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玉器店,不同于其他,只卖精品,价格也高得离谱。店内人看着或许不多,可贵客熟客都在楼上雅座单独看玉器和册子,哪怕店内没人,偶尔来一单,也够普通小店吃一年的了。
店里面堂倌站得趣÷阁直,见有人来了,首先扬起一个热情客套的笑来,见来人是三个穿得毫不起眼,甚至朴素地可以的农人,堂倌的脸微微抽动,但长期以来在店中学到的良好素养让他忍住了不快,依旧半躬着身子迎上去,不管怎么说,来者即是客,这三位恐怕是刚到儋州不知道行情,但也不能叫别人以为玉器店店大欺客,哪怕不买东西,也不能将人轰出去。
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十分得体,语气优雅轻柔地问道:“三位客人,可是要买些玉器?是送人还是自用?大件还是小件?本店都应有尽有,若是客人有闲暇,不妨到店二楼看看,上面柜子里都是数量不多的好货,当然咱们一楼的东西也十分不错,若是几位客人想要送人,不妨去楼上看看,也不怕送重了礼,只要您买了,一个月之内,本店保管不再卖出同样的东西给前来的客人,但若是您随便自用把玩,楼下的也都是些好东西,您只管放心慢慢挑。”
堂倌没说,二楼以上,三楼到五楼,都是一个个隔音极好的小包厢,专供客人慢慢挑选,那三层楼的东西,可都是独一无二的,价格自然也极其昂贵。他估量着,这三人恐怕也没那能力买,因此并没有邀他们去包厢坐坐,但这话也没必要说明白,总要给足客人面子和台阶。
朱律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主子,我总算是知道,咱们有多厉害了。瞧瞧这态度,和璋州那百绣楼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啊。”
宋弥尔也情不自禁一笑,点点头,竟是对着那堂倌道了一声:“不错。”
这一声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饶是堂倌日积月累训练出的良好礼仪之下,也不由得微微有了些恼意,可他这恼意还没等正儿八经压下去,却又听见对面这人慢悠悠地道:“门口那辆马车,你帮我处理掉。五楼最后一个包厢,我们等着你的主事,告诉他,带着八面琵琶玉雕摆件来见我。”
这堂倌起初听见宋弥尔还要指使他去处理门口什么破马车,那股恼意更甚,身形微动,就要将宋弥尔几人请了出去,玉器店是无论贵贱都无任欢迎,但也不是每个颐指气使的人都会接待的,堂倌也有堂倌的尊严,玉器店也有玉器店的尊严。倘若真是颐指气使无理取闹,打发出去也不怕。
可听到后面半句,堂倌心中那一股羞恼之意就好似被一盆凉水从头至脚浇下。他并不只是一个普通跑堂的,他也是宋家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宋家的家仆,忠诚无比,通过试炼,才有了这次到儋州玉器店看似跑堂实为监测消息的机会,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姑娘,说的都是只有宋家主人才会讲的暗语。宋家牵连千丝万缕,五楼有一半的房间,都是为这些与宋家有关的人准备的,可只有最后一个包厢,那是只有宋家直系才有的待遇,不是人人都可以进,也不是人人都晓得的,而八面琵琶玉雕,这更是宋家直系中的精英会说的暗语,它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暗语,就正如这物件名称他一个堂倌的会知道,根本不能算作暗语,而是在进入包厢之前,堂倌隐隐约约知道,似乎是还要凭手画出个什么物件来,要与主事手里保管的那张图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他们才能认眼前这个人。而在进入包厢之后,还有些什么核验身份的流程,就不是他这个堂倌能知道的了。
可单单就一个“五楼最后一间包厢”和“八面琵琶玉雕摆件”,堂倌就知道,眼前这三个,至少中间这一位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
他将头埋得更低了,眼光收得极好,半点不放在眼前这三人身上,语气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十分的恭敬:“三位客人,烦请走这扇门后面直通五楼的雅道,小人这就去请主事来,还望三位海涵,在包厢外头稍等片刻。”
核验身份的程序说麻烦也简单,主事是老宅宋家心腹,宋弥尔是宋家家主嫡女,流程都是门儿清,不过一时半刻,宋弥尔与朱律便被请进了包厢。
哑仆户籍没有落在宋家,也不是宋家世代忠仆,没有资格进入包厢,他也不恼,主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他下意识就去看宋弥尔,见宋弥尔也点点头默许,便乐呵呵地抓着头在旁边无人的包厢里头坐了,闷头闷脑地喝茶水。
这边宋弥尔三人也不含糊。
刚坐下来便直奔正题,那主事半点没惊讶为何会是这两个看着落魄朴素的姑娘拿着宋家核心成员才晓得的东西来找自己,也不多话,看着宋弥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竹筒,他又才瞳孔一缩,竹筒上的火漆封口,上面的图文,那可是只有家主以及宋家长老们才能打开的东西。只听宋弥尔道:“废话不多说,你将这个东西,三日之内,务必要送到宋家老宅,一定要宋老爷子和宋家如今家主亲启。”
主事有些犹豫,还未开口,又听眼前这姑娘问道:“不知宋家家主如今可安好?是否回到了宋家老宅。”
那主事原本想去接竹筒的手却慢慢收了回来。
这竹筒上是家主亲启的火漆印子,这姑娘也是要将东西送到老宅,但怎么又会不知道宋家家主的情况?如今家主从朝廷中退了下来,正是在老宅之中颐养天年,不过,似乎听说家中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件事还十分严重,老宅那边,几位长老和数个宋家直系核心成员三天两头的开会、四处奔走,估计涉及到什么机密。这么巧,这姑娘就拿着个东西打探老宅和家主那边的消息,该不会是什么对头的恶意吧?又或者与家主如今忧心的大事有关?
主事看宋弥尔与朱律的眼神就有些警觉,语气放缓,脸上赔笑,却不自觉带了点试探:“姑娘,您看,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既然您与身边这位姑娘都是咱们的核心成员,定然也就知道,我一个小小主事,怎么有资格将这东西直接呈给长老们呢?姑娘,您若是有把握,不妨给个什么信物,到时候也不怕再耽误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