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惜瑶惨白的脸上显出一丝慌乱,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挣开他的手,道:“多谢三殿下关心,我没事。”
说罢,便强行支撑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慢慢地离开了这里。
陈思雪本就看不惯风惜瑶,竟没有想到似靳世晨这般风雅而高贵的人物,竟然会去扶风惜瑶那般低贱的人。最可气的是靳世晨去扶风惜瑶,不知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靳世晨,自己一个人走了。陈思雪心中不快,在靳世晨身边说道:“不要管她,这贱丫头从来都不知好歹。”
靳世晨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姐弟两人,寒风迎来吹来,将她的衣服与凌乱的长发吹着向后飞扬,益加显得她的瘦小可怜。
一边的靳世晟见靳世晨吃了个闭门羹,不禁哈哈一笑,伸手一拍靳世晨的肩膀,笑道:“三哥,我还以为以你这张脸,世上绝无任何女孩会拒绝你。没想到偏偏被那样一个卑微的小丫头拒绝。哈哈……三哥你也有今天。”
靳世晨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只有从一开始就站在他们身边的靳世昊,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风惜瑶姐弟,又将目光移到靳世晨那张若有所思的脸上,靳世昊一直冷淡严肃的脸上,忽然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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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那间窄小破旧的小屋子里,待风惜瑶躺在床上后,风惜年用那薄薄的被子小心地给她盖上。
“姐姐,我去厨房弄些吃的东西过来。”风惜年说着,便转身准备出去。
风惜瑶伸手拉住风惜年的小手,风惜年惊讶回头,却见风惜瑶水灵灵的眼里,透着一丝难言的酸涩与自责。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半晌,风惜瑶才慢慢地、轻轻地吐出这句话来。
风惜年一愣,顿了顿,稚嫩的脸上,那双美得如黑宝石一样的眼里,露出一点点与年龄不符合的成熟。
“我从来没有怪过姐姐。”风惜年的声音不再如平日一样调皮淘气,而是异常的凝重,他凝视着风惜瑶的眼睛,突然,慢慢地、认真地,问,“姐姐,难道我们一辈子都会这样吗?低贱、卑微、任人欺负?我是想活着,也想让姐姐好好活着。可是,我不希望姐姐你这样一直被人欺负,不也想让姐姐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我们不应该这样活着……”
风惜瑶心头一震。
风惜年看了看她憔悴苍白的脸,也不再说话,转身推开木门离开了。
风惜瑶静静地看着他离开,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涌入头脑里。不应该这样活着……惜年,他竟然已这样成熟了。似别人家的小孩,在这样的年纪里,都应该是童真、无邪、快乐、享受着只有属于这样年纪应该拥有的天真烂漫。可是风惜年那么小,却要承受那么多的痛苦……
是她没有照顾好他……她仍然记得父亲母亲死前,让他们活着……所以她只想让他们活着,只要活着就足够了……但是惜年却说,他不想这样活着……是她没有做到做姐姐应该做的事情。
风惜瑶正陷入沉思之时,门忽又被人轻轻地推开了。风惜瑶抬眼,然后就呆住了。
门的外面,苍茫的天空映衬下的,是那温和得仿佛如春天是阳光般,将人融化的男子。
靳世晨。
他……怎么会在这里?
风惜瑶吃了一惊,靳世晨站在门外,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这屋子只有一扇窗子,窗子糊的窗纸早已破了多处,挡住了冷风飕飕吹入,逼仄的空间里,仅有一张缺了一条腿和一个角的桌子,一张小小的破床。风惜瑶那瘦小的身子,就躺在那张破床之上。
“仪王……殿下?”风惜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地方,与他高贵的身份实在太不相符了。
靳世晨温和一笑,抬步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嫌弃她这又脏破的地方,他每走一步都特别地沉稳,散发出一股出尘绝世的贵雅飘逸气质。
风惜瑶挣扎着想坐起身来,靳世晨伸手扶她继续躺下,让她不必起身。风惜瑶无奈,身子也确实无力,便也不再起身。
“王爷,你为何会来这样的地方?”风惜瑶看了看这间破乱不堪的房间,这里确实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惜瑶,你可还记得我?”靳世晨坐在她的床边,温和地说道。
风惜瑶心里一动,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感情慢慢溢出,她慢慢地说道:“惜瑶一切安好,劳王爷挂心了。”
靳世晨倒没有想到风惜瑶回这样回答,今日在院子里遇到她与惜年被陈家主子欺负,她竟会说一切安好。她小小年纪,内心竟如此坚韧与顽强。
只是……
靳世晨见如今风惜瑶落魄至此,脸上似有不忍。四周安静出奇,彼此的内心都泛起巨大波澜,屋子里的透着一股淡淡的霉腐味,靳世晨微微皱了皱眉,又看了看风惜瑶,忽而说道:“惜瑶,我可以帮你做什么吗?”
语气真诚,风惜瑶内心微微一动,还有些儿惊讶。她与靳世晨也只见过两次面,可以算是萍水相逢,并无其他交情,却没有想到他以王爷尊贵的身份,来到此地看望她,不但没有丝毫嫌弃她的卑贱,还主动提出要帮助她。
风惜瑶的心里淌过一丝感动。
只是,他能怎么帮助她?她本想说不必了,可忽然又想起了风惜年……
风惜年那稚嫩而凝重的声音仿佛又飘在了她的耳边,“我们不应该这样活着……”
她心里一痛,她可以受再多的苦,可是惜年还小,她不想让惜年跟着她受太多的苦,也不能而惜年小小年纪就活得如此压抑,他也应该有属于他的童年天真。
思及此处,风惜瑶挣扎着身子要坐起身来,靳世晨见她虚弱便想阻止,可风惜瑶执意要坐起身来,靳世晨不便再阻止。风惜瑶不顾身上的疼痛,缓缓地下了床,屈膝在靳世晨的前面正色行了个跪礼,头碰到冰凉的地面之上,她带着请求的语气道:“承蒙王爷厚爱,屈尊此地看望惜瑶,惜瑶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愿小弟惜年能安然成长。如今惜瑶怕无力保护惜年,若王爷果真怜惜惜瑶,还请王爷……”
话及此处,风惜瑶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她慢慢地,慢慢的,声音几近沙哑地接着说道:“还请王爷能……带走惜年……让他好好长大成人……”
她虽然心里满是痛苦与不舍,风惜年是她唯一的亲人,让风惜年离开,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可纵然有千万不舍,倘若让惜年继续留在陈府,只怕惜年会一直被人践踏折磨。
靳世晨似乎怔了一怔,有一丝讶异一闪而过,却又马上释然,仿佛能料到她会如此说般。
风惜瑶有些不敢抬头看他。此时她的心中复杂矛盾之极,一来害怕靳世晨当真答应风惜瑶,让她带走惜年,他们姐弟相依多年会就此分离,二来……二来亦害怕……害怕靳世晨会拒绝带走惜年,他会继续留下来跟她受苦。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别样的寂静。
风惜瑶感觉得到她的心在不停撞击她的胸口。
沉默了半晌,靳世晨方弯下身子,温柔地扶起她单薄的身子,用只属于他的那温和好听的声音回答:“陈大将军是我的恩师,他在世时便向我提起,倘若他不幸离世,希望我能看在他的面上照顾你们姐弟一二。如今你们有难处,我岂会坐视不理?”
风惜瑶松了口气,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却是半喜半忧。陈靖在世之时对他们照顾有加,还考虑到日后风惜瑶姐弟会遇到难处,提前找信得过的人,嘱托于靳世晨。陈靖对他们姐弟确实恩重如山,此情此义,他们姐弟怕也难以回报了。
靳世晨又说了些客气之话便离开了这间破败的小木屋子。
他走到外面,转身,忽一抬头,突然怔住。在屋子外面左侧的朱漆圆柱旁,一个袭绛色锦衣的冷俊少年背靠柱子站立着,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漆黑如墨色的头发懒懒下垂,益显得他的少年冷俊。他微微侧抬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靳世晨。
“六弟,你怎么会在这里?”靳世晨有些惊讶靳世昊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想起刚才他与惜瑶说的话,难道都被靳世昊听到了吗?
靳世昊嘴角微微向上扬,似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只是好奇,三哥突然离席会去哪里。”
这个比他小六岁的弟弟总有种说不出的深沉难懂,靳世晨有时觉得他们虽为兄弟,却怎么也看不透他。靳世晨微笑着说道:“去看望一位故人。倒是让六弟你担心了。”
“三哥的故人,倒是特别得很。”靳世昊淡淡说道。
靳世晨脸上依然温和如故,语气柔和,微笑道:“确实是一个特别的故人。”
靳世昊不再深问,转身离开了这里。靳世晨也不多言,回头望了一眼那木屋厚重残缺的木门,又转过头来,继续向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