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仙李元化、坎离真人许元通、风火道人吴元智三人对视一笑,沉默不语。
醉道人强辩解道:“你们莫要心中发笑,我虽有些凡心未了,叨念着成都府中的美酒,但也不会耽误正事。先前好多紧要的事情,佛门几位老一辈的神僧神尼,多有援手,只是最近却少了音讯,便是如白眉禅师那般常来往的,也鲜少登门了。我此去成都,寻素因、玉清二位道友,也可以打听动静不是?”
三人中,李元化与醉道人交情较厚,乃对他笑道:“醉师兄哪里话来,我等哪里是取笑于你,近日修习先师所遗道书,诸位师兄、师姐不论,便是我等后进也是格外精进的。醉师兄所言也是极有道理的,况且掌教真人先前有言,令你执掌山门,我等自然不会阻挠!”
醉道人呵呵一乐,拱手道:“那师兄我便先去成都,就近打听些消息。山中事务便由三位贤弟全权处置吧!”说罢,转身而去。
三人中,风火道人吴元智因为昔日与师兄灭尘子交好,与其余几位师兄交情泛泛,等后来灭尘子背离峨眉,改投长狄洞哈哈老祖门下,吴元智虽然也即刻表态,与其绝交,但这毕竟令其在峨眉派中有些尴尬,似屠龙师太那般火爆耿直的脾气,向来对其不假辞色、讥讽挖苦,吴元智也只能忍气吞声、别无他法。他名下两个弟子,七星手施林与灵和居士徐祥鹅,均资质平平,难承接道统,好在为人良善,对其恭敬有加,一向用心服侍,使得他稍感宽慰。
坎离真人许元通功法寻常,在诸多峨眉长老中,远逊三仙,唯一的弟子雷去恶虽然有惊无险,过了左元十三限,还受了掌教所赐道书,下山历练,但许元通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中年修行,根骨欠佳,此次杀劫,能保全元神转世,便是大造化了。彼此师徒一场,还要尽心扶持,便将自己珍藏佩戴多年的一把飞剑赐下,令他祭练纯熟,身剑合一,多一份保命的手段。
唯有髯仙李元化,功法不俗,门下又有白侠孙南这样的良才美质,在掌门真人面前还能说得上话。是故等醉道人下山,三人中便以他为首,发号施令。
且不提三人如何看护山门,处理大小杂事再说醉道人架起剑光,急遁成都辟邪村玉清观,寻访玉清师太,打探消息。
哪知到了庵门,发觉不妙,原本素洁雅致的一座尼庵,已然面目全非,来往进出的俱是些垂发总角的孩童,隐隐然原先的禅堂之处还传出朗朗诵读诗书之声。
醉道人心中一惊,忙走到里间一看,先前的禅堂佛殿已然改弦更张,去了佛陀释迦宝相,树了大成先师牌位,摆下了七八张书桌,散座着十几个学童,当间一个方桌,后面正襟危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儒生,正教授弟子《诗经…魏风》。
那老儒生见外面忽闯进一个邋遢的老汉,身后还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四下乱看,乃不悦道:“汝是何人,擅闯学堂?须知我这里虽不是官府重地,也是师道尊严之所,你是何道理,快快退去!”
醉道人哪将他放在眼里,怒冲冲道:“这里本是庵堂,为何改头换面成了这般模样?玉清师太何在?快请她出来说话!”
老儒生变色道:“你这痴汉,此处原先乃是姑子庵,你一个俗人,不告而入,求见女尼,也是于理不合的。况且这里的姑子不守本分,知县大老爷早已下令,缉拿上下人等,问罪入官,除了为首妖尼逃遁外,其余待罪之人俱在大狱用刑,少数几个无辜的也全数遣散,连着昔日来此的一众寻花问柳的无行浪子也被各打五十大板,带枷游街呢!”
醉道人一听火冒三丈,指着那老童生道:“你这老货,为何胡说?玉清师太乃是世外高人、得道尼僧。我与她也是多年交情,岂能不知她的为人品行?到底是何缘故,被人污蔑陷害,你快与我分说清楚!”
那老童生也是恼火,冷笑道:“那沙门僧尼本就是夷狄教法,不法先王,不服王化,不事耕读,又不知君臣之义,不顾夫妻之情,不论父子之恩,又髡发伤体,有若禽兽。看你也是堂堂七尺好男儿,如何为她强为辩护?”
说到激动之处,唾液横飞、须发乱舞,指着醉道人一顿数落。
醉道人口舌功夫哪里是他对手,一时气急,不管不顾起来,上去一把揪住那老童生的衣领,离地拎起,抡起右手,扇了老大一个耳刮。老童生痛得几乎背过气去,骇得学堂内十几个小学童嚎啕大哭,有几个胆大的,上前去推搡醉道人,还有几个机灵点的,忙跑出学堂外,寻人来救。
可怜那老童生,本已是风烛残年,一时激动,已是血脉偾张,忽又被醉道人一顿恫吓,既通又臊,三魂离体、七魄不全,当即翻了白眼,气若游丝,哪里还能说话辩解?
醉道人一看不是事,也问不出什么前因后果,一把将他丢到地上,转身而去,随手将供奉的孔圣牌位打翻。
外间学堂里打杂的两个帮佣,得了消息,来看动静,迎头遇着醉道人,正要拦住问话,醉道人心火正旺,哪里还有什么顾忌?一伸手将二人推出老远,撞到院墙上,骨折筋伤,痛得直叫唤。
从前峨眉派在成都府城中多有眼线,后来五台兴起,慈云寺一场斗剑,仗着皇封诰命,峨眉派虽然派出大半精锐,还是被许飞娘、晓月禅师等算计,闹了个灰头土脸。自后峨眉派在成都几乎难以立足,许多昔日与峨眉派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势力,也被大多铲除。
醉道人伤人而出,一时气恼,也不知去往何处打探消息,索性便往惯常喝酒的锦江花溪一带而去。
好巧不巧,遇着一人,将醉道人拉住,抽泣哭诉道:“醉师叔,天可怜见,叫我遇着你老人家!”
来人非是旁人,正是万里飞虹佟元奇昔日的徒弟独霸川东李震川。说起来这李震川也是倒霉,他本是川东豪族,又拜了仙师,学了不少剑术,在蜀地一带,可谓威名赫赫。
可惜后来被矮叟朱梅指使,背后挑事,与慈云寺为难。等到落败而归,在成都府再难立足,索性由朱梅举荐、佟元奇认可,转投了衡山派门下。
本来也可修成散仙,得个正果,偏又因为金姥姥罗紫烟囚禁金钟岛主叶缤,惹得五台掌教赵坤元冲天一怒,扫荡衡山,连金姥姥都惨被诛灭、身死道消。若非白眉和尚及时赶来,将女飞熊吴玫、女大鹏崔绮、美仙娃向芳淑三个女弟子护住救走,衡山派怕是悉数被毁。
不过当时李振川与罗新外出未归,侥幸避过一劫,等他二人得了消息,吓得远遁逃命。罗新本是湖南善化人士,自去湘地,李振川却未同行,潜行回川中,打算寻访到峨眉中人,求其接引。
哪知刚到成都不久,便听说辟邪村玉清观出了大事,官府下了海捕文书,要缉拿玉清观妖尼,军民人等若有知情不报,一体送官问罪。
李振川自然知道玉清观的底细,忙暗中打探缘由。虽是从贩夫走卒的街头巷议中,零零碎碎地听来,也大致知道了一些脉络。
书中暗表,当日慈云寺一役,峨眉闹了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外间世人虽不知其中内情,不过看着慈云寺得了朝廷封赏,诸多高官显宦求寄门下,做个俗家弟子,再加上晓月住持慈云寺后,向来乐善好施、赠医施药,成都府方圆百里均是有口皆碑。
人心所向,自然对峨眉诸人寄居的玉清观不大顺眼了!玉清观又向来独善其身,不大与外人交通,显得十分神秘,也容易启人疑窦。
玉清观中上下不过十几个老幼尼僧,除了玉罗刹玉清师太而外,别无几个修炼功法的,虽耳濡目染有些见识,但不是那些仙剑侠客,至多有几手防身的法术。素因师太回转汉阳白龙庵后,观中更显幽清。
恰好遇着成都府奉旨开了恩科,八月秋闱,各地生员七月中旬便早早往成都府赶去,提前预备举业。因为蜀地文脉绵延,儒风颇盛,前来赶考的秀才数以千计,城内各处客栈、会馆早已无法安置,迟来的士子便结伴搭伙往城外另觅住处。
玉清观所在的辟邪村,离府城不过十几里,自然也有不少读书人前来问询。村内人口本不多,哪有可安置这班秀才公的地方。
村里的保长乃想到玉清观,对几个借宿的秀才道:“本村地方逼仄,庄户人家又不大干净,怕污染了各位秀才老爷的眼。本村倒是有一座庵堂,占地颇广,里面修行的师父虽不大与村民走动,日常村里有了难事,也是愿意帮忙的。诸位秀才老爷若是能礼敬三宝,不打搅出家人清修,前去借宿,倒也未尝不可!就怕那里是尼庵,男女有别,未必答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