜瑶惊恐之极,伸手拼命地挣扎着,头上的一只凤簪在挣扎间落在石板小道上,但她到底力气小,怎么可能敌得过那黑衣人。
那男子将惜瑶拖入林子里,惜瑶根本无力反抗,那男子走了很远很远,到了这片树林的极深处,四周都静极了,他将惜瑶拉到一颗的大树后,惜瑶这才发现,这里还有另外蒙面男子。
捂着惜瑶的嘴的那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道:“是她吗?”
那男子拿出一张纸,将纸展开,纸上画了一个女子,虽然趣÷阁画简明,但依希是惜瑶的模样。惜瑶震惊地瞧着那画像,难道又有人要害她?来不及多想,惜瑶见那男子的眼睛似掠过一丝狠色,心里害怕,手不觉摸到腰侧。
她的腰侧藏了把匕首,是惜年送给她的,当初惜年知道惜瑶曾被挟持,便送了这把匕首给惜瑶,并要求惜瑶必须随身携带。
风惜瑶趁三人不注意,一把拔出匕首,狠狠地刺进捂住她的那男子的腰侧,那男子痛呼一声,手下一松,惜瑶连忙将匕首从那男子身体里拔出来,转身便跑。
他的另外两个同伴似没有料到惜瑶会有匕首刺伤他们的同伴,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朝在惜瑶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片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风惜瑶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