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盖尔放下匕首,却依然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些藤条开始移动,起初很缓慢,当它们的渐渐松开以后,便迅速的向森林深处游动,干枯的身躯摩擦着地面覆盖着青草的土地,宛如无数条蠕动巨蟒。
他看见波顿把“飓风”收回剑鞘中,脸色凝重,右手却像小丑一般捏成花朵的形状,轻轻向外划了一圈,向着前方森林欠身行礼。“赞美森林之主,愿自然的光辉永不熄灭。”
话音刚落,树林里传来“哒哒”的踏蹄声,那些古树的背后,两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慢慢的显露出他们的身形。
米盖尔从未见过这些生灵,甚至没有听说过,莫蒙师傅在教授他知识的时候也从未提过。他们有蟒蛇一般的身躯和脑袋,却有马一般的蹄子,他们彼此的尾巴缠绕在一起,仿佛是一个整体。
“塔拉贡。”其中更为壮硕的一只说道,他的声音非常嘶哑,而且张口时露出深红色的信子,“你来了,但愿你没有忘记森林之王的预言,现在,你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我永记在心。”波顿回答说。“但是这次非比寻常,这对整个多伦大陆来说非常重要。”
“重要?”生物低沉的重复,“我记得上一次说这句话的人是你的祖先,那座大桥的建造者。”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请求您带我去见森林之王,现在也只有他能够驱走黑暗。”
“跟我来吧,你要说的事陛下早已知道了,恐怕这一次他也无能为力。”
波顿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快步的走向前,原本稳健的步伐此时却轻浮的充满破绽。
米盖尔看着那背影,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未见过波顿这样匆忙,就连面对那些暗影中的危险时,也都从容不迫,而此时的波顿却显得急不可耐。他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阵不安,仿佛波顿要离他远去,要舍弃背后这些可怜的人。
“我也要去。”他忍不住高声喊。
波顿停下脚步,回过头。“不,你不能去。”
“可我想和你一起去,求求你。”米盖尔很坚持。
“没有获得邀请的人无法进入森林深处。”波顿解释说,“在这里你们很安全,那些怪物不敢闯进来,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他知道波顿不会骗自己,如果是过去,他定然会嘲笑这个理由,认为不过是大人们的借口,然而现在,他明白许多那些曾经认为的玩笑都是事实,诅咒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他已经获得了资格。”就在米盖尔叹了口气正要接受这一切时,却听见蛇形生物的声音,“第一个开口要求同行的人将被得到邀请,这是森林之王的旨意,这就是为什么努巴会和我一同来这里的原因。”
他感到愕然,也同样从波顿的脸上读到同样的意味。
“过来吧,孩子,你将会有新的名字。”那个生物发出令人无法拒绝的召唤。
米盖尔走上前,站在古树之下,他看见另一个蛇形生物正盯着自己,双目流露出捕猎者的眼神,这让他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然而当他还在惶恐之中时,蛇吻已猝尔而至,蟒蛇般的身子瞬间盘住他的身子,尖牙准确的插进脖子里。他感觉到冰冷的毒液渗入体内的感觉,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天晕地旋的幻觉。
“塔勒特……塔勒特……”
低柔的声音虚幻缥缈,仿佛就在耳边,他起初不知道这声音在喊谁,又或者这只是个梦,但最后,他睁开眼,看着密闭遮天的树枝,还有暗绿色的树叶。
“塔勒特。”
这一次,他实实在在的听见了这声音,他偏过头,想顺着声音的来源瞧个究竟,却正好撞上一双灰绿色的眼睛。
米盖尔吓了一跳,他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向另一旁翻转身子,但随之便感觉到身子悬了空,重重的跌了一个跟头。但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子,这才看见那双眼睛的主人。
灰绿色的瞳仁闪着点金色,长得颇像一只被拉长了脸型的猫,然而她却有人类一般的嘴唇。她穿着用树叶编制成的简单衣服,全身覆盖着绒毛,此时正安静的盯着自己,似乎还带有几分羞涩。
猫人。
这一次米盖尔终于叫的出眼前生物的名字,那是仍旧生活在多伦大陆上的原住民之一,尽管之前他并未见过,但却从书本上读过有关于这一类生物的记载。
“我吓着你了吗?”猫女小声的问,她的声音非常柔和。
“不,没有。”米盖尔想了,摇头回答,在确定对方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以后他开始打量四周。
参天古树比比皆是,但他却处在一块空地上,他刚才躺的位置是一段被截断的木桩,看起来这里也曾长着一颗巨树。米盖尔感到不安,一种对陌生环境的不安,他想找到波顿,这才想起来那一记蛇吻。可当他伸手摸脖子的时候,却没感觉到任何痕迹。
“这……是哪里?”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问这个猫女。
“这是森林的最深处,银色领地。”猫女嘤嘤切切的回答,她顿了顿,然后小声问:“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吗?”
米盖尔没有理会,他慌张的伸向怀里摸了摸,匕首已经不见了,失去唯一的武器让他更加不安。他小心的瞥了眼猫女的手,可以看见收回的爪钩。
“你不用害怕,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猫女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刻意的向后走了两步,好离得他远一点。
这让米盖尔好受了些,这也让他能聚集些勇气和这个原住民对视了一眼,传说萨尔玛亲王时代所有的原住民都凶恶残暴,可是眼前的猫女却看起来没有一点恶意,反而带着几分温顺。但米盖尔丝毫不敢放松警惕,所有的书上和师傅的叙述中,原住民都是嗜血成性的怪物,那双爪子就是证据,恐怕早已沾满了鲜血。
“塔勒特。”猫女又再次开口,并试图靠近些,但她刚刚向前挪了一步,却后退的更多。“你……是打算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吗?”
这算什么问题?而且这是什么称呼?“你在和我说话?”不知为何,米盖尔觉得自己反而多了许多勇气,面对这个猫女的时候,完全像一个征服者。
猫女点点头。
“我不叫塔勒特。”他没好气的回答,“而且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也许今天就会走。”当然,他要回家,也许是卡伦堡,也许是暴风岭。
猫女仿佛受了伤,垂下头,但却又不甘心的一只瞄着他。
米盖尔不想再理会,他朝周围看了看,四面都是森林,宛如迷宫。他转过身,想到后面去看看,也许波顿爵士就在附近。
“你别走。”猫女轻声唤道,可当米盖尔停下脚步回头的时候,却又害羞的低下头。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陛下让你在这里等待,在和塔拉贡谈完之后,会来见你。”
陛下自然是森林之王,那个传说中永生的异类。“塔拉贡?你是说波顿爵士?”不知道这里的生灵为什么会这样叫,但波顿爵士显然接受了这个称呼,他很快想起来刚才猫女喊的那个名字。
“在这里每个生物都有独特的名字,无论是树木还是动物,陛下会为他预言,然后根据预言来为他命名。那位人类骑士被称为塔拉贡,而你的名字叫塔勒特。”
预言?这引起了米盖尔的好奇,究竟会是什么?“预言的内容是什么?”
猫女摇了摇头。
他不禁有些失望,“那你的名字呢?”
猫女又摇了摇头。
“难道森林之王没有为你预言?”
“有我的预言,但却没有名字。”猫女流露出落寞的神色,头垂的更低了些。
期间必然是有原因的,但米盖尔不想知道,反正等波顿爵士回来以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和这个猫女见面。
然而这场等待却漫长的让他难以忍受,一直到太阳落山,依然没有森林之王的影子。反倒是猫女突然惊觉的竖起耳朵,然后迅速的消失在森林的枝杈间。米盖尔这才第一次见识到原住民的速度,宛如受惊的快马,而且要快的更多。
夜晚即将来临,本来就不十分光亮的森林显得更昏暗,孤单和恐惧袭来,他不禁害怕起来,忍不住想这时候若是有个同伴该有多好。正当米盖尔踌躇是否应该继续等待时,一个穿褐色袍子的人慢慢走过来。
对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可完全看不出任何稚嫩的感觉,长相和一般的男孩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头顶滑稽的带着拇指宽的木质圆环,仿佛嵌在肉里。
“你是谁?”这一次米盖尔并不感觉害怕,毕竟对方是一个人类,而且也是个孩子。
“唔,我有很多个名字。”男孩笑着回答,他的周围散发这柔和的绿光,“有的叫我永恒之王,有的叫我森林之王,而我自己,则更喜欢被称为不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