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赐婚,因为夏衿头上还有个兄长未成亲,便没有给她指定成亲日期。但夏祁、夏衿和岑子曼三人翻过年来就十八岁了,在大周朝即便不算晚婚,也不能再拖了。苏慕闲比夏衿年长两岁,更已是二十岁的“大龄青年”,邵家人相当担心武安候老夫人病着病着就死了,苏慕闲要守孝三年,这么一来就把夏衿给耽搁了。所以在选婚期的时候就尽量往近里选。古人还讲究“娶个媳妇好过年”的风俗,成亲最好在年前比较好。夏衿从边关回来时是农历九月,备上两三个月的嫁妆,正好过年前成亲。
所以宣平候老夫人和邵老夫人嘀嘀咕咕好一阵,然后又递了牌子进宫去,找太后商议成亲的日期。太后整日在宫中闷得无聊,最热心这个事。三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商议了足足两天,终于把苏慕闲、夏衿的婚期给订了下来。当然,夏祁和岑子曼的婚期要考虑在夏衿前面,也顺带一起订了下来。
夏祁、岑子曼订亲已半年,聘礼、嫁妆早已准备妥当,便择在十月二十六日成亲;苏慕闲和夏衿的婚期,则定在了十一月十八日。
这两家的家长忙忙碌碌准备聘礼、嫁妆,岑子曼也被关在家里绣针线——姑娘成亲,是要给婆家的亲人准备一件亲手做的针线的,可邵家人实在太多了好吗?哪怕是每人送一双鞋或袜子,都能把岑子曼给逼疯了。
夏衿见她实在太可怜,便把她约出来透口气,还给她出馊主意:“你祖母不让针线房的人帮你做,干脆在外面的绣口店订做算了。你拿你做的两三件绣品出来做样品,叫她们就照这样子做。每件的价钱给高些,保准让人看不出。你要做的,就是瞒着你身边的丫鬟婆子,别让她们去告状。”
“这样真可以?”岑子曼睁大了眼睛。
夏衿笑:“我们家人都很通情达理的,就算知道那不是你做的,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再说了,谁会缺那一双鞋袜?”
岑子曼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拍手笑道:“那太好了。”
嫁给熟悉的人家就是这点好。脾性人品大家都知道,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就对你全盘否定。岑家与邵家相交莫逆,而且邵家的伯母、嫂嫂她都相处过。都是很好的人。而夏衿一家四口,就更不用担心了。哪怕她一件绣品都不是自己做的,舒氏也不会责怪她——有个不拿针线的夏衿垫底,未来婆婆怎么会挑剔她呢?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岑子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掀开窗帘的一条缝,朝外边看。“咱们是去酒楼吗?”
夏衿在边关的这几个月,酒楼和点心铺子被董岩打理得不光井井有条,而且生意兴隆,都已在城里开了好几家分店了。每月纯利润就上万两银子。
而这几个月,岑子曼也跟着董岩忙来忙去。现在她对做生意的兴趣是越来越高了。
“嗯,看看酒楼的情况。然后再找一间铺子。”夏衿道。
“铺子?找铺子做什么?”岑子曼一怔。
“我想开一间成药铺。”
“成药铺?跟一般的药铺有区别吗?”
“自然。成药铺,就是现成的药。不用煎制就能直接入口的药。比如丸药、膏药,用小瓷瓶装的止咳露等。”夏衿道。
“可这样不就不能根据病情调整药方了?”岑子曼虽不是郎中,但家里偶尔也有人生病,自然知道用药讲究君臣配伍。有些药多一钱和少一钱,效果就大不一样。
“就是治些普通的病。不明确自己是什么情况的,还得让郎中诊治。不过等药铺开张之后,我可以请一位郎中坐堂,给病人看了病后再买药的。”
“呀,这样就太好了。生了病就不必吃那种苦苦的药了。你不知道,我最怕生病,黑乎乎的药汁真是难喝死了。”
夏衿笑了起来。作为好姐妹,岑子曼这怕苦的习惯她能不知道么?
鲁良在外面听得里面的欢声笑语,不由得咧开了嘴。
凭菖蒲的功劳和他老实勤奋的品性,他早就不用干这赶马车的活儿了。但只要夏衿出门,他依然主动要替夏衿赶车。当然,此时的马车前面已是高头骏马,再不是在临江时所用的骡子了。
到了酒楼,夏衿和岑子曼下了马车,正要往酒楼里走,就看到有两三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还窃窃私语:“真的,我看到了,真是兵部那位罗主事。他一向跟武安候爷交好,刚刚两人就在上面喝酒呢。看着吧,一会儿他们就下来了。”
这便是京城一景了。临江那个地方比较保守,女孩儿家是不允许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即便要出门,也定然是被丫鬟婆子围着,用各种东西挡着。可京城风气开放,女子可以自由上街,还可以出处酒楼,偶尔见着俊俏郎君,还要站在那里议论一番,风格实在彪悍太多了。
岑子曼也听到这些人的议论了,不由得扯了夏衿一下:“喂,他们说的兵部的罗主事,是罗骞吗?”
夏衿点了点头。
罗骞的前程,早在从边关回来的路上,夏衿就心中有数了。他能文能武,既有举人身份,学业一直很优秀,自身武功高强,而且还上过战场,提出来的谋略也让岑毅打了两回胜仗。所以回来后一经岑毅举荐,皇帝接见了他之后,觉得他学识渊博,为人机敏,便有了着重培养他的想法,赐了个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的官职。这可是正六品的官职,算是恩宠有加。
要知道,原来罗维韬做通判时就是正六品。罗骞这一起步,就已跟他父亲一年前的官职齐平了。以罗骞的能力和皇帝的赏识,在那位置上熬两年资历,再往上升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年纪轻轻就立了功,任了正六品的实权官职。人还长得英俊,而且还是世家嫡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没订亲。所以现在罗骞就成了京城里的香饽饽,许多闺秀或家里有未嫁女的人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希望能把他成为自家的乘龙快婿。
“咦,愣着干嘛?进去呀。”夏衿见岑子曼踯蹰着不挪步子。不由得催促道。
岑子曼上前两步。凑近夏衿问道:“你……见到他就不尴尬?”
夏衿一挑眉:“这有什么尴尬的?”说着,举步朝里走去。
可还没进门,屋里就听到伙计高声叫道:“二位公子慢走。”
夏衿便知道有客人出来了。只得停住脚步,拉着岑子曼避到一旁。
而门口那些闺秀则紧紧盯着门口。
果然不负重望,屋子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个高大挺拔、丰神俊逸。俊美得令众闺秀的芳心落了一地。之所以说是芳心落了一地,而不是芳心暗动。那是因为此人是武安候,已被赐婚,名草有主,再不是她们能肖想的了。以前有个嘉宁郡主霸着。令她们不敢肖想;好不容易嘉宁郡主被贬成了庶人,武安候却已提前成了安永郡主的郡马了,连给她们点想入非非的余地都没有。真是没天理啊没天理!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后面走出了一个同样身材高大挺拔、剑眉星目的。一点也不比前面那个差。
于是京城闺秀的豪放这会子表现得一览无余,纷纷涌上前去,跟两位公子打招呼:“罗候爷,罗公子,你们也来吃饭呢?”
“呀,好巧,在这里遇上苏候爷和罗公子。”
虽则在外面等候的闺秀不多,也就三四个而已,但你一言我一语,却也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苏慕闲一出来看到夏衿了。他哪里会理会这些以前躲之不及的闺秀?直接走到夏衿面前,展颜一笑:“你来了?”望向夏衿那含情脉脉的眸子,顿时把那些闺秀噎了个半死。
这还是一向对女子避如蛇蝎,冷若冰霜的武安候么?
夏衿也冲他一笑:“我来看看。”说着望向罗骞,“罗大哥也来了?”
罗骞也对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我们刚吃完饭。”
“哎,快走,再慢些罗公子就上马车了。”屋子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一个米分红色身影直直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差点撞到罗骞背上。
罗骞轻轻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那女子的身体,满脸无奈。
“噗嗤。”夏衿不由得笑了起来。京城女子的豪放,不光是罗骞吃不消,便是她这在临江生活了两年的现代人也吃不消呢。
“你们有事且去忙吧,我们上楼去看看。”夏衿道,提起裙子便要进门。
当初在边关,除了打仗那几日,其余时间苏慕闲可谓是天天跟夏衿在一起。可回了京城,两人反而没有了见面的机会。为免嫌疑,这两次夏衿去武安候府给他母亲治病,都是选在他当值的时候去的;即便他在,当着舒氏和一群丫鬟婆子的面,两人也说不上一句体己话。
今天他正好沐休,约了罗骞出来吃饭。这会子遇见了夏衿,他哪里还愿意离开?当即道:“那便一起上去吧。正好大家都在,顺便把酒楼的红利给结了。”
“行,那一起上去吧。”夏衿道,率先进了门。
知道她就是那位刚刚被封的永安郡主,这些闺秀的注意力已从苏慕闲和罗骞那里移到她身上来了。看到这位郡主气质清冷,长相虽不是特别漂亮,却自有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气韵,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倒下去了一半。唯有一个酸酸地道:“不是说婚前不许见面的吗?永安郡主和武安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同伴连忙“嘘”了一声,向周围扫了一眼,拉着她匆匆走了。
这位永安郡主刚刚才为大周朝立了一大功,风头正盛、圣眷正隆,便是她们的父兄都不敢触这个霉头,又岂是她们这些闺中女子能惹的?要是永安郡主听见了告到太后面前,她们的长辈怕都得被唤到宫里被训斥,严重地还有可能被降职。
反正即便没有永安郡主,武安候也不会娶她们,何必逞一时之口舌,惹这样的麻烦呢?
见她们走,大家也都散了。
楼上,夏衿跟岑子曼等人进了一个雅间,董岩便得了消息,抱着帐本匆匆进来了,照着夏衿的吩咐,把自开店以来的收支情况简略地说了一遍。
平时这铺子的帐目,岑子曼是极感兴趣的。但现在,她的心神完全不在这个上头,而将注意力放在了观察苏慕闲和罗骞的神情上。
夏衿要跟苏慕闲成亲了呀,为什么不跟罗骞避嫌呢?难道苏慕闲真有那么大度,一点都不生气么?罗骞呢?又是怎么一个想法?他想开了吗?还是心心念念想着夏衿吗?
可对面的苏慕闲,悠悠然地喝着茶,神情专注地听着董岩报的数据,时不时还深情款款地瞥一下夏衿,嘴角微微噙着笑。显然是心情极好,完全没有生气吃醋的迹象。
而罗骞呢,眼睛垂着,似乎一心一意喝着茶,眼神根本就不往夏衿那里去。
再一看夏衿,正凝神听董岩说话呢,董岩说到点心铺子遇到的难处时,她还会皱一皱眉,显是将全部身心都投在了生意上。
岑子曼收回目光,歪了歪脑袋,弄不清楚这三人是怎么想的。
待董岩把话说完,夏衿便向大家笑道:“帐目大家都清楚了,所得的红利也明明白白。我看,难得大家到的这么齐,不如把红利给分了吧。”说着,朝董岩一摆手,董岩便将帐房先生刚刚送上来的银票放到每个人面前的桌上。
“这银子,我不能收。”罗骞将银票往前推了一推。他直视着夏衿,道:“临江的点心铺子倒也罢了,虽然当初投入的少,但好歹也算是出了点铺,又使了点力,你给我分红,我便厚颜拿着了。可京城的点心铺子我一没出钱,二没出力,白白地拿分红,算什么呢?这钱,我不能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