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尸首吓到,陛下突然关心自己说了什么话,可把高小平吓傻了。
他神情恍惚,犹犹豫豫慢吞吞地试着重复:“死得这么可怕?”
沈湛锁眉摇头,“下一句。”
高小平吞了口唾沫,“中的是什么毒?”
沈湛有些不悦,“不是,再下一句!”
高小平两股战战,双齿颤颤,“赶紧干活来?”
沈湛目光似箭,“那是你师父说的!再上一句!”
高小平要哭了,眼睛一闭,“她自己将下给温娘娘的毒药自己给吃了!”
“对!就是这句!”沈湛一拍大腿。高小平顺着就跪下了,“陛…陛…陛下,奴…奴才不是有意诋毁梅玉容娘娘的,奴…奴才只是随口胡说,对,随口胡说,求陛下饶命啊!”
一旁的安晋都看呆了,他是沈湛身边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沈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不忍直视高小平那怂样,移了半步去拉高小平的肩上的衣服,高小平手臂一横一甩,又继续哭求,哭了两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甩的是自己师父的手,又吓得一噎,转身来死命抱住自己师父安晋的大腿,“师父啊!您帮我说说话吧!我不是故意不敬的啊!我什么也没做啊!”
安晋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奋力挣脱了一条腿,轻轻踹在了高小平的腿上,“你给我起来!哭哭啼啼想什么话!一个大男人家的!”
高小平继续抽抽噎噎,“我····我本来就不是男人······”
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活脱脱跟一个小媳妇似的。
安晋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你还有理了!快起来!陛下没罚你的意思!你怎么就这么听不懂话呢!平日里白教你了!丢脸!忒不想认你这个徒弟!”
安晋一急,也不知道从哪处学来的方言也冒了出来。
“别,别呀师父,我这就起来······”高小平抹了一把脸,战战兢兢地问,“师父,陛下,陛下真没怪我的意思吗?”
这下连沈湛都看不下去了,这高小平平日里在御前也算是机灵,端茶递水什么的,倒也叫人放心,谁知道胆子这么小,半点经不起吓,“朕没怪你的意思,你方才说,梅玉容是自己食了给温容华的毒药,才让自己中了毒?”
高小平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急急点头,“是是是,奴才就是这个意思!”他又有些犹豫,“不过,奴才也是胡乱说的,没有什么证据,并不能当真,陛下······?”高小平语尾带了点询问,他也倒是机灵,害怕的劲儿过了,也模模糊糊明白了沈湛的意思。
“安晋,”沈湛抬了抬下巴,“你与高小平去梅玉容的起居室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安晋一愣,立马躬身,“安晋得令!”
宋弥尔一时间有些迷糊,“湛哥哥,你是要他们去找梅玉容那里有没有相应的毒药吗?”
可是这毒药找来,可以做什么?
沈湛却摇了摇头,“不知道,朕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不过,这梅玉容与温容华同一天内双双因为毒药毙命,很难说其中没有什么关联。更重要的,眼下梅玉容分明与温容华的死有关,可这梅玉容死得也十分蹊跷。外头有人守着,如何来的毒药,又如何杀了她?她头上那根木柴,分明不是自己跌倒撞上去的,这种位置,自己怎会撞得上去!可是她又是死于中毒······”说到后来,沈湛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气,“这深宫之中,刀剑重重,又是有何人,所为何事,才行如此险恶之心!今日是温容华,梅玉容,明日又会是谁?难道是朕吗?!”
“陛下息怒!陛下恕罪!”
柴房外的侍卫和宫人,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门边那个瘫倒的侍卫哭都哭不出来了,原本以为,看守一个将要定罪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自告奋勇地前来守门了,还想在陛下面前,再不济自己的侍卫长面前刷一刷好感,却没想到摊上这档子事儿!
方才皇后娘娘因为自己口无遮拦的斥责都算不上什么了,这梅玉容的尸身就这样大喇喇地呈在自己这些人的面前,不仅如此,此事似乎还关系到皇后娘娘和宫闱秘事,甚至是,威胁到了陛下的性命!
他只是个靠着家里积攒的那点子勋贵姻亲猜得到的这个宫中侍卫的位置,不过就是想混个饭吃,在外边听起来风光,跟宫里面各个关节的关系搞好了,不说节节高升,以后办事也更方便了,当真是妙极,顺便若是讨好了哪位娘娘,赐个婚,再在宫里取个得脸的大宫女当侧室······未来的生活不要太安逸!
可偏偏没想到,今个儿自己会遇上这档子事!这下好了!谈什么侧室!什么赐婚!什么高升!陛下龙颜大怒,自己们这些人待会不拖出去斩杀以平龙怒都是万幸了!那边那个小子!那个自己也是头一次见,不知道平日里巡逻哪一处地界的侍卫小子,他怎会如此淡定!岂有此理!
可这侍卫没想到,倒霉的还在后头!
他心中还没有哀怨腹诽完,就看到安晋神色惶惶,怀中抱了什么东西,那个叫什么高平的少侍,脸都白成了一张纸,嘴一直张着,好像看到了什么十分震惊的画面,小跑到自己面前时,腿脚一软,差点就踩到了自己,侍卫吓到之后的叫喊还没出口,就看见安晋和高小平双双跪倒在了沈湛和宋弥尔的面前。
高小平扑在地上,已是不能起身,安晋还算镇定,双手高举,勉力着自己不要颤抖,将怀中的东西呈了上去,“陛下,娘娘,奴才们,奴才们在梅玉容的床下边发现了这个。”
沈湛神色沉沉,那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他伸手将布包取来,绳索解开,往下一倒,倒出了数个布偶。
巫蛊!
宋弥尔差一点惊呼出声,那布偶掉出来的那一刹那,她心中灵台清明,已然猜中了大半。
不用沈湛动手,宋弥尔先手一步,将那数个巫蛊捧了起来,她手在颤抖,心却愈发的冷静,她朝那几个巫蛊娃娃看去,每一个上面都缝了一张布条,而那布条上,果然是一个个生辰八字!
沈湛站在宋弥尔身边,跟着看了过来。
宋弥尔完全猜中。
这上面的生辰八字,太后、沈湛、柳疏星、袁晚游的生辰八字赫然在列!
宋弥尔身为皇后,掌管后宫事宜,难免要知道些避讳和习惯,宫中太后与陛下的生辰八字必然要知道,除此之外,一些高位妃嫔的生辰八字也多多少少要记得一些。柳疏星自然也在其中。
宋弥尔越发觉得这是个针对自己的局了。
这几个巫蛊娃娃都是齐整的,而另有两个巫蛊娃娃,却破败不堪。
一个嘴巴和脖子的位置乌黑一片,喉咙上面还破了一个洞,往里头望去,那里面空空荡荡又似乎黑红一片,一个娃娃,也十分吓人。
而另一个更为可怖,它的眼、耳、喉、鼻、唇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捣得稀烂,手脚不自然的弯曲着,一边脑后靠前的位置,还插了一根尖利的木针,从脑后直直刺穿了出来!
这就是与梅玉容的死状一模一样!
宋弥尔将那巫蛊娃娃翻过来,看那上面的生辰八字。
她又将那一个嘴喉破洞的巫蛊娃娃翻过来,查看上面的布条。
温晓晓、弄月,上面的正是她们的生辰八字!
“陛下!这布袋子里面还有封信!”
扑在地上的高小平突然讶声叫道。
“拿上来!”
高小平将那布袋散出来的信捡起来,垂着头呈给了宋弥尔。
宋弥尔将那信摊开,还没看上两行,沈湛突然提声:“滚出去!把门关上!”
安晋立马站起身来,半拉半拖着高小平到了门外,躬了个身就将门死死关住,留了沈湛与宋弥尔两个在里边。
不,不止沈湛与宋弥尔二人。
“陛下?”
宋弥尔转过头,让梅玉容的尸身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简直荒谬!”
沈湛并没有回答宋弥尔,而是气得将手中的巫蛊娃娃往地上一摔。
“你自己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宋弥尔心中一跳,急急往下看去,越往下看,越是又惊又气!
那信上没别的,只通篇都在证实一件事:这些娃娃皆是皇后所为,皇后所有!
柳疏星是敌人,需要铲除!
温晓晓顶撞了皇后,该死!
而梅玉容死相凄惨,也是因为这巫蛊,出现在她的床下是为了让这巫术更大更快地发生效用。
至于为什么会有太后与皇帝的生辰,哪里还需要什么解释,这已经犯了宫中最大的忌讳,仅仅是这巫蛊的出现,已经可以废黜处死与之有关的所有人!
一环扣一环,这是针对自己一个无解的死局!
从温晓晓大闹宫闱开始,到内务府攀诬自己,到他们被关押,温晓晓中毒身亡,内务府内侍暴毙,到梅玉容的惨死,再到巫蛊的出现!
侮辱、下毒、巫蛊!
一环环,一步步,紧紧逼着自己而来!
宋弥尔惊得后退一步,她抬头朝沈湛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