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在接近吃晚饭的时候,来到了张大智的病房前看看情况,看到王逸依然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蓬乱着头发,拖着泥拖鞋,六神无主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不时皱眉,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又把手机收起来,仰面闭目养神。
忍不住说道:“王逸是吧?你现在这样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晚上天气很凉,赶紧回去多穿点衣服吧。”
王逸看到主治医生来了,立马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了眼镜,戴在鼻梁上。
“徐医生……”
徐医生的年纪和老李差不多大,花白了头发,一脸慈祥的模样,他三十几年来医治过的重症病人数不胜数,年龄比张大智还小的也不少,看着王逸一身狼狈地坐在病房外面,就忍不住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一对兄妹。
哥哥比妹妹大两岁,同时和妹妹得了同样的病,非常严重的急性肠炎,都被送进了ICU病房,三天后,哥哥被送了出来,身体恢复了,但是妹妹一直都没有能脱离危险,真正情况是,她的肠胃已经到了严重穿孔的程度,其他内脏也损坏严重。
后来哥哥能出病房了,出病房的那天晚上,就是穿着一身医院的病号服,拖着拖鞋,在妹妹的病房外面呆了一夜,吹了一夜冷风,他的爸爸妈妈后来给他送来了棉被,陪着他一起呆了一夜。
第二天,妹妹去世了,公布这个消息的,就是徐医生。
哥哥听到这个消息却没有嚎啕大哭,而是神情木然地望着天花板,几天后,他也离开了医院,捧着妹妹的骨灰盒。
临走之前,特地来到了徐医生的办公室,双膝跪地郑重地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他的面前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
他的父母站在门外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徐医生看着王逸,仿佛又想起了当时的那个男孩。那天晚上,男孩在走廊里过夜的时候,自己去看望他,他就是做出了这样一幅傻笑的模样,仿佛给予了自己很大的信任,只要自己在,就能救活他的妹妹。
所以,那个男孩的脸上才能和王逸一样,露出希望的神色,哪怕一整天都没有笑过了,在自己面前也要强颜欢笑。
“放心吧,你的妹妹一定没事的。”徐医生一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人老了,牙口也不太好,“你要知道,进了我的ICU的人,还没有走不出去的。”
王逸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缓缓开口道:“徐医生,我能不能进去看一下?”
徐医生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又舒展开了,舒了一口气,微笑道:“ICU病房全称是重症加强护理病房,理论上来说,不能随便让人进的,而且里面有摄像头,进去就会被发现的。”
王逸肩膀软了一下,抿了抿嘴,苦笑道:“好吧,那我现在就回去了……”
“不过呢。”徐医生话锋一转,眉毛一勾,小声说道:“今晚正好轮到我值班,监控室就是我看的,所以……”
王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前闪过了光芒,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自然了很多,连连点头。
“那我今晚再过来!”说完脚步轻快地跑了两步,又被徐医生喊了下来。
“等下!今晚十一点之后再过来。”六年前的那个男孩,始终没有能在她妹妹活着的时候看到一眼。
……
时间回到三个小时前。
小杰把自己的手机交到了周南的手里。
周南用纤长的手指不停地在屏幕上按来按去,在小杰的联系人里面添加了一个号码,其实是丁医生的电话,但是刚才自称是自己的。
假装偶遇,周南追上了小杰,然后,很自然地表现出了女生们之间自来熟的一面。
小杰自然认出了她是谁,开始的时候是惊喜,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学校食堂里面的周南学姐,被抱住了手臂的时候有点不自在,本能地想要挣脱开,那是男性思维又来作祟了,对于一个差不多是陌生的女生的突然亲昵,本能的有些抗拒。
然后心里突然生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听见了窗口小哥说过,周南学姐因为家里有事,所以直接回家了,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一副闲散的模样,完全没有着急的样子。
“周南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刚开始是这样问的。
然后周南学姐提了一下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有两块面包,说道:“我也在这里打工,好像因为今天下雨生意不太好,然后还烤糊了两块,就被老板赶了提前下班了。”
小杰嘴角一抽,原来刚才的饼干是她烤的,但是表面上还附和道:“哦,原来如此,我就说为什么中午你不在学校呢,问了小学长,他就说不知道,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周南学姐听到“不在学校”的时候,眉眼之间微不可察地变化了一下,后来又听到了“说不知道”,立马变回了原样。
“我跳槽过来啦,你可不能告诉他们哟。”
小杰连连点头。
然后就是交换联系方式,小杰毫不犹豫地交出了自己的手机,让她填写自己的手机号码。
就在这时,小杰的手机震动了,发出了“叮”的一声长音,是有人发来了一条消息。
屏幕上立马出现了一个横幅,“王逸发来新消息:张大智出事了,在市人民医院ICU……”,后面的具体消息就看不到了。
周南的眼睛非常敏锐,飞快地读完了消息的前半段,想要继续读下去就必须要点开它,正准备点击,小杰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回来了。
周南的演技非常高明,立刻做出了戏谑的表情,抿嘴笑道:“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发来消息了啊……”
“嗯……”小杰微微低下头,“腼腆”地一笑,声如蚊吟地哼了一声。
“为什么他没有陪你一起出来呀,下这么大的雨,他也没有过来接一下你。”周南替小杰抱怨起来了,小嘴一嘟,居然比小杰还要娇几分,至少比小杰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神态要更像女生。
小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的心里其实很急,她刚才一督,看到了消息的前半段,张大智出事了,那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出的是什么事,小杰非常想要联系一下王逸。
突然,脑门感觉到一阵眩晕,小杰向后跨了一步,扶住了额头,闭起眼睛恢复了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周南奇怪地看着她的模样,口袋里面放着的丁医生给她的迷/药,是迫不得已必须要用的,明明还没有使用,怎么感觉小杰就要倒了呢。
小杰挡住了周南要来扶的手,深呼吸了一下,笑道:“没什么,可能有点低血糖,以前就有过的,没关系的。”
周南眼前一亮,立刻说道:“那你赶紧叫你男朋友过来接你吧,我们先到我打工的地方去休息一下,怎么样,我们店长人可好了,看你是美女的份上,说不定还会免费送你一盘曲奇饼干哦。”
她自然知道小杰刚刚才从那里出来,和丁医生的对话她没有听到,只是觉得,小杰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小杰,你怎么在这里!”夏石屁颠屁颠地从不远处跑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慢吞吞走着路的汪洋,“周南学姐,你好!”
周南学姐抬头看着他的大高个子,嘴角抽了抽,笑道:“你……是不是夏磊?”
“我是夏石啊,对了,我上回加你好友,你怎么没同意的呢?”夏石满怀希望地看着周南学姐的俏脸,兴奋地眉毛一抖一抖。
小杰趁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向他展示了自己聊天器上面的联系人。
夏石眼睛一瞪,奇怪地皱了皱眉,抢过她的手机,点开备注是“周南”的联系人,苦笑道:“周南姐,你是不是告诉了我个假的号码呀?为啥她的这里面你的头像和我的那里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