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未至,却宛若深秋。.
冷风阵阵袭來,竟多出了几分萧瑟之感。
落雁峰的纯阳宫外,一座青铜古鼎,立在空荡荡的宫前广场之上,显得几分孤零。年代久远的宫墙,映着天边飘渺的阳光,微微泛黄。
通往山下的幽深小径,一道身影缓缓攀上。
“纯阳宫。”
秦川稍稍昂起头來,道出了此座建筑的名字。不过,目光只是穿过那片小广场,继续朝着那尽头之处直往论剑台的小径,默默凝视。
脚步沒有停下。
此刻的秦川,左手轻抚在胸口之处,散出青色的微光,源源不绝的道法真元浸入躯体之中,尽可能地修复体内伤势和凝聚气息。而右手依旧执着龙脊,袖袍之下,自那手臂之上,不断有鲜红的血液溢流而下。
染红了整只手掌。
“轰。”
突然,一条火光通天的巨龙在秦川面前出现,咆哮而起。不知何时便已凝蓄而出,如同吞噬世间万物一般,在秦川的眼前直直冲击而來。
“炎龙破。”
“无间。”
“吼……”
一阵猛烈的冲击,掀起狂风万丈,天地俱寂。纯阳宫前,猛然爆发出一股可怕的气势,杀意凛冽,直震得枝颤叶落,那座古鼎铿铿作响。
许久,方才沉寂下來。
尘埃落定。
秦川脚步止了下來,却也未曾后退半步。仙魔相融的紫色真元,似如烟云霞雾,不断缠绕在身躯四周,手上的血液,也不知何时流到了龙脊之上。
却是不动如山。
前方,穆痕风中屹立,手执真武仙剑,牢牢阻住了秦川的去路。
“想入我伏羲禁地,唯有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如你所愿。”
秦川冷冷地说道。
空气,瞬息之间变得凝滞了起來。一片青色的落叶,飘扬在半空之中,不断被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所冲击着,竟是如同静止一般。那座青铜古鼎,在这凌厉的杀气之中,竟也不住地颤动起來,铿锵作响。
艳阳高照,却是寒意丛生。
“……”
“……”
忽而,一声轻微的响动,令得二人同时目光一转,却是均朝着纯阳宫的宫门望去。只见门上那巨大的伏羲太极图缓缓分为两半,阴阳相立。
宫门,被缓缓拉开。
……
“吱呀……”
一声轻响,短暂地打破了玉剑峰上的宁静。
却见柳沉烟憔悴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忍之色,悄悄从房门之中行了出來。动作似有几分谨慎,凝神屏息,仿佛有意躲避着什么。
不过,方才踏出一步,却是忽然怔了住。
“你去何处。”
只见林子萱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不知何时便立在了门前,此刻紧紧地盯着柳沉烟。自从柳沉烟擅入青冥山被送回來后,玉剑仙更是给她下了禁令,不得离开房间半步,而此刻毫无疑问,她又想私自离开玉剑峰了。
“你怎地还沒走。”
随后,柳沉烟面色一沉,反叱了一声。
这林子萱以奕剑阁弟子的身份上了玉剑峰,自然便是逼问自己关于青冥山的情报。而数日前自己在师门的压力下不得已透露了阿罗叶重伤的消息,本想可以让她离去,却沒有想到,对方居然还赖在玉剑峰上。
本來以前与林子萱就沒对路过,这一回就更加的不悦。
闻言,林子萱似乎并不以为意,想來柳沉烟从來也未曾给过她好脸色,眼下这种时节就更不可能了。轻哼了一声,林子萱又道:
“秦川,去落雁峰了。”
“。”
顿时,林子萱话音刚落,柳沉烟便是面色一沉,更加的阴郁。却不像是震惊和讶然,而是,一抹发自内心的忧心和自责。
似乎,她早就知晓了。
这一神色,自然也落在林子萱的眼中。
“还有青冥山上的无数高手,算起來应该一个时辰前便到了落雁峰。你之前一直不肯说,便是早就知晓他们要去攻打伏羲门了吧。”
“那又如何。”
柳沉烟双目一凝,毫不忌惮地直视着林子萱。
“呼……”
随后,只见林子萱凝视了柳沉烟一眼,颇有遗憾地叹了口气。身为玉剑宗嫡传大弟子的柳沉烟,天资卓越,近年來也积累了不少功名成就,几乎可以说是当今修真一界风头最盛的年轻弟子,前途不可限量。
谁能知晓,竟为了一个秦川,不仅违逆师门,还因罪被天下正道所不容,若非玉剑仙庇佑,恐怕早已走在了各门各派通缉的锋芒麦尖。
前途尽毁。
一切,皆源于曾经云梦泽上老天开的一次玩笑。
不禁唏嘘……
“我要去青冥山,看你要不要一起。”
良久,林子萱斜了柳沉烟一眼,便是如此说道,“放心,你玉剑宗的禁令我管不着,只是那青冥山的守卫布置,你定然比我熟悉。”
……
青冥山。
早午的阳光倾泻而下,一片安静祥和。
教主阿罗叶的寝宫之中,一座画着秋日南巡图的屏风立在中央,将整间极其宽敞的西疆吊脚楼的内部隔成了两半。里面,几名白袍的巫医忙碌不已;而外面,來自几个中原的年轻之人静静守候,愁眉不展。
叶秋奇托着下巴,只静静观祥着那副秋巡图。
而上官瑶一言不发,看着萧如白与一名老妪言语。尽管未曾亲眼见到,但从此刻气氛,也知晓了数日前,阿罗叶究竟走到了何等危急的时刻。
性命将陨。
“让她莫要活动,服下这味药之后,一两个时辰便好了。”
萧如白将无尘子留下的最后几粒丹药递给了老巫医,看着那老妪重返屏风内之后,方才眉目一缓,最终长长舒了一口气。
花香,不时自屋外传來。
“近日盛传的苍云门与中州王家之变,的确是秦川所为。”
随后,萧如白看了上官瑶与叶秋奇一眼,也坐到了客席之上,“为了筹备炼制九花玉露丹的药材……我不知你二位如何看,但我想,不光是为了阿罗叶,为了在座的你我诸位,他秦川也会不惜如此。”
“呼……”
叶秋奇回过神來,却是沒有言语。
上官瑶亦是抿唇不语,只不过听得那味丹药的名字,心中不由微微一怔。九花玉露丹,那,也是曾经秦川用來救她性命的东西。
“她怎么样了。”
想着,上官瑶朝着屏风内看了一眼,轻声问道。
“经脉俱碎,五脏尽毁,若非恰巧知晓九花玉露丹的配方,还有无尘子前辈不惜耗费元神倾力施救,纵是九天神灵,怕也回天乏力。”
“我想知晓的是,玉虚真人为何要下如此狠手。”
闻言,叶秋奇咬着牙,极其不解地问道。
玉虚子成名百年之久,宗师之名俗世凡人都能道出几分,当年对待叛门的秦川尚且先反复地谆谆教诲。可是为何对付阿罗叶之时,却是如此手段残戾,几乎不顾正道之义、仁慈之心。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这,只有等阿罗恢复再问了。”
萧如白叹了口气,摇头道。
他,又何尝愿意看到秦川杀上伏羲门。
“咚咚。”
忽而,这寝宫的门被轻轻叩响,不由让众人心中一疑。此刻正是阿罗叶清醒之际,早就吩咐下人不许打扰,那此时敲门的会是何人呢。
萧如白面色一沉,缓缓行至门边,打开了房门。
……
“嘎吱……”
纯阳宫的宫门,忽而缓缓敞开。
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行出半步,直直看向宫前广场上的二人。他衰弱的面容上,沒有嗔怒,也沒有因这漫天的杀意而动容,更沒有受到丝毫的惊吓。仿佛,只如寻常一般,正准备踏出宫门。
苍白的发须,迎着风不断起舞。
只看了一眼。
秦川与穆痕,皆是只对这纯阳宫的老仆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回了对手的身上。原本令得空气凝滞的气息,也沒有丝毫的减弱。
如同,熟视无睹。
这纯阳宫虽然秦川鲜少踏足,但一番窥测,也看出了这老仆仅仅只是寻常之辈,甚至还未正式踏入修真的门槛;而穆痕身为指定的下一任掌教,对这落雁峰一草一木自是比谁都熟悉,这个老仆,他当然也知晓底细。
的确只是当年侍奉伏羲某些前辈的仆役。
“出手吧。”
“挡我者死。”
“铛。”
瞬息之间,秦川厉叱一声,剑锋毫不犹豫地扬起。只见一道剑光汇着凌厉的真元,猛然飞驰而出,同时一股气劲纷扬而起,灌入那古鼎之中。
霎时狂风骤起,尘土飞扬。
“混元诀。”
穆痕一手结印,化去了秦川使出的剑气,紧接着眉目一凝,不惊不惧地迎面看着飞撞而來的古鼎,袖袍下的一只手臂推举而出。顷刻间,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那古鼎上扩散而开,引起空气剧烈地颤动不止,余音不绝。
“咚……”
“……”
一式御风行,秦川早已借势疾至穆痕的身前,九宫卦爻闪烁而出,紫光大盛,以自己为中宫之位,俨然组成了九宫八卦之阵。
那青铜古鼎此刻方才落地,激起尘土纷飞。
一句冰冷的咒诀,缓缓自秦川口中传出,寒气肆虐而开。
“……”
那宫门前的灰衣老仆,此刻似乎终于有了几分惊骇之色,直盯着场中依然还在颤动的古鼎,如同瞠目结舌一般,更似乎忘记了远避锋芒。
呆呆地立着。
“万象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