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间,三个结义兄弟夜里住进客栈,白日间就潜进顾府陪着崇武。
崇武虽然伤重,但有他三人陪着,心怀大畅,连身子都好得快了些。
过了半月有余,上元节已过,丑奴儿三人仍旧不舍离去。
这一日已是正月十六,四人正在院中赏雪。崇武虽说伤无大碍,已能下地走动,但三个兄弟只是不依,生怕他受了风寒,将他裹得粽子也似。
崇武只觉呼吸不畅,身旁左右又有阮七、胡子两个搀着,更觉拥挤,无奈对丑奴儿道:“大哥,你瞧他俩,和我挤挤挨挨,生怕我有个好歹。让旁人瞧见,还当我是个病秧子,须得两人搀着行路。”
阮七在旁插言道:“俺们为了二哥好,这厮偏不领情,似他这等娇贵身板,可不得七爷好生护着?”
胡子听了此言大点其头,附和道:“三哥说得在理,只是你欺二哥身上无力,没法拾掇你,才敢这般聒噪,胡子有些看不过眼。”
丑奴儿在旁哈哈大笑,道:“崇武便由着他们罢,这两个没见着你时,整日间在我跟前聒噪,见天二哥二哥地念个不休,如今见着你了,都觉欢喜,是以和你如胶似漆,须臾不肯相离。”
阮七两个听了这话更觉理直气壮,愈发凑近崇武,挤挨不休。
崇武终于恼了,对他两个怒道:“你两个滚远些,老子呼吸不畅,快昏死过去了。”
阮七、胡子两个哈哈大笑,终于放过崇武。
正在这时,忽见一小娘施施然进了院中,崇武仔细一看,来人正是姚紫嫣。
紫嫣见崇武院中多了三个生人,不由愣住,试探问崇武道:“崇武伤好些了?这些时日我家中事情繁琐,因此未曾来此探望。这三个好汉是你朋友么?紫嫣往日从未见过。”
丑奴儿三个见紫嫣容貌绝美,竟胜过瑶儿半分,不由呆立当场。阮七反应最快,对崇武道:“乖乖,这世上竟有如此标致女子,二哥真有艳福,怪不得久居此处,不舍离去。”
崇武推他一把道:“莫要胡言乱语,这位是主家贵客,唤作姚紫嫣的,小七不可无礼。”
阮七翻个白眼道:“七爷又不是这府上奴仆,怕他何来,俺偏要说,这小娘标致的紧,只有这般女子,才和二哥般配。”
崇武无奈道:“好叫紫嫣姑娘知晓,这三个从山东而来,是韩某结义兄弟。”
姚紫嫣久居豪门,哪曾见过阮七这等惫懒人物,心中有三分不喜,道:“崇武这里既然有客来访,紫嫣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说罢转身离去。
待她走远,丑奴儿对阮七道:“小七没个轻重,这姑娘面皮薄,怎好肆意调笑?”
阮七无奈道:“俺往日和小妹都是这般说话,小妹可不曾如她一般。”
崇武气道:“小妹蕙心兰质,正是我辈中人,这世间有几个似她一般?这女子和我等弟兄又不熟络,往后见了可莫再如此说话。”
……
话分两头,且说紫嫣出得院中,心中暗想:崇武如此英姿貌伟,怎地认的兄弟都是这般粗鄙无形?未及细想,忽地忆起父亲曾和自家交待,午间福王府上有场聚会。
她一看时辰,不由有些心焦。那福王在朝野人脉极广,如今若是不能按时赴约,怕给自家父亲增添麻烦。
她急忙走出顾府,见自家丫鬟阿玉正立在车前等候,忙拉她一把道:“快快随我上车,误了王府宴会怕是不妙。”
阿玉不慌不忙道:“那王府离这不远,小姐莫要心焦,我方才瞧着顾氏兄妹也才出门不久,赶得上的。”说罢随着紫嫣一道上了车,吩咐车夫一声,放下帘子道:“小姐又去看那个崇武了?”
见自家小姐点头,阿玉又道:“小姐顶金贵的人物,怎好去和那顾府下人如此来往?叫老爷知晓,怕是不妥当。”见自家小姐有些不耐,又道:“那崇武小哥确是一表人才,又曾救得小姐性命,只是他身份下贱,小姐怎好折节相交?”
紫嫣听了这话,叹气道:“你不必劝我,崇武虽然身份卑微,可比那些纨绔强上不知多少,况且我也同你说了,他沦为奴仆一事,确有苦衷。”
阿玉又劝了两回,见紫嫣听不进去,也就不再多言。
不多久马车到了王府,主仆两个下得车来,正看见顾辰兄妹也要进府。
顾若芸见着紫嫣,早就迎了上来,喜道:“姐姐今日也来赴宴么?正巧咱两个一同进府。”
紫嫣同他敷衍一阵,一同走进王府,想及崇武之事,不由同芸儿说道:“那日崇武救得咱们姐妹性命,妹妹为何连探望他一回都不肯?”
顾若芸不屑道:“他确有些本领,不过那又如何?毕竟是个下人罢了,我让爹爹多赏他些银钱便了。”
紫嫣见她这般说话,有些不快道:“毕竟是救命之恩,芸儿怎好这般敷衍?”
顾辰听了这话,在一旁插言道:“崇武日后必非池中之物,小妹莫要如此待他。”
顾若芸拉着紫嫣穿行院中,回道:“哥哥此言差矣,他虽有些功劳,却是咱家府里下贱之人,怎好折节相交?况且护住我俩,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哥哥休要再提。”
顾辰见她这般模样,暗自诧异:小妹往日待人并不如此刻薄,为何轮着崇武,偏要如此情状?他想了半晌不得其要,也就放下。
三人进得中院,早有下人迎着,将他们带入厅堂。
福王府敕建不久,且今上特旨,命能工巧匠各担其责,好生营造,因而一派皇家气派,自非别处可比。
三人往日曾来过王府两回,这遭来访,仍觉亭台楼阁,奢华难及。且皇家威严,浩大庄重,一般人进得府中,竟有压抑之感。
待进了厅堂,各自坐定,才见着自家长辈端坐其上,彼此寒暄。
原来今日是福王有意,邀洛阳几个一等门阀入宴,以庆新年。在座不过三五户,算上家眷子女,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因此与会诸人,都觉面上有光。
这时有王府中官尖声通禀道:“福王殿下到!”在场众人都纷纷起身,恭谨相迎。
片刻福王曹素进得厅堂,身边竟陪着一个绝色小娘,众人心下各自揣摩,不知她是何身份。
少顷曹素坐定主位,示意诸人落座,笑道:“天寒地冻,本王还劳动诸位前来赴宴,真是罪过不小。”
众人纷纷示意王爷言重,谄言媚词汹涌而出。曹素见状笑道:“各位不必拘礼,今日乃是小聚,都脱略形迹,不要拘束。”说罢指着身旁小娘道:“这是本王往日认下的小妹,唤作贺瑶儿,诸位须当知晓。”
姚紫嫣和顾若芸坐在一处,只觉贺瑶儿容貌清妍,艳丽无端,竟和自家不分轩轾。顾若芸低声道:“这小娘再过几年,怕是能和姐姐媲美了。”紫嫣一笑置之。
这时叙话已毕,宴席开始,众人呼喝劝酒,气氛热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紫嫣只觉厅中喧闹不休,有些不耐,对顾若芸道:“妹妹且在此安坐,我去院中透透气。”说罢出了厅堂,在王府里闲逛。
正走在一处花圃,忽见一女子在前站立,神情凄婉,竟是贺瑶儿。
原来贺瑶儿自来曹素府上,每日间思念崇武,曹素知晓此事,见她日渐消瘦,忙差人在都畿道四处找寻崇武。
他哪知崇武在顾府做了奴仆,是以百般找寻仍无音讯。这一日曹素想带着贺瑶儿在宴上敷衍一二,也好散心,谁知瑶儿见了席中美味佳肴,竟愈发担忧崇武,是以独自出了厅堂,在花圃中忧心落泪。
这时瑶儿见有人到来,急忙擦了颜面,欲要回避。
紫嫣最是心善,见瑶儿眼圈红肿,分明哭过,急忙递了手帕过去,温言道:“姑娘有何心事,因何在此落泪?”
瑶儿见面前女子明艳不可方物,年岁如同自家姐姐一般,心生好感,接过手帕道:“多谢姐姐垂顾,只是瑶儿想起故人,有些伤感,劳烦姐姐挂心。”
姚紫嫣知道两人刚刚相识,不好问得深了,怜她情状,只在花圃同她叙话。
两人互相通报名姓,愈发熟络,竟有些相见恨晚之感。瑶儿觉紫嫣言语暖心,温言知礼,似自家姐姐一般。紫嫣亦觉瑶儿不同一般豪门女子,落落大方,别有见地。
两人聊的入巷,直到宴席散了才不得已道别。
经历此回,两人遂成闺中密友,紫嫣时时到王府探望瑶儿,瑶儿无事时也去姚府去寻她紫嫣姐。
福王曹素虽说罢了东宫位,但朝中人脉极深,仍有不少故旧盼他东山再起。而紫嫣之父乃是洛阳府府尊,对福王殿下自然百般巴结。
曹素有意经营自身势力,因此对紫嫣父亲也是多方笼络。两人见紫嫣和瑶儿两个来往密切,也都乐见其成。
这一日紫嫣又到福王府上探望瑶儿,两人说得投契,各自敞开心扉。
说到兴起处,紫嫣忽地叹道:“说到这世上男儿,往日却无一人入姐姐眼中,只是前些时日遇着一个小哥,比我小上两岁,叫我牵挂不已。”
瑶儿奇道:“姐姐如此妙人,瑶儿倒要听听是何样奇伟男子,能让姐姐倾心?”
紫嫣想了想道:“我说了妹妹莫要笑我,这人虽说是个少年英豪,却身为旁家奴仆。瑶儿身份尊贵,怕是会笑姐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