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楼内静得无声,只有窗外冷风呼呼的吹,偶从窗缝溜进几缕,吹得长案上的烛火明灭不定。? 八?一中文 w?w?w1.?8?18z?w?.?c?o?m
零泪被晃得眼花,揉了揉,努力打起精神,虽然跪着的膝盖有点痛,但她还是勉强忍下。扭头看向一旁的弘历,见他在蒲团上跪得极为规矩,腰板挺得笔直,她不服输地也挺起胸,结果片刻,就塌了下来,腰酸背痛得按按这、捶捶那,苦瓜小脸道,“你一点也不累吗?不会是之前没少挨罚,都已经练出来了吧?”
弘历皱起细细的眉头,不太高兴道,“承蒙多罗格格的福,我这是今生第一次在佛楼罚跪。”
不就是埋怨她连累人嘛,她冷冷盯他一会儿,才道,“过了今晚,你的苦日子就熬到头啦。恭喜恭喜。”
他配合地干笑两声,“没错,等出去后,我得好好庆祝一番,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她深吸口气,维持住平静,哼道,“苦海无边,小心回头也游不到岸。”
“放心,我游泳技术一流”,他把脸扭向一边,看都不看她。
她闻言,气得站了起来,刚要动手狠敲他的脑袋,就听外面守门的太监叫道,“格格,熹妃娘娘有旨,卯时前不许站起来的。”她回头冲他抗议道,“这佛楼里这么冷,我再不起来活动活动,就要冻死啦。”
“这……”太监犹豫了下,嗫嚅道,“那你就活动会儿吧”。
零泪蹦跳了几下,又搓搓手背,还是暖不起来。她觉自打来到这里,身体的抵抗力就大不如前。以前,她在冷冰冰的野地里趴上半天,也不会有事。如今,她才跪了一个时辰,身体就已经冻得麻木了。看来,她的心没有适应格格的身份,身体倒是适应得很呀。
正当她瞎想时,忽然一件长袍披在她身上,她奇怪地抬头一看,弘历脱了外裳给她,自己则只穿了件单衣。她愣了愣,立刻要还他,他抬手阻道,“你在这儿吵得我心烦,还是老老实实披着吧。冻病了,皇阿玛和额娘又该心疼了。”
她紧紧抿着嘴,不一语。良久,她才低声问道,“弘历,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他苦笑,“你是不招我喜欢,但还谈不上恨。”
她又道,“那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我抢走了你爹娘?”
他一怔,她的声音轻如软风,却像锐利的针,戳进了他的心窝里。他自小,就从未觉得皇阿玛与额娘待他有多亲厚,他一直以为他们就是这样冷淡待人的性子,直到他看到他们是如何待零泪的……
他盯着她,没有答话。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都说当局者迷,可我说当局者才是最清楚的。皇上也就罢了,可熹妃只有你一个儿子,但她事事都是为我考虑,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里的不痛快吗?尤其是今个白天,她对你我的态度,更是说明她在乎我胜于你。你确实应该讨厌我。”
他错愕地看着她,怎敢相信这是没心没肺的陈零泪说出的话。他一直以为她很简单,没想到他竟会看走眼。
“我也不明白,皇上和熹妃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她摇摇头,一脸不解道,“但我隐隐觉得,应该是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他的俊颜抹过诧异,盯着她慢吞吞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皇阿玛和额娘,与你母亲是旧识?”
“或许吧”,她有点哑声,想起熹妃每每提到她娘时的态度,似乎是存着什么芥蒂,她叹了一声,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我也奇怪,即便是再投缘,也不会这么短短时间内,额娘就把你视如己出”,弘历微微瞇眸,接陈氏母女进京,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当初皇阿玛为何要派傅恒秘密行事?经她这么胡乱一点拨,他反而有些想通透了,陈家背后一定有……他忍不住打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感到凉意侵体。
“冻病了吧?逞什么能嘛,快把衣服穿上”,她要把衣服从肩上取下,他立即拉下她的手,又将衣服拢得更紧些,“一个人病好过两个人病。”
她仰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他,她本对他全无好感,可要是和弘时一比,她宁愿选择继续被他招惹。唉,她苦笑,人就是这样,等杯子空了时才觉得,这半杯水也还凑合。果然,人是需要对比,才能看出好的。
天色微亮时,有人打开了佛楼的门锁。
零泪窝在蒲团上正睡得迷糊,好闻的香气让她鼻子翕动几下,挣扎着抬起眼皮,目光落到站在门口的熹妃与秋浓身上,她顿时精神一抖擞,站了起来,不由失笑道,“娘娘就是心疼我,给我送什么好吃的来啦?”
熹妃跨前一步,轻戳她额门,“你这祸头,连累你哥哥一同受罚,还有脸跟我讨吃的?”
零泪瞧她目光微厉,乖乖地凑到她身边,扯扯衣袖道,“我知道错了,你骂也骂了,罚也罚了,该消气了吧。”
熹妃无奈地瞪她一眼,“真是拿你没辙。一晚上没吃东西,饿坏了吧。我让秋浓给你炖的鸡汤,趁热喝了吧。”
零泪连连点头,回头对弘历道,“你也喝一碗吧。”
弘历咳了几声,脸色微白,只觉得头越来越重,昏得厉害。零泪见他要倒,赶紧扶稳了他,急声对熹妃道,“他把衣服脱下给我披着,自己冻了一晚上,娘娘快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吧。”
熹妃不以为然,“他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说着,向秋浓使了眼色。秋浓唤进几个小太监,将弘历扶回了莲花馆。
他真的是熹妃亲生的吗?零泪非常坚定地怀疑。
在熹妃那儿蹭完饭,回到竹子院已经是晌午的事儿了。
剪春与花笺担心了一天,总算是看到自家主子慢悠悠地往这边走,立刻就迎了上去,问她有没有吃饭,问她有没有冻坏……零泪很享受着被人关心的滋味,拍拍她们的肩膀,笑道,“放心放心,不过是罚跪而已,太小儿科了。”
“格格”,忽然有人在身后叫她,她回过头,看到傅恒快步跑了过来,跪下请罪道,“是微臣失职,没有保护好格格,让格格受苦了。”
她弯下腰,靠近他的头顶低声说,“我不是放你的假嘛,你是听惯了四阿哥的使唤,还是根本就没把我当主子看呀?”
他含糊地说,“我没有……”实在搞不懂,她的关注点怎么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算啦,看在你一进园子就往我这儿赶过来的份儿上,我就放你一马吧”,她很大度地让他起来。
他缓缓抬起俊目望着她,吞吞吐吐道,“其实……我刚从莲花馆过来。”
“哼,你还真是念旧”,她狠狠瞪了他一下,比起痴心专一,他绝对不输弘历的老婆,莫不是……她赶紧摇摇头,刚才的想法肯定会哭晕万千少女脆弱的小心脏的。她回过神,平静地问,“大夫看过了吗?他没什么大碍吧?”
“只是风寒,要卧床休息几日”,他轻声答道。
她稍稍松了口气。她一向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绝不欠债,尤其是人情债,“走吧,咱们去瞧瞧他。好歹他也是因我而病的。”
傅恒犹豫着没动身,毕竟她有乘人之危的前科,觉得很有必要使一下缓兵之计,“四阿哥喝完药已经睡下了,要不然等他身体好些再去?”
“既然格格要去探病,不如咱们一起去”,弘时朝她款款而来。
零泪见是他,不由撇嘴,“三阿哥应该有很多公务忙吧?别因为我,耽误你的大事。”
弘时轻笑道,“我如今最大的公务就是照顾好格格。这可是皇阿玛的旨意啊,难道格格要抗旨吗?”
“怎么敢呢”,她嘴角扯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去吧。”
两人并肩前行,傅恒跟随其后,心里默默叹息,四阿哥怕是又得在床上多躺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