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松树下。
江流石与许墨在对弈,面前各放清茶一杯。
许墨平时公务繁忙,这样的闲暇时分十分难得,自是格外珍惜。
“阿石,你近日的武功大有进步,实属难得。我很为你高兴呢。”
许墨走了一步棋,便用手扶着额头,漫不经心地与江流石闲聊起来。
江流石怏怏地,听了许墨的夸奖,并未十分高兴,只不咸不淡的回了句。
“多谢王爷谬赞。”
许墨见江流石兴致不高,又见他眉目之中浮有一丝愁绪,眼中闪过一阵懊恼。
“阿石,我许久不去梨白院,父亲派人来催逼几回,实在不堪其扰。”
江流石听到许墨提起梨白院,眸子立马清亮起来,嘴角不经意间也向上翘起,成了个不由自主的笑模样,再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许墨极是在乎江流石,对江流石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见了江流石这番模样,哪里还不明白?
但许墨没有大发雷霆,只是执起棋子,捏在手中,有种漫不经意的优雅。
“今日刚好休沐,不如你我同去梨白院瞧瞧可好?”
许墨抛去了香饵,笑意融融,看起来就是个寻常不过的邀请。
江流石听了这话,脸色变换不定,且心潮澎湃,一腔的相思如决堤之水,冲破了所有的思量。
可是,他一介卑微之躯,爱不得恨不得,再怎么心爱公主,都只是枉然,还不如不见。
“公主乃王爷明媒正娶,王爷理应时常探望。至于流石,自不愿打扰王爷与公主夫妻相聚。”
许墨有些吃惊,把手中捏紧的棋子放了下来,眉头舒缓许多,眸光像娟娟细流,扫过了江流石。
“我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大一股子醋味?”
江流石听了许墨言语之中的暗示,便忍着心中的不适,从善如流的假作了个娇俏惑人的表情。
“王爷,不要取笑流石了。”
别的不说,论取悦于人的本事,江流石自当一绝。
绝美的容色,配上娇俏的表情,再加上娇羞的语调,都拿捏得刚刚好,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勾魂夺魄,天下间的男子,哪个能不爱?
这样以色侍人的自己,又如何能喜爱一个姑娘,况且还是个世上绝无仅有的好姑娘?
江流石表面上娴熟的应付着许墨,内心深处却越来越苦痛,从前觉得习以为常的,自从心悦上公主,就变得越来越不堪忍受。
果然,许墨见了江流石这样,爱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出去,叫他的阿石任意蹉跎。
“阿石不去,那我就不愿去了。不然我倒是去了,过后阿石吃起醋来,又要冷谈我,到时候又不知怎么哄才哄得好呢。”
许墨索性丢了棋子,把手伸了过去,抓着江流石的手,仔细摩挲,眼中的爱怜溢于言表。
江流石淡淡的一笑,却有些悲凉,许墨实在不必这番作派。
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过是许府的一件摆设,许墨高兴了,就荣宠不断,不高兴了,便弃置一旁。
许墨实在太寂寞了,他极自负却又极自卑,想获得爱却又不择手段,极度缺爱又心防厚重,所以他十分矛盾,又反复无常。
其实,江流石之所以能荣宠不衰,是因为,从某些方面,他们实在太像,所以许墨这等情深意重的戏码,他才能配合得完美无缺。
可是如今,江流石累了。
从江流石爱上容华那一刻,许墨自以为是的真心真意,就已经瓦崩土解。
“王爷说笑了,王爷与公主是夫妻,见面最是正当不过,流石又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与公主拈酸吃醋呢?”
许墨默默放了江流石的手,眼中多了审视,之前的懊恼又燃了起来,但他掩饰得很好,甚至笑得比之前还顺心畅意。
“既然阿石如此识大体,那便陪我去梨白院瞧瞧。毕竟公主救过你,你去拜访也是应当的。”
许墨说完,不由分说的吩咐了下人,准备了些礼物,与江流石一同往梨白院去了。
可怜的容华,刚洗了头,正披散着长发,惬意的在梨树下乘凉呢。
哪里知道,许墨带着江流石浩浩荡荡的就来了,连个通报也没有。
于是,等许墨与江流石进来,就看到容华披头散发立在院中,手上还拿了一颗梨,已经啃了一大半。
如此不修边幅,实在不似一般女子,许墨看了容华这幅样子,心中竟有些高兴。
许墨不自觉的看向身旁的江流石,想知道江流石瞧了容华这幅样子,是个什么反应。
江流石一进院中,便只瞧见了一个容华,再容不下旁的,一颗心柔软得发酸,只觉得世间一切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许墨从未见过江流石如此失态。他的阿石,在此刻,眼神里抑制不住的痴迷不悟,看着让人心惊。
容华恼他们不通传就进来,又恼许墨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也知道自己人在屋檐下,恼也只能忍了。
容华不理他们,也不急着回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悠哉哉的乘凉、晾发和吃梨。
江流石痴痴的看着容华,一眼也舍不得离开,一腔相思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越演越烈。
他就算与公主见了面,却还是想着她。这且不说,竟然疯魔起来,羡慕起公主手中拿着的那颗啃得不成形的梨来,至少,那颗梨被公主捧在手心里。
许墨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向江流石,而是扣着江流石的手,一起朝梨树下的容华走去。
“公主好雅兴,诸事不问,只管吃梨解暑。”
许墨开了口,语气淡然,一双眼似笑非笑,叫人捉摸不透。
“王爷好礼节,为了显示与本宫亲厚,竟不叫人通报,径直就来了。”
容华带了笑,淡然自若的瞟了一眼许墨与江流石扣着的手,神神在在的回了话,说话的间隙,还咬了一口梨。
许墨勾了唇,假装听不懂容华话中的反讽,他觑了一眼江流石,眼中精光一闪。
“公主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嘴角沾了梨汁也不知。”
许墨说着,竟抬起手来,想要帮容华拭去嘴角沾着的梨汁。
江流石见许墨如此,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摔开被许墨扣着的手,极快地向上抬起,格挡了许墨擦拭的动作。
这下子,整个院子鸦雀无声,一众仆从婢女都垂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心中有些纳闷,江公子一向不持宠生娇,今儿个怎么如此不知分寸?竟然与公主拈酸吃醋起来?
不过这也不管他们的事,只愿王爷莫把气撒在他们身上便是了。
容华看了许墨与江流石这架势,也有些尴尬,她干笑几声,自己拿了帕子擦了嘴角。
“那啥,我自己擦了就是,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容华干瘪瘪的说完,还是感觉尴尬,又补充了几句。
“江公子不必多想。王爷就是热心肠了些,心中定仍是最爱江公子的。”
容华不补充还好,一补充完,江流石眼中的光就颓败了下去,嘴角也紧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许墨本来怒极,可又不想当众与江流石难堪,但怒气难挨,不想轻放,正不知如何化解。
恰逢此时,容华开了口,与旁人一样,也以为阿石是与她争风吃醋,伤了阿石的心,这又让他心疼起来,怒气反而压下去不少。
许墨主动放下了抬起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江流石格挡的手,一起放了下来,看起来就像刚才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
“公主说笑了,我们家阿石哪里是那样小气的人。只不过他一向爱洁,见不得本王徒手去擦梨汁。也怪本王一时疏忽,忘了拿手帕去擦。”
许墨只轻轻几句话,就化尴尬于无形,旁人以为的一场争宠风波,就这样消散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