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今日就到冀州,因此,赵元楷早早的起来,就跑到冀州的码头等候了!
如今,已经是四月的中旬,冀州的杏花桃花开的正盛,清晨的冀州码头,空气中,便漂浮着醉人的清香。
然而,赵元楷的眉头,却是微微的皱着,目光不时望着运河的尽头,时不时的叹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而在赵元楷的身后,则是陆陆续续赶来的冀州乡绅名流们,站在赵元楷身后不远处,互相讨论着什么,但赵元楷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当初,他来冀州的时候,这些人也是这般,跑到官道上夹道欢迎,热情之高,一度让赵元楷,产生了种错觉,认为冀州人杰地灵。
心下当时还暗暗的惊喜,认为总算要在冀州做一番成绩出来了,结果呢,这都几个月了,赵元楷这个刺史,感觉都被架空了。
府衙的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上到州府的车驾,下到一名小小的差役,全都对他是阳奉阴违,赵元楷的命令,便往往连府衙都出不了。
别的就不说了,便是眼前的这运河,赵元楷能看得出来,冀州的这个码头,当年修建出来时,该有多的热闹。
可现在,码头却像是荒废了许久,这一切的原因,自然便都是运河的堵塞,商船没法子通行,码头便成了摆设!
赵元楷刚来的时候,还亲自沿着运河视察过,一路下去时,看的赵元楷心惊胆战的,有些地方的运河,泥沙都快浮出水面了。
于是,回到府衙之后,赵元楷便立刻亲自去拜访,冀州的这些乡绅名流们!
府衙里的人,都跟这些人串通一气,能够说动这些人,自然也就能调动府衙的人了,
但结果却是,他都快跑断了腿,这些人见了他,都是痛快的答应,可一回头的工夫,就将他的话,给抛到了脑后。
赵元楷的心情,便无比的低落,感觉自己做什么事,都被捆住了手脚,每日里,就只能在府衙里,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当初,来冀州时的雄心壮志,便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一点点的消磨干净了!
运河上驶来了一艘画舫,赵元楷的双目,顿时便微微一亮,冀州的运河上,已经很少有画舫出现了,这艘画舫里,便肯定是徐毅无疑了。
刚刚站在赵元楷不远处的乡绅名流们,此时,随着画舫的出现,纷纷都走上前来,脸上露出热情的微笑,目光望着画舫时,表现出来的样子,简直比赵元楷还要热情的多。
“新丰侯一路辛苦了!”画舫稳稳的停靠在码头,随后,一身紫袍的徐毅,便从画舫上下来,刚一下船,立刻便有人殷情的上前道。
“这是冀州的别驾!”赵元楷的心里,有些闷闷不乐,他最早来的码头,可这会儿,却被挤到了后面。
听着周围一大群人,殷情的跟徐毅打招呼,徐毅却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只好从人群后站出来,冲着徐毅便一一的介绍起来。
徐毅听着赵元楷的介绍,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平心而论,眼前这热情的一幕,属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因为他的到来,会让冀州的很多人,产生一种逆反的心理,可谁知道,却是眼前如此热情的一幕。
过来码头迎接他的人很多,徐毅听着赵元楷的介绍,脑袋里感觉都是一团浆糊,只管在哪里点头微笑,却是压根都没记住,到底谁是谁非!
“学生来晚了,新丰侯千万别怪!”
好不容易介绍完了一群人,徐毅正准备登上赵元楷的马车时,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出现,马车还没停下,便听的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随后,等到马车停下时,便见得车帘掀开,从中下来一名年轻儒生,一身的白色儒袍,面相倒也俊郎。
年轻人刚一从马车上下来,便快步来到徐毅的面前,冲着徐毅深深的一躬身,抬起头来时,便冲着徐毅道:“学生来晚了,新丰侯千万莫怪!”
徐毅听着年轻人的这话,嘴角便忍不住,狠狠的抽搐一下,眼前的年轻人,看着已经三十岁的模样,竟然在他的面前自称是学生,这多少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可即便是如此,徐毅却还是客气的回了一礼,冲着面前的年轻人道:“言重了言重了!”
这话落下时,目光便不由望向一旁的赵元楷,眼前的这年轻人,绝对的来头不小,刚刚出现时,徐毅就已经注意到了。
在他身后的那些乡绅名流,原本叽叽喳喳的,可等到年轻人出现时,突然集体就跟哑巴了似的,默默地站在那里。
那一个个的目光,望着年轻人时,眼里除了赞叹之外,竟然还带着些许的敬畏,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这位乃是崔府的三少郎君,冀州的青年才俊呢!”看到徐毅的目光望来,赵元楷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微笑,目光赞叹的望向年轻人时,语气中不吝夸耀的道。
来冀州这么多天,如果说,赵元楷唯一感到高兴的事,便是结识了眼前的这年轻人,本身就是才华横溢,更何况,还事事通情达理。
因而,此时当着徐毅的面,介绍起眼前的年轻人时,赵元楷的目光中,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
“原来是冀州的青年才俊啊!”听到赵元楷的这话,徐毅的脸上,顿时便露出恍然的神色,冲着眼前的年轻人,点点头说道。
“哪里哪里!”徐毅的这话落下时,眼前的年轻人,脸上顿时露出谦和的微笑,似乎不省夸耀似的,脸颊微微有些通红的道:“都是刺史大人谬赞,侯爷不能当真的!”
“三郎这是不了解侯爷啊!”听着年轻人的话,赵元楷顿时便笑了起来,目光望着年轻人时,说道:“侯爷可是最爱有才华的人,三郎明年赴京时,说不得,还要让侯爷多加照付呢!”
赵元楷的这话,听的徐毅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但随即,想到赵元楷的为人,徐毅便也就释然了。
赵元楷向来都是个务实的人,既然,这眼前的年轻人,能得到赵元楷如此的推崇,甚至,不惜将他都拉了出来。
徐毅便估摸着,眼前的年轻人,得真有些本事才对,既然有本事,哪怕出自崔府,徐毅便觉得,必要时帮个忙,也没多大的问题。
“侯爷一路舟船劳动,学生已经摆下了一桌宴席,还望侯爷不要拒绝!”简单的寒暄过后,眼前的崔三郎,便顿时冲着徐毅,微微的一躬身,殷情的开口说道。
“三郎这就不必了吧!”崔三郎的话音落下,还没等徐毅开口,一旁的赵元楷,便赶紧接过话茬,冲着崔三郎道:“赵某已经在府衙设下宴席了!”
“侯爷来冀州,总归是要跟刺史大人待的时间长!”听到赵元楷的这话,崔三郎顿时便望向赵元楷,一脸微笑的表情,语气带着玩笑的道:“这次的接风宴,刺史大人便让给学生如何?”
“是啊是啊!”崔三郎的这话落下时,先前集体变成哑巴的乡绅名流们,这时候,目光也望着赵元楷,纷纷在旁开始帮腔起来。
赵元楷的脸上,顿时便露出犹豫的神色,目光望着徐毅时,不由的开口问道:“侯爷,你说呢?”
徐毅在崔三郎跟赵元楷争辩时,便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直到此时,听到赵元楷的这话时,这才微微一笑,道:“既然三郎这么热情,那就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好意吧!”
听到徐毅的这话时,赵元楷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可徐毅既然都已经开了口,赵元楷即便是再如何失望,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苦笑一声作罢。
徐毅之所以如此答应,其实,也是心里的好奇心作祟,眼前的这一幕,委实跟他想的有点出入,他也是想看看,到底冀州这些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崔三郎的马车很是宽敞,足够三四个人乘坐的,徐毅既然答应了赴宴,便干脆直接上了崔三郎的马车,自然也将老太监也带在了身边。
“方才听赵刺史说起,三郎明年要赴京赶考?”马车从冀州的那头离开,一路便向着冀州城而去,一路上时,徐毅便突然望着崔三郎问道。
“是啊!”听到徐毅的这话,崔三郎顿时正襟危坐,脸上微微出现一丝拘谨,目光望着徐毅时,带着些许的不安道:“只是,不知会是如何!”
赴京赶考,那便是考取进士,那是多少读书人的梦想,鲤鱼跃龙门,从此便是又一番天地,徐毅倒是能够理解崔三郎的心情。
于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便冲着崔三郎笑笑,说道:“三郎明年赴京时,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可来侯府!”
徐毅这话落下时,崔三郎的脸上,顿时便露出激动的神色,原本坐在那里的人,一下子就要站起身,向着徐毅躬身行礼,却被徐毅一下就给按回了原处。
冀州乃是一座真正的古城,马车一路过来时,便总能看到斑驳古旧的建筑,也不知是那年那月建成的,上面都有了岁月侵蚀的痕迹。
跟长安不同的是,冀州城里并没那么严格的里坊制度,大街上,随处可见叫卖的商贩,那林立的店铺,就沿街而开。
冀州又是个尚武尚文的地方,一路的大街上,便总能看到彪悍的大汉,那身板儿,就跟铁塔似的,一脸的凶相。
更有许多的文人儒生,身着宽大的儒袍,急匆匆的穿街而过,像是在着急赶路似的,看的徐毅双眉不由皱起。
旁边的崔三郎,似乎看出了徐毅眼里的疑惑,便不由的微微一笑,冲着徐毅解释道:“侯爷有所不知,这冀州城里,每到了月旬时,便总会有大师开坛授课的!”
“开坛授课?”徐毅听到崔三郎的这话,眉头一下子皱的更深,目光不解的望着崔三郎,诧异的问道。
“是啊!”听到徐毅的这话,崔三郎的脸上,顿时便露出欣喜的神色,目光望着徐毅时,娓娓而谈道:“这些大师半生都钻研儒学,注经释文,也就月旬的时候,才会择一块地方,给冀州的儒生们解惑…”
徐毅听着崔三郎的这话,脸上顿时露出恍然的神色,其实,他在来冀州之前,就曾听虞老头说起过的。
不过,那时候听虞老头说起时,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信的,可没想到的是,现在听崔三郎这么一说,貌似还要比虞老头说的更为夸张一点。
崔三郎设宴的地方,并非是在崔府里面,而是,选择了一家尤为僻静的酒家,环境倒也优雅,周围都是开满了桃花的一座桃园当中。
徐毅便显得有点儿失望,他能痛快的答应崔三郎,便是以为,崔三郎设宴的地方,乃是冀州的崔府里面。
如果早知道,崔三郎选择的地方,乃是外面的酒家,徐毅大概也不会,答应的那么痛快了!
可现在,既然是已经来了,便没办法再反悔了,于是,等到马车停下后,便跟着崔三郎一起,进入了桃园深处。
与徐毅同来赴宴的,除了赵元楷之外,还有那些码头上,前去迎接徐毅的冀州乡绅名流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将原本不大的酒家,立刻便挤得满满当当的。
“学生早就听闻,侯爷庖的一手好厨!”一群人陆陆续续的落座,早就准备停当的酒家,便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崔三郎作为东道主,热情的坐在徐毅身旁,小声的说道:“不知道,这些粗茶淡饭,能否合侯爷的胃口!”
典型的这时代宴席,每人的面前,都摆放一张案几,铜鼎银筷,黑瓷的酒盏,中间不时有穿着宽袍的小厮,给每人酒盏里填酒。
徐毅很不适应这样的宴席,最起码,他的双腿关节就受不了!
听到崔三郎的话时,徐毅的脸上,便顿时露出几分苦笑,目光望着旁边的崔三郎,道:“三郎别信那些话,都是别人以讹传讹的!”
这话便听的崔三郎脸上一怔,目光望着徐毅时,看到徐毅一脸认真的表情,顿时便也跟着苦笑了一声。
宴无好宴,人无好人!
徐毅吃的寡淡无味,就这样好好的食材,被弄成这般样子,这要是放在如今的长安城里,估摸着,是要被人掀桌子的。
可周围的一群人,却是吃的连连称赞,看的徐毅不由愕然,目光望向老太监时,却惊讶的发现,老太监的面前,压根就没动过。
酒倒是可以入味,据说是长安来的师傅,专门酿出的杏酒,喝起来,还带这点酸酸的味,徐毅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结果,还没多长时间,脸颊就变得通红,不一刻,便趴在案几上,醉的不省人事了!
崔三郎的脸上,便带着浓浓的遗憾,他还想着,将徐毅扶到里面的房间,那里面,可是有冀州的名妓,等了足足半天了。
但这个想法,却被徐毅身旁的老太监,直接就给否决了,徐毅这一路过来,都是舟船劳动的,这会儿就该到府衙里,好好的休息休息的。
崔三郎便是再如何的遗憾,可听到老太监的这话后,便也不好再坚持了,随后,便让出了自己的马车,目送着徐毅等人,一路向着冀州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