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零泪郁闷地坐在梳妆台前,昏昏欲睡却还得忍受着古人繁琐的觐见前准备。?八?一中文?网 ? w1w?w.剪春脑子还算活分,用掺了玫瑰露的墨汁把她被烧焦的鬓角染黑,又抹了厚厚一层茉莉油,任谁也现不了昨夜留下的痕迹。待妆扮妥当后,零泪懒懒瞄了眼镜中的自己,登时吃惊地清醒过来,镜中的她一头长低低的挽成堕马髻,身上鹅黄衫子葱绿百合裙,将本就亭亭玉立的人,衬得更加姿态袅娜,容貌美丽。她不禁摸摸自己的脸,这真的是她吗?
弘历坐在花厅,边饮茶边等她,见人出来,刚要不耐烦地埋怨几句,可才抬眉却是面色一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真是人靠衣装,他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收拾起来,还是……还是挺能入他的眼的。
尽管不太适应自己的这身打扮,但看到他眼里满是欣赏的光彩,零泪还是得意地扬起嘴角,“走吧”,说着,就大步流星毫无美感地往外走。
呃……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无奈地摇摇头,本性难移,本性难移啊。
才走到九州清晏殿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苏培盛进去禀告了一声,熹妃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来,只顾拉了零泪的手往里走,全然把行礼行了一半的弘历晾到一边。
他嘴里微微苦,一向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可他这个老娘怎么偏偏是把自己儿子给忘了呢。
“四弟,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进来啊”,三阿哥弘时站在近门处,微笑地看着他。
他回过神,略有意外道,“原来三哥也在啊”,那想必齐妃一定也在里面了。看来,他最不愿生的事情还是要生了,无奈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进屋,就看到熹妃献宝似地把零泪介绍给齐妃,齐妃亲昵地握住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夸赞这姑娘如何如何的好,弘历边上听着,忍不住冷冷一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皇上,咱们刚才说的事儿可还算数?”熹妃冷不丁回头问皇帝。
雍正眯眼笑道,“这是自然。”
齐妃以帕掩嘴,也笑道,“恭喜妹妹,得了这么个好女儿。”
女儿?零泪听得一头雾水。
熹妃满心满意的欢喜,一把搂住她,“皇上已经答应我收你为义女,以后你可得喊我一声额娘了。”
“啊?”零泪惊异地看着她,昨天不过是随便说说,怎么还玩起真的啦。
雍正同样高兴地笑着,当即唤了苏培盛去内务府宣旨,半点让她拒绝的机会也不给,“以后零泪便是格格了,让内务府按照多罗格格的规格操办,把赏赐的东西都送到竹子院去。”
多罗格格?这个大馅饼砸在零泪的头上,直把她砸得眼冒金星,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不禁怀疑是不是早上起猛了,现在还在癔症?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疼得她差点喊娘。天,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突然得让她完成跟不上节奏啊!
弘时向皇帝和熹妃道了喜,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弘历,“四弟,好福气。”
是好丧气吧!他还以欲哭无泪的表情。
半响后,零泪终于缓过神,她不能就这么任由摆布,是时候该宣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了。她清了清喉咙,掷地有声道,“能成为格格,我无限荣幸,但我住进圆明园总共也没两天,就从一个臣子之女,变成金枝玉叶,这让外人知道了,难免会说闲话吧。”最重要一节是,成了格格,就多半会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她还不想红颜薄命呢。
雍正锁眉深思片刻,“也是,这事确实有些唐突”,忽的一拍手,唤进一个太监,“传朕旨意,陈秉之为官清廉,守正不阿,乃吾朝骨鲠之臣,特赐孔雀花翎,擢升为山东巡抚,不日上任。其女陈零泪则接入宫中,由熹妃收为义女,代为教养,赐封多罗格格。”
“是”,太监得了旨意,赶忙去宣。
就这样,零泪莫名其妙地成了格格,她正郁闷地走出九洲清宴殿,就觉得一杆奴才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她吸吸气,忍下心中不快,她现在是主,他们是奴,再这么看她,她就把他们眼睛都戳瞎,谁让她新“主”上任,三把火呢。
“格格,请留步。”
她回头,正看到三阿哥弘时站在她身后,温和有礼地问,“格格是打算回竹子院去清点一下内务府送去的赏赐吗?”
说得她好像多贪钱似的,她白他一眼,对这个长相澄俊的三阿哥就是没好感!当然,他那个四弟也不是啥好东西。唉,爱新觉罗家怎么竟出这种货色。
“咦,零泪格格是在跑神儿吗?”他微微侧目道。
她立刻回神,双手交叉环于胸前,冷哼,“你左口一个‘格格’,右口一个‘格格’,叫得还真是亲呢。”
弘时薄唇轻抿,一拂袖,颇为潇洒地展开一直藏于袖口里的象牙骨十八折纸扇,边摇扇边笑道,“以后你我便是名义上的‘兄妹’,我怎么能不亲待格格呢!”
这么肉麻的话,零泪听得身上直泛鸡皮疙瘩,快走几步下了殿前台阶,与他隔开一段距离后,才回头对他道,“谁是你妹妹啊!别胡乱认亲戚了!”
他似是感叹般的喃喃,“也是,零泪格格和四弟走得比较近一些。唉,于女人缘这种事上,我是永远比不得他啊。”
“也不尽然”,弘历突然从殿门处冒了出来,听到弘时的话,不由感慨的摇摇头道,“这缘分也分良缘与恶缘,三哥为人纯良,自然结的都是良缘,而我,唉,也不知这两天得罪了哪位煞星,恶缘缠身,怎么甩也甩不掉啊。”
一道黑线划过零泪的眼角,骂人还拐弯抹角,他虚伪得也真是够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零泪很眼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弘时嘴角微微一动,浮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
“是嘛”,她昂昂脖子,不想被他看出心虚,“我长了张大众脸,丢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
“哦”,他施施然走到她面前,细细打量一番,又用手掌遮住她的口鼻,忽然就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可能真是我记错了。”
她目光闪烁地对上他精明透彻的眼,刚刚谁夸他“为人纯良”来着,那人是个傻子吧?实在不想再和他们多做纠缠,她一抱拳,“告辞”,转头就走了。
留下他兄弟俩人,稍一愣,而后又相视而笑了。
内务府动作一向麻利,零泪前脚才回竹子院,册封的赏赐后脚就送了进来。宣读册文的太监尖细的声音像催眠咒一样,让她听得昏昏欲睡,连打了几个哈欠后,终于捱过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字眼,可太监又捧起一本账目,开始一一念起了起来,这下,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沉的眼皮,歪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格格,格格……”
“嗯?”依稀感到有人在摇她,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看到剪春附在她耳边小声地叫,她不耐烦道,“干嘛?”
剪春用手指指正一脸表情尴尬的太监,她揉揉眼,强打精神道,“行了,东西都放那儿吧。”
捧着托盘许久的太监们,双臂早已酸疼,如蒙大赦地放下东西后立刻就跑了,宣读太监无奈撇撇嘴,头回摊上这么个不懂人情的主子,只好自认倒霉的闷声也走了。
“格格,你应该随便赏他们点东西才是,他们虽然是下人,可难免将来不会存着坏心眼,暗地里给格格使绊”,剪春好心提醒她。
零泪想了一下,这点场面上的事儿她还是明白的,但心里却极反感,冷哼了一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即便是寄人篱下,她也不能让人随便骑到自己头上,更何况是下人。
剪春摇摇头,知道劝也白劝,叫来花笺,两人将东西一一记录搬入了库里。
圆明园里突然平白多出一位格格,立刻如石落平湖激起千层浪,成为了园子里最大的新鲜事。不管是后宫的主子奴才,还是前朝的大小臣工,忍不住都会聚成一堆,闲聊着要念叨她名字十几遍,害得零泪后背一阵阵的凉,在给熹妃请早安时,就连连打喷嚏,阿嚏——
“格格不是受凉了吧”,剪春取过披风为她披上。
零泪用帕子擦擦鼻涕,她哪里是受凉,明明是上火才对,而且是肝火大旺。天天晨昏定省,赶场似地请完这个安,又去给那个磕头,她这格格当得既不风光又很伤身。
“本宫瞧着脸色也不好”,熹妃以关切的眼神凝视着她,“多半是水土不服了吧,我让人宣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她强颜欢笑道,“我那有那么娇贵,就是……每天起得太早了,不习惯。”
熹妃轻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啊,那以后你中午过来陪我用午膳就好,不用来那么早了。”
“可还有皇上那儿?”零泪小嘴一撅,都不见他几个儿子这么殷勤,偏偏她这么倒霉,被皇帝点名要天天去报到。
“傻丫头,皇上那是疼你,一天见不到就想得慌啊”,熹妃捂嘴笑笑,“也罢,你要是觉得辛苦,我找个机会和皇上说说,免了你的请安吧。”
“好啊好啊”,零泪狂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她,“还是娘娘最心疼我”,只要不用早起,让她干什么都行。
熹妃宠溺地一戳她额头,“你这丫头啊……”
这时,秋浓进屋禀道,“娘娘,苏培盛来了。”
熹妃让他进来,苏培盛恭敬地上前给她和零泪行了礼,才道,“陈秉之大人明早就要启程到山东赴任,特向皇上请旨,想要格格去送一送,皇上已经同意了。”
“嗯”,熹妃垂下眼,没有感情地应了声,“知道了。”
苏培盛没再多说,跪安后便走了。
“秋浓,你也去备份礼,算是本宫谢谢陈夫人这么年对多罗格格的照顾”,熹妃淡声道。
零泪越听这话越觉得古怪,可抬眼瞧熹妃的脸色似有不悦,知趣地闭嘴没说话。用过午膳,从天地一家春的宫门出来,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错了路,剪春跟在身后小声提醒道,“格格,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回去呀”,她回头看她一眼,这才意识到方向走反了,刚要掉头,却迎面瞥见一片碧波千顷的后湖,不由负手站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呆。她一直隐隐觉得陈夫人似是故意隐瞒了什么,她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在牵扯到自己小命的时候。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个地方。她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剪春,走,咱们回竹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