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湘水河畔人声鼎沸,锣鼓喧嚣。陈然起的太晚,等他来到时,别说下到护坝,连河边广场都没法挤进去了。想起昨晚答应曾林今天过来助威的承诺,陈然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得了,哥们也算人到了。天气热的太早,陈然沿着河边护栏往下游走去,希望找个阴凉的地方看龙舟比赛。这次雁阳市龙舟大赛,据说是近10年最大型的,不但本市下属区县组队参加,连武警部队和本市一些国企也组队参加了。据说奖金高达一万元,在现在这个时代,一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湘南省不是沿海省份,经济不是那么的发达,还有多少人奋斗在万元征程的路上呢!曾林他们一帮同学,也正是为了这万元大奖而来的。马上就要面临毕业了,对于体校这帮学生来说,如果没有在国内及省内大赛上取得过好的成绩,没有单项拔尖的能力,那就只要靠家里的关系来运作找个好的单位了。但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等分配去哪个学校教教体育了。一般来说,和城市说再见的机率要占大多数。曾林父母都是轧钢厂的工人,家里相对比较困难,以他的情况,到某个乡镇任教的可能性很大,但曾林并不想离开雁阳,妹妹马上要高考了,父母身体并不好,他想的是能挣一笔钱,做点小生意,在雁阳照顾父母,让妹妹安心读书。曾林的想法同宿舍的同学都清楚,大家找到学校玩的好的一帮同学一起商议,才发现有意毕业自求发展的还不在少数,于是他们一帮人找到学校,以学校名义组队报名参加了这次龙舟大赛。在他们想来,以体校生的身体素质和专业训练,这次大赛冠军非他们莫属。陈然一路悠悠的来到了草埔码头,这里离河边广场已经有一千多米了,远远的只能听到隐约的鼓声。可能都到河边广场去看比赛了,这边显得很安静,堤上有几个军人,下面码头上只有一个老人在垂钓。陈然下到码头,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点了一支白沙,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陈然十八岁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高考。对于读书,陈然从来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从小到大,他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从小陈然就跟着外公学习悟元功,在别的孩童还在母亲怀里撒骄时,陈然已然被外公逼的完成了桩、腿、腰、拳、形等基本功。对于自已现在功力的深浅,他大概还是清楚的,高一的那一年,曾林体校散手班的学员听闻陈然的名声,专门让曾林把陈然叫到学校较量,一个不行来二个,最后七个人也没能干倒陈然,自此一战,小七的名声在雁阳也是传开了。但陈然轻易不显露自已的武功,自小陈然就谨记外公的告诫:“武以侠犯禁,文以儒乱法”。外公一直认为,陈然是个隐忍坚毅之人,他表象虽然洒脱,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骄傲和狠辣。外公临终前,最是担心他恃技伤人,一再的叮嘱他,而陈然也是泪流满面的承诺,一定做到以武养性,以技树德。外公终于走了,带着对陈然的期待与不舍,也带走了陈然每晚听他引经据典的乐趣。对于马上要进行的高考,陈然有一丝期待,因为考上大学后,就又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面临一个新的环境了。如果有什么是陈然最感兴趣的事的话,那么可能未知的事物,对他来说就是终极的诱惑。所以学校,在很多时候,成了禁锢陈然自由的地方,他并不喜欢那里,从来只把学校当做人生前进过程中必须要经过的一个场所。陈然喜欢外面的世界,那里有太多的未知和新奇,在那里可以让他学到更多书本上或是学校根本学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经常不会出现在教室,而是街头的茶室或是巷尾的机房,又或者,正在去往某地的火车上。因为经常性的旷课,学校已经对他多次进行通告批评了,在高二那年,第一次看见自已被劝退的通知时,陈然心里还是很怕的,父亲陈尚荣是轧钢厂的副厂长,是个严谨正直的人,从小对陈然就是非常严历的,因为这个原因,外公去世后,陈然选择了寄读。母亲李华珍是厂医院的内科主任,对陈然除了满满的爱还是满满的爱,让陈然每次看到母亲时,总觉得很挫败,那内心的一丝丝深沉和骄傲总在母亲不停的关怀与呵护中烟消云散。陈尚荣看到退学退知时,不觉勃然大努,抽出皮带对着陈然就是披头盖脸的狂抽。陈然一边大叫着躲闪一边叫着母亲,李华珍听到陈然的叫声连忙从内屋跑了出来,看到陈然脸上被皮带抽出的伤痕心里疼的直掉泪。“陈尚荣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有本事你打死我们娘俩算了”李华珍对着陈尚荣大声的叫着。儿子从出生到长大,做为父亲的陈尚荣几乎没有太管过,一门心事的赴在工作上,也正是因为他的敬业,才一步步从一个电工慢慢走到这个八千多人的大型国企的副厂长岗位上来。“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一天到晚逃学,长大了能干什么?明天整个厂都会知道了,我陈尚荣的儿子出息了,学校都不敢要了,我连自已的儿子都管不好,凭什么让别人相信我管好这个厂,我的脸全让你丢光了”陈尚荣喘着粗气呵斥着。李华珍冷笑一声:“管理管理,这个厂都被你们这帮人管成这个样子了还谈管理。小然从生下来你有用心管过一天吗?一屋不扫还妄谈天下。小然什么时候成绩不好过?以前他外公在的时候他怎么没逃学?为什么爸一走他就要去住校?你有没有用心考虑过孩子,有没有想过他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什么?有他吃有他喝,他需要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考上大学”。陈然揉着额头的伤痕,倔强的对父亲说:“你有你的期望,我有我的梦想,我不想自已的未来被别人规划。学校能学的我都学到了,我天天在外面是希望能更多接触我不懂的世界,这有什么错?难道天天守着教室考上大学就一定是好孩子,就一定有伟大的人生吗?”。“每个人都要学会做好最基本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读书,不能读好书,还谈什么人生,我看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变成街头的小痞子”。“变不变成小痞子你不知道我自已知道,你不就是想儿子考上大学有面子吗?我答应你,我每次考试不落于前三名,还保证考上一流大学。但有一点,我的个人爱好你不要干涉。”“你凭什么保证?在这个家里,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李华珍心疼的拥着儿子,她知道儿子的做法不对,但做母亲的天性却选择了相信儿子。“陈尚荣,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你要是再对孩子动手,我们就离婚。你要是想把这个家好好过下去,你就去学校找人解决这个问题。我的儿子我相信他说到做到。”在妻子的威吓之下,陈尚荣最后接受了儿子既定的事实。也和陈然签订了保证书,保证每次考试进入前三名,保证高考进入不低于湘大的学府,也同时保证了不作奸犯科,不经常性缺课。拿着保证书的陈尚荣一阵头大,如何和学校交涉成了他难以解决的问题。来到学校的校长办,雷立德校长热情的接待了陈尚荣,毕竟陈立德是轧钢厂的副厂长,副处级干部,在雁阳这地是真正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若非如此,只怕依据陈然的情况,开除几次都是够条件的了。“你好雷校长,真的不好意思,陈然在学校里给你们添麻烦了”陈尚荣讪讪的笑着。“呵呵,说哪里话,陈厂你是大忙人,难得有时间来啊!如果不是陈然这事,可能一年都见不到你一次啊”。雷立德笑着和陈尚荣握握手,招呼他坐了下来,又拿出茶叶忙着泡水。“不用客气雷校长,我自已来自已来”陈尚荣虚让了下,接过茶杯。雷立德在对面坐了下来,对着陈尚荣说“陈厂,陈然的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他的处理意见学校开会讨论过,从成绩来说,他是年级的尖子,应该说从他进到我们学样开始,一直都是尖子。而且他对老师也很尊重,和同学关系也处理的很好。对于这样的学生,按说我们学校也是欢迎的,毕竟对学校的升学率是能有贡献的,何况以他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进入一流大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关键他老是缺课,这个影响不大好,毕竟学校还有这么多学生,别人会怎么看这个问题?反映出来对学校的声誉也不太好。所以大部分老师还是坚持开除,但他的班主任却觉得陈然是一颗好苗子,个性自由,不墨守陈规,极力要保他,也正是这样的原因,学校才会下劝退通知的”。陈尚荣点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雷校长,你看陈然这孩子,我平时忙于工作,管的很少,这里面我的责任占大多数。他从小和他外公很亲,他外公走了后,他好象失去了很多欢乐,对我也生份了很多,但我对陈然的个性还是清楚的,他不是个乱来的孩子,我觉得还是他外公的去世让他受到了一些刺景一片后怕。“小伙子,谢谢你”陈然面前出现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笑着对了放说。陈然坐了起来,抹抹脸上的水,摇摇头:“没什么,应该的。老人现在怎么样了?”他倒不担心小孩的情况,入水时间短,最多也只是灌了一肚子的水,稍加休息应该没什么大事。但是老人不同,年纪大了,入水前到底什么原因还不清楚,入水时如果是休克状态可就麻烦了。“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已经做了初步检查。要不是你,今天可以他们祖孙俩就危险了。真的很谢谢你!”中年军人真诚的对陈然说。“医生?”陈然有点疑惑,这才多大会,附近又没有电话,难不成有高科技通讯传递,完了还能打飞机过来。向老人那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中年的女军人正拿着血压仪给老人家量着,旁边还站着几个年青的军人,陈然眼神一凛,这几个年青的军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弱。“呵呵,小伙子,我叫郭正林,你救起来的老人是我父亲,那个小的是我儿子。我们今天也是到河边看龙舟大赛的,老爷子怕闹就在这钓鱼,我们也不敢走远,就在河堤上边呆着,听到小婷叫救人,我们马上下来了,幸亏有你在,不然我们下来也一下子不清楚落水情况,结果可就不好说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没有”陈然摇摇头。军人?出来还随身跟着医生,这都什么人啊?“嘀嘟嘀嘟”随着救护车声音的响起,堤上跑下来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请问首长现在情况怎么样?”一个带队的医生向郭正林问道。“暂时没有大问题,不过还是先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再确定。”“请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确保首长的安全!”随行的医生们一阵忙碌的把二个落水的人抬上担架送上河堤。陈然跟着走了上来,看着二个人被送上车。“小伙子,你也一起到医院检查一下,这样大家都放心。”郭正林对陈然说。“不用,我没事的,你还是赶紧去医院给他们做做检查要紧。”听到陈然如是说,郭正林也不犹豫,从医生那找来一张纸,写下电话号码递到陈然手中“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的话你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陈然。”陈然接过纸条回答道。“陈然,哈哈,好。记住了,我叫郭正林,有事打我电话,以后你就是我们郭家的朋友了!”郭正林拍拍陈然的肩膀,转身上了车。“谢谢你,陈然,谢谢你救了我爷爷和弟弟!”陈然听到声音一回头,见到那女孩站在他身后,脸上犹有泪痕,却是眉如远黛,目似秋水。陈然突然觉得心中一荡,好象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变得温暖起来,好象和这女子似乎很早就相识。他就这样怔怔的看着这个女子,想着这种感觉。“噗”,看着陈然呆呆的样子,那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陈然摆摆手跑上了车。陈然清醒过来时,车已经开走了,不过此时,他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那一笑的温柔,让他觉得今天这个上午阳光如此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