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声鸣笛的声音,鹿啾啾有些奇怪,“原冽,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外面闲逛吗?”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九点二十。
原冽沉默了下,才出声:“没有闲逛。”
没有闲逛怎么会有汽车鸣笛的声音,鹿啾啾无意识地揪了揪棉被,有点摸不着头脑,随后就听少年说:“鹿啾啾,我现在能不能…去找你。”
“……”
“啊?”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要来找她,鹿啾啾心里有点紧张,“现、现在?”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可是很晚了诶……白天多少时间你不来找我,非要这么晚…原冽,你来了吗,我已经下楼了。”
那头传来车门碰撞的声音,夹杂着少年说话时带的气息,似乎有笑意悠过:“很快,哥哥带你吃夜宵。”
“……”
入了冬的夜格外冷,即便鹿啾啾特意裹了个厚绒外套,还是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她顺着小道往小区外走,边走边磨磨蹭蹭地掏手机给原冽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对面很快接通。
她吸了吸鼻子,小小的哈了口气:“原冽,我马上就出小区了。”
他‘嗯’了一声,“出去别动,站门口等我。”
鹿啾啾跺了跺脚,白炽灯的灯光是冷白色的,大晚上的,都关门在家睡大觉,没人愿意这个点出来,道路看上去有点冷清,越往外走越黑,今天小区值班的不知怎么回事,大门灯没有开。
她嘟囔了一声,低下头踩自己的影子玩儿,“原冽,外面特别黑。”
还特别冷。
原冽朝车外看了一眼,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还是很轻易发现了那道身影。
有些模糊。
“怕黑啊?”原冽问。
鹿啾啾摇了摇头,想到对方看不到,就直径开口:“不怕,只是这大晚上连个人都没有,我们又孤男寡女的。”
原冽下了车,少女背对着,没有察觉到他,显然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边,就听她笑了一声,不知是不知错觉,还带着一股小雀跃的味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是在偷情哦。”
“……”
一阵寂静。
少年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鹿啾啾,你把话说清楚。”
“偷什么?”
鹿啾啾身体猛地一僵,回头就见原冽手里握着手机,身姿欣长,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鹿啾啾耳根有些红,还没等她找到什么措词,在注意到少年面容时,脸色猛地一变,“你脸怎么了?”
她走了过去,声音带着浓浓的恼意,“谁敢打你?”
原冽看着小姑娘小跑他跟前,仰着脑袋直直盯着他的脸看,表情愤怒,像是他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下一秒她就会挥起胳膊跟那人打一架。
跟个小炮仗似的,说炸就炸。却奇异的平复了原冽心中的暴戾,他眼眸里浮起笑意,“没谁。”
然后就收到来自少女的怒视,原冽想了想,说,“算是私事,我也打他了。”
“真的?”鹿啾啾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连我都不能说吗?”
原冽:“是家务事。”
鹿啾啾听了,心里一阵泄气。
家务事,那不是继母就是原父打的了,虽然是长辈,可她还是特别想去打一架。
眼睛余光一略,就看到少年那只通红的手,几乎是在她抓起的那刻,就感觉到他不自然地抖了两下,完全是生理反应。
手背通红一片,有严重的地方甚至浮起了一层皮,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一声都没吭。
“原冽,你手怎么也肿了啊?”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疼不疼?”
在那个家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人问过他,原冽,你疼不疼。
他怔了怔,强自压下心中的莫名情绪,淡淡出声:“不疼。”
鹿啾啾却是打断了他,“什么不疼,都红了。”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固执地重复,“都红了。”
原冽弯唇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这个不重要,小朋友想吃点什么,小馄饨怎么样?”
“小朋友配小馄饨,哪个好吃一点。”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能说几句调节气氛的轻松话,像是早就习惯了。
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所以疼不疼,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鼻头一酸,眼前变得水光朦胧起来,泪珠子滚了滚,她说话也不可抑制的带了微哽:“你怎么这么烦,原冽,你怎么这么烦。”
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这十年来,鹿啾啾幻想过无数个阿冽哥哥的样子,不管是哪个模样,都应该是顺心快活的,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的接受着家庭带给他的伤害。
原冽愣了一瞬,不明白无端端地,她怎么就哭了,还骂他烦,难得的有些无措,“我烦,我烦死了。”
“你别哭啊,成不成?”
“……”
月光下,小姑娘的眼睛格外红,就跟只小兔子似的,闷闷地说:“你不要说话,原冽,我不想听你说话。”
没一句她爱听的。
原冽有点无奈,心下仅剩的那丝郁气被她的眼泪冲刷的干干净净。
看少女转身就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也不像是回家的,他只好跟上,“你这是要去哪?”
小姑娘的心思着实难猜,一句话不对付就不理了,还会哭,哭的他心口发紧。
“……”
“药店。”
她闷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原冽眉头轻轻动了动,眉毛渐渐变得缓平。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哭笑不得,轻啧了声。
还真是,别扭的小丫头。
“……”
面馆里,鹿啾啾谨遵医嘱,认认真真地为他涂了药,拿绷带白帮他缠上,“原冽,你这个三天不能沾水的,不然会很严重。”
“三天不沾水?”原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看了一眼被缠得高高一层的手,“那臭了怎么办?”
“……”
鹿啾啾看了他一眼,想命令对方,又一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资格命令,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来看,管的似乎有点宽了。
她将药膏重重拍在桌上,用仿佛能吃人的语气,狠狠地说:“臭死活该。”
原冽:“……”
“……”
鹿啾啾晚上吃多了,这会儿还不饿,原冽找她的真正意图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两人草草吃了几根就出了面馆。
“原冽,我发现你这人特别不会照顾自己,能不能……”
“……”
一路上,就听小姑娘在抱怨,意外的是,原冽心里并不反感,反而希望能一直这么听她说话。
鹿啾啾说了一大通,一抬头发现这人唇角隐隐带了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我到家了。”
她说。
原冽回过神,‘嗯’了一声,“上去吧。”
鹿啾啾瞅了他一眼,咽了咽口水说:“原冽,我有话要跟你说。”
原冽看向她,挑了挑眉,语气慢悠悠的,“还藏了什么,在这等着啊?”
“……”
鹿啾啾张了张嘴巴,那句‘我想追你’,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明明平时没怕过谁,一遇见原冽,就跟邪了门儿似的,总是犯怂。
“没什么。”她硬邦邦地开口:“我是想跟你说——”
“上学见。”
“……”
看着少女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直到再也瞧不见时,原冽这才收回了目光。
女孩子那双眼睛湿漉漉的,泛着红意,固执的看着他,明明伤的是他却仿佛更委屈的样子似乎还在眼前。原冽觉得心里某一块地方,好像跟着一起塌掉了。
往日看到她的那些异样不同,也似有了解释。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出来的。说不出来她那点好,乖巧也好火辣也罢,不讲道理的喜欢。
原冽垂下眼,静静地注视着被缠的乱糟糟的绷带,无声笑了笑,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的认知到——
他喜欢她。
他喜欢鹿啾啾。
周末过后,眼看离期末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十一班的同学人人自危。
就听原冽的声音如魔鬼一般,从后方传来:“池大疍,总分离及格还差四十六。”
“连翘,还差二十二。”
“方小毛,还差三十五。”
“李键,差九十八。”
“……”
每周的测试,对于十一班所有不及格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啊啊!”连翘小声哭泣,“啾啾,我以为我以前已经足够害怕冽哥了,没想到还能怕到现在这种程度。”
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看见就忍不住往洞里窜。
鹿啾啾摸摸鼻子,“有那么可怕吗?”
连翘疯狂点头。
幸好有啾啾在,她的数理化都是对方教的,不然依照她这一碰数学两眼懵的情况,大佬一气之下,把她从窗户里丢出去都是说不准的。
不止是她,其他同学也开始躁动了起来。
“最近我进步好大啊!”吴燕菲抱着卷子,喜滋滋地说:“以前门门不及格,现在只差一门英语,我就全科及格了!”
“我也差英语。”池大疍吐槽,“差这四十多分里面,英语只考了三十八分。”
“你三八算什么,我才考了二十七!”
“……”
不得不说,能考上一高的同学没一个是蠢的,复习时每个同学都有原冽给画的重点,很多都是按照他们每个人的程度来画的,见效自然会很快。
方小毛看了一眼英语卷子,全是触目惊心的大红叉叉,忍不住说:“如果不是杨妖精,我们英语也不至于这么烂啊!”
“我真的是服了,从未见过她这样的老师!”
“冽哥好辛苦啊,他以前从不上晚自习的,现在为了我们,晚课就没缺席过……”
其他老师,瞧不起十一班,起码明面功夫做的到位,该教的都教了,哪里像杨清,眼看下学期马上都结束了,愣是没上过几节正儿八经的课。
又想到原冽这些天为他们的付出,心里又是感动又不是滋味。
就连老师都放弃他们了,但冽哥没有。
“……”
很快就到了英语课。
本来心里就有气的同学,在听到杨清说‘这节自习’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方小毛猛地站了起来,“杨老师,这节课为什么又是自习,您能给我们一个理由吗?”
冷不丁的一声,杨清被吓了一跳,皱皱眉道:“自习就自习,哪有那么多理由。”
随后又补充了句:“反正我教你们也没人听,自习课,不是你们十一班最喜欢上的课吗?”
这话说得颇为嘲讽。
同学们脸色变了变,本想反驳,但按照他们往常的课堂表现来看,好像是她说的那样。
“不管再怎么样,您是老师啊,吃国家饭,拿的是国家的钱,班里的同学已经很努力的在变好了,您能不能,不要对我们这么苛刻。”连翘小声说。
班里很安静,尽管她的声音很小,还是清晰的传入班里的每一个人耳里。
“说我苛刻?”杨清眼神如刀子一般看向连翘。
连翘抖了抖身体,不敢抬头了。
“这学期刚开学就跟老师对着干,英语一个比一个差,连翘同学,这就是你嘴里的变好?”她句句质问,把连翘吓得脑袋险些缩进课桌里。
鹿啾啾皱了皱眉头,看不惯杨清这么欺负她的人,再者,十一班现在的状况,的确很需要一个尽职的英语老师。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杨老师,您似乎弄反了,从开学到离末考不到一个月,您教的课不超过五节,怎么能说我们一个比一个差?”
“你敢用这种方式教清北班的学生吗?”鹿啾啾反问,句句戳中要害。
说白了,就是看他们十一班好欺负。
“鹿啾啾!”杨清被她的态度气着了,冷冷道:“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课怎么上,我说了算。”
以前老刘也说过这种话,跟杨清这么一比,显然老刘要可爱多了。
忽地,就听原冽开了口,似乎只是好心建议,“杨老师,您如果实在是觉得我们班难以管教,不如就换个英语老师给我们。”
这话一出,其他同学很快就跟着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亮。
对啊!以前怎么没想到,按照杨清的这种教学态度,只要他们敢闹,不愁不换老师。
“我要报告校长,我要换英语老师!”
“换英语老师!”
“我们要换老师!”
“……”
同学们的声音洪亮至极,听着他们的喊声,杨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