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见炎修羽这么不开心,严清歌心里咯噔了一声。
炎修羽是一个非常不会掩饰自己心情的人,不管是他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总是明明白白的挂在自己脸上。
细细的多看了两眼,严清歌发觉,炎修羽这不开心,并不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会让他发脾气的事情,而是带着一种无奈焦躁的烦闷和忧愁,好像在担心着一件完全无能为力,却又深深伤害到他的事情一样。
严清歌分辨明白,叫旁边的丫鬟们下去,只叫如意还留在身边伺候,问道:“你怎么啦。”
炎修羽闷头闷脑,道:“我嫂嫂身子不好。”
柔福长公主算来已经怀胎有七八个月了,她的体质很难受孕,这次怀上孩子,胎一直都不太安稳,很早就不再出门,在家里安心保胎。如果这时候身体不好,八成是因为怀胎的关系。
严清歌在宫里住着的时候,多亏了柔福长公主隔三差五的去凤藻宫,给她撑起了面子,叫皇后不敢那么明晃晃的磋磨她,不然还真难说她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后来,柔福长公主没办法再经常进宫,就给了她一张自己的帕子,叫她有事儿直接绕过皇后去找皇帝,这份恩情,严清歌记在心里。
遇到柔福长公主有难,严清歌当然会比对别人要多几分关切。
“长公主身子怎么个不好法?”严清歌问道。
“她前天不知怎么的中了暑,郎中说孩子很可能保不住,但她非要保孩子,暑气未解,吃什么吐什么,三天水米未进。我和哥哥都劝她,自己身子要紧,可是嫂嫂不听。”
看着炎修羽眉心郁结的神色,严清歌知道,对现在的他来说,子嗣还是个挺遥远的词汇。可是严清歌却能够了解柔福的心情。
对很多女人来说,孩子就像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宁可舍弃自己的命,也要为了孩子好。
她回想起重生前知道的关于柔福长公主的点点滴滴,终于从已经模糊了很多的记忆中,想起了一条,那就是柔福长公主的独女,好像是七个月便早产了的,她的独女从小身子就不太好,简直是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柔福长公主也因为那次生产,伤了根本,再也没办法生育。
看来,这一世,柔福长公主还是没有逃脱掉那样的命运。
忽的,如意接口道:“大小姐,你还记得几天前,咱们在湖里面捞出来的蛇蜕么。”
严清歌檀口微张,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道:“对呀,我怎么忘了那蛇蜕!”
“什么蛇蜕?”炎修羽问道。
“咱们小时候,有一年,我去严家京郊的庄子上住,你还来找我。碰上我屋里闹蛇,找出来一张这么大的蛇蜕,你见过的。”严清歌比划着双手,给炎修羽形容。
“是那张蛇蜕?”炎修羽想了起来,道:“那蛇蜕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这么大的蛇蜕,非常难得,先时候,我们府里的海姨娘怀上四胞胎,想要拿那蛇蜕保胎,却不好好说话,强取豪夺,我没给她。”
严清歌招呼如意:“去,将蛇蜕取来,给羽哥赶紧拿回去。”
不一会儿,如意就将那蛇蜕拿了过来。炎修羽抖开这蛇蜕一看,见那蛇蜕竟还像十年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便知道这东西被严清歌保存的极好。
他病急乱投医,拿起蛇蜕,着急道:“清歌妹妹,我先回去把东西给嫂嫂送去,等会儿再折返回来看你,好不好?”
“你回去就是了,今儿就别回来啦。你嫂嫂住在京郊庄子上,过去再来,天都黑了,我可不留你晚饭。”严清歌俏皮一笑,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吧。”
“我会回来的。”炎修羽郑重的对严清歌保证过,大步流星,离开了院子。
送走炎修羽,如意担心问道:“大小姐,炎小王爷不会晚上真的过来吧。”
就算他骑的马儿神骏,脚程很快,但是城里面又不能放开了奔驰,一来一回,是真的要到晚上了。
严清歌很了解炎修羽,道:“他会回来的。晚上记得叫人多做一些饭菜。”
果不其然,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炎修羽又回来了。
他身上风尘仆仆,显然是送完东西,来不及收拾,就立刻又奔了回来。
等他一到,严清歌屋里就开始摆饭了。桌上的饭菜香味扑鼻,奔波了一天的炎修羽肚子咕噜一声叫起来。
严清歌笑道:“快去洗一洗,瞧你土猴子一样,可不要和我坐在一起吃饭。”
屋里的大小丫鬟们一并捂着嘴笑起来。炎修羽听了她话,乖乖的跟丫鬟下去清洗了。
待他收拾干净,两人坐在桌上,没来得及吃饭时,炎修羽主动道:“那蛇蜕我拿回去啦,我家请来的郎中说能用,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叫嫂嫂裹在肚子上。嫂嫂叫我谢过你。”
他说到这儿,摸了摸后脑勺,像是刚想起来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包裹着什么东西的帕子,递给严清歌,道:“这是嫂嫂给你的一点儿玩意儿,我来得急,就没找匣子装,你别嫌弃。”
那帕子是很普通的素面帕子,唯有锁边精致点儿,但细细一看,就知道做帕子的绫罗是极难得到的。这样料子的帕子,严清歌只在柔福公主手里见过。
她打开帕子一看,见里面放了一对儿水蓝色作底,里面浮现着丝丝缕缕血红色的玉镯子。
尽管天色昏暗,屋里点的灯光也不甚明亮,可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那镯子也散发出一种快要滴水一样的饱满莹润色泽,尽管形制只是普通的圆镯,可是因为其绝佳的质地,和天成的纯粹颜色,叫人根本移不开眼睛。
这镯子,即便不是价值连城,也差不多了。
恐怕整个大周都找不出能比它更好的一对儿,就是在炎王府这种王府里,也是可以当传家宝的。
严清歌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也觉得这镯子有些烧手。
炎修羽见惯了好东西,又对这些饰物不怎么上心思,看这镯子漂亮,觉得很衬严清歌,瞧她神色有些犹豫,便道:“你只管收着,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怎么能比我的小侄儿还珍贵。”
“那我先收着吧。”严清歌郑重的将这镯子递给如意,叫她好好的保管着。
这件事了,两人才开始吃饭。
如意放完镯子出来,见严清歌和炎修羽坐在一起用餐,虽然两人餐桌上的礼仪都不错,并不见随便说话,可是瞧着俨然像是一对老夫老妻一般。
严清歌会叫丫鬟给炎修羽布他喜欢吃的菜,炎修羽也会将更合严清歌口味的素淡菜色,叫人朝她那边挪一挪……
餐桌上,一派温馨,让如意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她可能陪伴不了严清歌一辈子,甚至因为曹酣的年纪大了,曹家一直在催婚,她很快就会嫁出去,但是有炎修羽在,她就安心了。
吃过饭,炎修羽不急着离开。
大周的宵禁一直都不严格,尤其是夏日,出城的城门整夜都是开着的,他想要多陪陪严清歌。
夏天屋里闷热,严清歌惯例会沿着湖边走走。
湖边上凉风习习,广植香草,连蚊虫都不多,散步纳凉最是爽快。
二人喁喁细语,并肩走着,炎修羽手里提着一杆灯笼,数个丫鬟婆子远远缀在他们后面,不打搅他们的清净。
正走着走着,湖的那一头,两个孩子笑笑闹闹的声音传过来。
“殿下,别往湖边跑,仔细水!”
“绿童,你皮又痒了!快停下,别追殿下!”
一众丫鬟婆子提着裙子,大呼小叫的跟着绿童和元堇跑过来。
炎修羽知道元堇住在严清歌家里,眼看那两个小孩儿扑过来,的确是有刹不住脚冲到湖里的危险,把灯笼朝地上一放,上前弯下腰,长臂一拦,将两个孩子都兜住了。
他一手一个,顺势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站起来,掂了掂,笑道:“堇哥儿怎么还没这小子重,难不成堇哥儿才是小的那个。”
炎修羽是皇亲国戚,别说元堇,连太子都只能算他小辈。别看小时候他跟着人混叫,朝太子唤太子哥,可是从柔福长公主这里算,太子是他侄子,元堇更要唤他声姑爷爷。他和元堇开玩笑,自然比旁人要随便的多。
元堇却不认得炎修羽,看着他眼生,非常戒备的挣扎着,道:“快放我下来。”
绿童却咯咯笑着,觉得自己现在被抱得高高的,非常惬意,嘟囔道:“飞飞,飞飞!”竟是想让炎修羽把他抛到空中玩儿。
炎修羽来了兴致,索性将元堇放到地上,真的将绿童抛到空中,又轻巧的接住,玩起了飞飞的游戏。
绿童兴奋的又是尖叫,又是大笑,快活的不得了。
元堇在旁看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盯着绿童和炎修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莫名的暗色东西,站在一旁,薄薄的嘴唇越抿越紧。
“元堇是不是也想飞飞?”严清歌觉得元堇这样别扭的性格,真的是很难伺候,想要什么不说,只会发脾气。于是主动开口,帮他问道。
元堇攥着拳头,头一垂,不说话了。
炎修羽把笑的满头大汗的绿童放下,猛的一抄,将元堇扔到了半空,比方才扔绿童还要高。
一群丫鬟婆子都惊叫起来:“小王爷,使不得!”
就算炎修羽艺高人胆大,可是元堇的身份放在哪儿,万一失手出了什么事故,怎么办是好。何况,元堇有癫痫病,可受不得一点儿惊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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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