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丑奴儿聚集各路响马子,一番言语下来,众响马头领早就意动。毕竟乱世已显,谁也不想日夜刀口舔血。既然旱涝保收,自家就算有些旁的计较,属下大小响马子也会依从丑奴儿,想到此节,都道:“就依了丑爷。从此蒙山一心,再无二话!”
丑奴儿环顾良久,见众人都无异议,心道自家二弟昨夜定下此计,分明心有乾坤。谁道他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往日不过未露峥嵘罢了。当下朗声道:“既然如此,大事定矣,从此我蒙山上下,祸福与共,若有人三心两意,各家须饶不得他!”说完满斟一盏酒,举起道:“若无异议,大伙喝了盏中酒,从此齐心协力,亲如一家。”
众人都端起酒盏,高声和道:“从此齐心协力,亲如一家!”
当下定了一应事宜,众响马子早就不耐,匆匆进了席面,胡吃海嚼,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丑奴儿兄弟四个,并胡大酉、杨大宝等一众响马头领居于主桌,酒过三巡,丑奴儿一指自家三个兄弟道:“韩爷、阮爷你们都已识得,胡子更不消说,我们四个结了兄弟,诸家头领须要晓得。”
众人都道:“丑爷、胡子都是咱们蒙山头脸,想不到此番又得了两个山外豪杰。可喜可贺。”
丑奴儿得意道:“那是自然,丑某活了么些年,只这两日最是快活。”又道:“二弟、三弟不日就要出山,大哥也没甚么旁的话。在山外但有甚么事情,只寻着咱们蒙山,各家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绝无二话。”
杨大宝道:“二爷、三爷就是咱蒙山福星,要不怎的两位一来,就除了刘老七,丑爷也能整合蒙山。”
丑奴儿笑道:“杨爷说的有理,只有一条,若是丑某两个兄弟有朝一日有事找上各家,各家莫要推脱。”
众人都道:“丑爷说的哪里话,二爷、三爷但有甚么差遣,刀山火海也给办到。”
阮七不耐道:“七爷天大的本事,有甚么差遣?莫要说那些无用话,都满了酒,俺一个个喝过去,看能趴下几个?”
众人都笑,气氛愈发热络。
……
闲话少叙,且说崇武和阮七两个,在丑奴儿处又留了两日,见丑奴儿和胡子处理蒙山一应事宜渐上正轨,心下也觉安稳。
这一日,弟兄四个正在空地互相切磋印证,贺瑶儿也在一旁凑趣。忽有响马子报说山外来人,留了封信要给阮七。
阮七挠挠头道:“是哪个不开眼的给七爷送信,俺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真是奇也怪哉!”
那响马子道:“小的也不晓得,那人只说是兖州府二先生差他送信,让交给三爷,旁的事一概不知。”
阮七道:“二叔不来接俺和二哥,偏要送甚么信。”说罢拿信给了崇武,道:“二哥你读给俺听。”
崇武拿过信来,打开一看,但见半文半白,念给阮七道:“兖州家中有事,先走一步,你二人自去阮家沟,莫要再在路上耽搁。”
丑奴儿皱眉道:“咱们兄弟才相聚不久,莫非就要分离?不如再多盘桓几日,再说你俩还得带着小妹,路上怕不太平,过几日我和胡子亲送你们到兖州。”
贺瑶儿道:“瑶儿和二哥三哥一道,路上不会有甚么凶险,大哥四哥不必担心。”
崇武也道:“山中诸事刚刚上道,离不得大哥四弟,我们三个也不耽搁了,咱们弟兄是一世的事情,早晚相聚。”又道:“再说阮二叔信中说家中有事,我心中有些放心不下,且随小七去兖州看看,心中也能安稳。”
阮七想想也道:“是有些不寻常,按说俺爹在家,能有甚么事情,值得二叔也急三火四地赶着回去?”
胡子见状道:“既然如此,我等点齐了人马,同去兖州府走上一遭。”
崇武道:“莫要如此,咱们人马一出山,穿州过府的,总会被人盯上。我和小七带了瑶儿先去,若真有甚么事情,再捎信回山不迟。”
丑奴儿道:“唉,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罢。你们去了兖州,若是真有甚么事情,缓急之间一定找人来信,大哥哪怕不要这基业,也要帮自家兄弟办到。”
阮七道:“那就这般,俺和二哥小妹也不耽搁,这就走罢!”
两人心中担忧兖州阮家,一刻也不耽搁,扶着贺瑶儿上了丑奴儿所配马车,弟兄两个坐在车外,拱手道:“大哥四弟,我们这就去了,闲话无事,默契心知。”
丑奴儿和胡子也道:“山高水远,咱们弟兄后会有期。”
五人就此洒泪而别。
……
崇武和阮七快马加鞭,路上无事,只几日就进了兖州境内。
两人坐在车外,但见驿路两边庄田中,农户正逢农时,忙碌不休。远处炊烟袅袅,让人心旷神怡。几个孩童在田边嬉闹,见了驿道上马车驶过,指指点点,不知道说些甚么俏皮话,哄的一声散了。
贺瑶儿这时掀开车帘,在两人身后默默观瞧。一个田里汉子正自抬头擦汗,不期见了贺瑶儿容颜,站在那目瞪口呆,七魂早丢了六魄。
阮七回头早见了贺瑶儿,虽然相处日久,此刻仍觉一阵目眩。不得已转头装作观瞧风景,不去看她,嗫嚅道:“小妹怎地出来了,秋日风大,当心身子。”
崇武和阮七仿佛有什么默契一般,也避开贺瑶儿容颜,抬眼四处观瞧,漫不经心问道:“小妹你那姐姐府上在哪边,我们两个先送你,再去阮家沟不迟。”
贺瑶儿道:“瑶儿的姐夫,唤作吴荣的,从前听家人说是兖州府的司曹,住在西关那边。”又道:“姐夫是官面上的人物儿,况且就在府城,瑶儿万不会有甚么凶险。不若陪着两个哥哥,先往阮家沟去罢?”
崇武心中担忧阮家,想了想道:“也好,我们先去小七家,那边无事,再送你到西关。”
阮七愈发焦躁,扬鞭催马道:“咱们快着些罢,离俺家越近,俺这心里越是没着没落。”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壮仆骑马迎面过来,见着阮七,一愣道:“车上可是咱阮府的少爷?”
阮七一见此人身着阮府家仆衣装,勒马停车道:“你是哪个?怎地俺看着面生?”
那家仆连忙下马,施礼道:“少爷可回来了!我是咱阮府新进的下人,只因腿脚伶俐,得二老爷吩咐早早来东边候着,说少爷您这两日必到。”
阮七下马一把拉住他道:“家里到底出了甚么事!怎地俺二叔走的恁急?”
那壮仆忙道:“少爷莫要慌乱间失了计较,且听小人道来。只前几日,阮家沟四周忽地来了一伙人,只在咱府外四周逡巡不去。按说往日若是有人这般窥探咱家,咱兖州的各路豪杰早就出手,根本不必大老爷费神。哪知这次怪哉,兖州的城狐社鼠齐齐没了声息,并无一个出头。大爷觉着蹊跷,亲自出门观望,那伙人中有一个似识得大爷,和大爷不知说了几句甚么,大爷回府后吩咐我等,务必让二先生速速回来坐镇。”
那壮仆缓口气又道:“交待完一应事宜,大爷就出了门,到现在未有音讯。除此之外,大爷临走前还告知我等,少爷您一回来,定要让您和二爷一样,坐镇府中,须臾不可稍离,只这几日,恐有大变故。”
阮七急道:“那俺爹说没说他往哪去了?”
那壮仆回道:“大爷走时说了,莫要问他去处,只记得要好好坐镇府中,千万莫要轻举妄动。否则阮府阖府上下,难保平安。”
阮七失了计较,看向崇武道:“二哥!你看咋办?”
崇武沉吟道:“既然你爹发了话,我看就先按他说的做罢!不过咱们先去你家,你回府坐镇,我再去送了瑶儿,之后亲自在城内走上一遭,看看城里有没有甚么蹊跷。”
阮七道:“也好,俺爹只说让俺回家坐镇,到时二哥你就辛苦一趟,看看到底是甚么事,俺倒要看看,哪些不开眼的敢动我阮家!”
当下几人并不耽搁,直奔阮家沟而去。
一路快马加鞭,到得阮府,只见府门紧闭,静悄悄的没个声息,那壮仆忙道:“少爷少待,只这几日,二爷发了话,要咱家紧闭家门,众人不得随意出入。我从侧门进去通报一声,让他们敞开大门,好放少爷车马进去。”
阮七不耐道:“速去!速去!”
那壮仆下了马,一路小跑,转瞬不见了身影。
崇武和阮七等了半天,仍是不见有人开门,阮七道:“二哥,你守着小妹在这等着,我去看看怎么一回事。”说罢走上前推了一把正门,谁曾想到那门经他轻轻一推,径自开了。
崇武这时护着贺瑶儿下了车,走到阮七身边,看了这光景也觉诧异。
三人小心翼翼走进院中,阮七各个屋内探查了一回,大惊失色,对崇武道:“二哥!俺家全府上下,怎地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