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里头还惦记着远在中山的某只笨小孩,担心自己出来的久了会再折腾出些什么事。办完了事情,甚至来不及好好消化,就紧赶慢赶的准备回去。
两个叽喳的女生从旁边走过,嬉笑声压低了好多分贝,等经过之后又放肆地高亢起来。安瑞知道她们在谈论他,并不以为意。走了两步,身后便有人追上来,是刚才的女孩子们,笑得害羞又大胆。
“先生,有没有时间我们请你喝杯咖啡呢?”
这附近有不少所高校,看她们的年纪打扮,似乎是在校的大学生或者小教员之类。算是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很不错的夜遇类型。
安瑞停了停,还是干巴巴的表情,连一丝微笑都勉强扯不出,他真是受够了小孩子,“抱歉。”
女孩子们失望地小声互相抱怨着离开了,边嘀咕边回头看他,没走多远就又爆发出快乐的笑声。沿海城市本就民风开放,最近节日气氛渐浓,路边搭讪心仪的美型男对她们来说是无害的娱乐。对于安瑞来说也是一样,反正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被更小年纪的女性莫名其妙的各种调戏,他都麻木了。
只是这一幕放在别人眼里可能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先是一声短促的笑意,之后是暧昧不明的调笑,“我还以为这几年你多少收敛一点了,原来还是这风流不减,魅力依旧?你怎么就这么招小女生喜欢?”
后背瞬间一僵,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难道也成了我的错?”安瑞回过身,看着不远处慢慢走来的那个人,问道,“你怎么也到这边儿来了?”
梁薄走到近前,才徐徐开了口,言辞举止,难掩倦意,“年末事多,赶了几天的设计案子,这才刚刚告一段落,两天没下楼,想着离家也不远,就散散步回去不开车了,你呢?”
“我……”脑子一时有点塞,他就很奇特的冒了词,“路过。”
“路过?”梁薄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会儿,又顺着他的方向抬眼看了下那个巨大的招牌,问,“路过故地,重温旧梦?”
安瑞沉默了。
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梁薄,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情愿。倒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怎么样,实在是因为他和自己哥哥交情太好。人总是爱和自己脾性相投的人交朋友,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能相交几十年,那行事作风当然是差不离。梁薄除了嘴巴比自己哥哥坏一点之外,脾气要差一点,其他的特性几乎占满。可问题是他一直都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哥哥,所以一并的,也就有点抵触和这类的人打交道。
他们这类人,总让人觉得完美的近乎不真实,多少掺着点神性在里头。无私,宽容,善良,身家万贯,家庭美满。闲的发慌管管闲事还可以正气凌然的说我是为了你好。换句话来总结,就叫圣父,或者汤姆苏,哦,文艺点叫人生赢家,上帝的宠儿。
只要你人生中遭遇过这样的人,即使你以后多成功,多风光,甚至超越了他,从骨子里你也会不自觉的把自己放低一截,那已经是不可磨灭的阴影了。
安瑞有的时候会很郁闷的想,你们既然是神的儿子,就老老实实的待在神殿里,或者站在十字架上给人膜拜不是挺好的,何必非得下凡来和我们这些凡人抢饭碗。人生已经很艰难了,何必呢?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先认得的梁薄,通过他才认识的他老婆叶臻,可后来反而和叶臻交往的次数要多一些。
叶臻虽然偶尔矫情了点,说话有点戳心,但起码和她交流还能感觉到点人性在里头,还能嗅到些人间烟火气。总好过……
“能不能说说看,为什么要再回这里,我记得你应该是答应了你哥不会再涉足这方面?”
“你会告诉他么?”安瑞不答,而是反问。
梁薄低头思忖片刻,说,“那得看是什么事。”
“小事。”安瑞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
梁薄侧目看了他一眼,忽而轻笑,不着声色的一句,“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好也很不好的习惯,你在熟人面前扯谎的时候表情总是不配套。很紧张。”
他半抬着的手僵了下,无奈的嗟叹,“你说话可真不讨喜。”
“彼此。”梁薄斜睨他一眼,没再出声,神色怔忡的望着眼前,这个夜色里的帝国,“不是说好的金盆洗手么?单做药品生意赚的不过瘾,还是舍不得这些曾经牵着绊着的?”
“金盆洗手?”安瑞一声嗤笑,“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天天烧杀抢掠似的。就算是法治社会,我玩几间club也不行?”
“是,你还知道是法治社会。”梁薄逐字逐句把他的话又重复了遍,“如果你的客户知道了你一边给他们研发新药,转个身就去卖摇头丸,你可关心他们会怎么想?”
安瑞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越扯越没边儿,你这都听谁说的?别乱给我扣盆子。”
梁薄回过头,很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再做了?”
“没有。”安瑞叹了口气,“早转给当初我一兄弟了,现在都是他在经营,我就偶尔来盘盘帐,没别的。你要是真在里头嗑了药了也别赖我头上,跟我没关系。”义正言辞的说完之后,他又补了句,“不过换做是我的话,也不会进这种货色。不好卖。”
看见梁薄的表情,安瑞有点头痛,“能不能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觉得见到了我哥哥。”
“你放心,我一点也不想有你这样的弟弟。”梁薄丝毫不掩饰自己刻薄的本质,又道,“不过你哥确实有和我说过很多遍,要看着你一些,我在考虑,怎么把这件事情和他交代一番。”
“他现在忙得很。”安瑞说,“这种小事,用不着跟着报备吧?”
“ok。”梁薄无所谓的摊手,“如果你觉得天天被人追杀是小事,还挺刺激怪好玩儿的,我也就当看个热闹了。”
“你……”安瑞愣了下,本能想起一个人,“叶臻和你说的?”
“听听,你这一句话就把她出卖了,真是好样的。也省得我回家再盘问她。”梁薄慢悠悠的回答,“如果这么些年,我需要一直从她那里得到消息,我兴许现在就会变得比你还迟钝。”
“迟钝?”安瑞愈发疑惑,又有点恼火,“你到底知道什么?”
“从前年算,一开始是一年两次,去年是三个月一次,今年还没跨年,那么这次姑且就算今年的吧,第七次?八次?”梁薄慢慢的说出一堆表面毫无意义的数字,“小型车祸,你躲过了,药厂仓库小面积爆炸,你那天刚巧没去,嗯,还有别的,总之意外频生,惦记着你小命的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你如果不是刻意忽略,那当然就是太迟钝了,别和我说你是前者,嗯?后者还能谅解,前者那可是智商问题。”
从三年前的第一场车祸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切不是意外。而且心里就已经早早有了预感,只是一直到今日才隐隐抓住某种苗头。
所以叶臻说,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他知道,真正的危险,现在才开始。之前那些只能算是小打小闹,这回虽然也没出什么问题,但却是第一个针对于他的“私人定制”,真正了解他的人开始出现了。
只是他本以为……没有人在意。
他更没有想到,在意的人,比他更加思路清晰。
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眼前人向来刻薄高傲的言辞,除了胸口又一阵闷闷的绞痛之外,他直接过滤的他的话,问道,“我可以知道你是如何了解这些事情的么?”
“当然不可以。”梁薄很理所应当的回答,“让你知道了,我查不出,你下次再想做什么蠢事怎么办?你哥得劈了我。”
安瑞觉得再和他绕下去的话自己心脏病又该犯了,就在他明智的决定把话题迁往另一个话题时,梁薄懒懒的又开了口,这一句话,瞬间让他心神错愕,有一种瞬间被看透所有的错觉。
“不对,不是迟钝,还是智商问题。你这明显是知道了的。不然这样多年,逼着赶着,不让锦年留在你的身边,又是为着什么?”
就像是心底最深处,有一颗小小的种子轻微的破裂,萌芽一样,那种微弱的,小小的悸动,轻易让人察觉不得,又像是千斤巨石砸入湖中,掀起波澜万壑。
极度的柔软,和万般的涌动,明明很不协调,可此刻却因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名字真真切切水乳相融在了一起。
锦年。
小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