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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九)湖畔胭脂(1 / 1)

宋弥尔到达太液湖的时候,湖边已经衣香鬓影,人声鼎沸了。因为在敞开的地界进行,大家都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选择位置,一眼望去,便觉得高高低低全是人影。

之所以选在太液湖,只因为太液湖旁有一片全是高大的花木,种满了樱树、梨树、桃树等季节性花木,这个时候正是众花极盛转衰落英缤纷的时候,那些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湖满地,煞是好看。

宋弥尔转了转眼,因为是赏花宴,主办的几位妃嫔便讲究了个回归自然,人工布置的痕迹倒是不多,没有贵重的桌椅,也没有名贵的熏香,只在树荫下、道路旁摆了些许竹制的桌椅,并无熏香,花香已经足以,脚下为了干净,倒是在桌椅下方和周围铺上了与土地相近的栗色缎布和绸布,以白玉压了。一眼看去,倒是显得简洁大方。已经有不少妃嫔将她们的鲜花摆放在了她们选定的座位前方,各色各式的鲜花不同,衬着简洁素净的衬布和土地摆设,更是鲜艳亮眼。

“这布置,看似随心,却很是精巧,主次突出,明快大方又不失雅致,不错。”

一个声音在宋弥尔的耳边响起,宋弥尔转头望去,却是袁晚游也到了。

“袁姐姐!”宋弥尔欣喜笑道,“你带了什么花木来?”

袁晚游一挑眉,“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是要问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呢!”

这也是这次宴会的最大特点之一:自带吃食。

一则是主办宴会的人很有自知自明又十分谨慎,她们知道自己没办法像皇后娘娘一样严格那些宫人们,叫他们仔细检查,也没办法卯足了劲严防死守,思来想去,干脆叫大家如同春游一般,自带吃食,一来防止了别人下毒,自己带的东西自己吃,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怪不到主办人的头上;二来如同这鲜花和装扮一样,自己宫里边做的吃食怎么样,也彰显了自己的实力。那些有小厨房的自然是沾沾自喜,可这有小厨房的不多,大多数人都要通过御膳房,这就考验大家在宫里的地位和御膳房的关系了。也有那找了有小厨房的人,借小厨房做个吃的,这个就是考验后宫里的关系维持,也有那聪明的,没有小厨房,也不去御膳房和别人争抢,自己使了银子,叫御膳房采买的人送了不用明火锅灶便能做好的东西,这就是考验脑子了。

总之,这吃食上也是众人互相攀比下功夫的地方,甭管那些宫妃平日里是不是为了保持身材几乎不吃,今日都要做出美美的食材,然后吃得美美的。

不过宋弥尔可想的和大家不一样,她今日来这里,可就是为了赏赏花,吃吃东西的!

龙舟镢鱼、蜜辣花蛤、酱烧鹌鹑蛋。耗油牛柳、川汁鸭掌、五彩烧麦,香辣蹄筋。

还有一品豆腐羹、全福菇丸子、香酥鹿肉饼,香辣小鱼、金钩蜜瓜乳鸽汤,红烧仔鸡。

处理好的,该剥皮的剥皮,该去籽的去籽,该切瓣的切瓣的,放在铺了满满一层冰保持新鲜度和口感的深口玻璃盘子里的水果四份。

甚至还温了一壶桃花酒、一壶女儿红,还有异邦献上来的据说是一百多年的白葡萄酒。

袁晚游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弥尔指挥着清和与浴兰等人将统一准备的竹桌竹凳移到一边,拿出自带的香樟木小桌板拼接好,上面麻溜地铺上一层艳桃红色的绢布,再盖上一层比桃红色小一些的透明冰蓝色绸布,两块布垂下来拖到地上,四只角都用深红色的琉璃压了,只剩一丝丝一缕缕的丝绦轻轻地随风摆动。

然后又拿出了一个水蓝色的高颈阔口流线瓷瓶,上面已经插了高低错落密密疏疏插上了千代兰、绣球和蔷薇,参差错落,赏心悦目。

这样的花瓶好有几个,统一的颜色,不同的大小尺寸和花卉,可偏偏都恰好与这花瓶合搭。

接着又拿出了一个琉璃小樽,用铁架子挂着,下面燃了蜡烛,浴兰拿出了几个小瓷瓶,挨个打开利落地往里头滴了一两滴褐色的油状液体,霎时间便有类似桃子的清甜香气又夹杂着竹子和雪松的丝丝冷香弥漫开来,混合在这充满花香的天地间,顿时便觉得这里里外外包裹着自己的花香不那么腻人了。

趁着浴兰在调制香薰的时候,清和、朱律与乏雪也迅速地打开了食盒,将准备好的菜肴一一摆放规整,琳琅满目,别的桌面上两三桌的菜都没有宋弥尔这一桌的多。

袁晚游吞了吞口水,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带了什么吃食了。我这跟你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看你,恐怕根本就没心思想着赏花宴,而是想着当个吃东西看热闹的地界儿吧!”

宋弥尔笑眯眯地挽了袁晚游的手:“袁姐姐可是最懂我了。”

袁晚游伸手趁着众人没注意,捏了捏宋弥尔柔嫩的脸颊。

两个人正在嬉闹间,就见一宫装的美人款款而来,她身边跟着的侍女小声指挥着自己身后的宫人,将场上准备的竹桌竹凳手脚迅速地搬到了宋弥尔与袁晚游这边,那美人也不在意桌子凳子还没收拾好,拂了拂衣袖,对着宋弥尔与袁晚游微微行礼,接着就坐在了那竹凳上,微微扬起了一个笑来,“二位姐姐,今日舒涯可是什么好吃的都没带,就等着吃白食呢,你们可不要辜负了舒涯的一片心意。”

她在一边说着,她跟着的长侍老脸皱成了一团:“哎哟喂我的主子诶!这竹凳奴才们还没有铺上绸布呢,您就这么给坐了······”

秦舒涯岿然不动,当没听见似的,仍旧一脸坚定又期待地望着宋弥尔与袁晚游,宋弥尔首先绷不住噗嗤一笑,袁晚游一巴掌拍在了秦舒涯的肩膀上,“放心好了,姐姐我也没带多少吃的,咱们今日就跟着皇后娘娘混了!皇后娘娘吃的多得是,咱们别跟她客气!”

正说着,舒美人舒重欢也悄悄咪咪走到了宋弥尔的背后,大家还没注意,她就已经快速地用摆在一旁的备用银叉叉了一块蹄筋,“呼呼,好辣啊,真好吃,好过瘾!”说着就要伸手再去叉一块来。

“好哇,动作可真快,咱们可都眼馋着没动手呢!”

袁晚游一把抓住舒重欢的手臂,身子一歪,手一用劲,舒重欢的手就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自发地将第二块牛筋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淑妃姐姐!”舒重欢不依,伸出手就要去抢那一盘牛筋,宋弥尔眼带笑意看她们过招,时不时小声地拍手叫好,秦舒涯最为沉稳,只不过悄悄地伸出手,将那碟川汁鸭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瞧瞧那样子!也不知道那舒美人在欢实个什么劲儿!”

“就是,一点没有眼力见儿,如今正当红的不去巴结,偏偏为了点吃食像条狗似的,啧啧,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在宋弥尔等人嬉闹的时候,另一边的一群人,正小声地议论着。

为首的女子正是汤盈盈汤婕妤,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来了之后一脸不快地静静站在那里,扬起脸默默地看着宋弥尔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人替她说话了。汤婕妤如今正是得宠,而自从陛下开始大规模地宠幸后宫妃嫔后,这些妃嫔们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思都自然活络了起来,当然要好好巴结汤婕妤。

汤盈盈今日为了配合桃花艳梨花白的气氛,特意穿了梨白色的琵琶襟上裳,艳桃红色晕银色蝴蝶马面裙,用了水蓝色的丝绦打成绳结系在腰间,当做腰带,剩余的丝绦垂下又能压着裙面。汤盈盈的长相颇为娇艳,这般一打扮更是水艳艳的活泼好看,她自以为今天这一身不说力压群芳,也能叫大家移不开眼,却不想一来就看到自己这身衣服跟皇后娘娘用的桌椅搭布撞上了,这不是说自己跟两块桌布一样吗?!还是说自己得意万分的衣裳在皇后娘娘那里就是两块铺桌子的布条?

汤盈盈何止不高兴,如果不是她头脑还算清醒,知道不能正面与皇后淑妃等人对上,恐怕按着她往常欺压人的脾气,早就冲上去掀了那桌子,再打上正主两个耳刮子!

围在汤盈盈身边的人自然早就看到她的脸色不对,再顺着她的方向望去,机灵点的自然就懂了。可她们也不能也不敢冲着皇后娘娘去呀,自然就将矛头放在了那无足轻重不受宠爱的舒美人身上。

“哟!这儿是怎么了,怎么哪儿都是艳晃晃的一片呢!皇后娘娘那桌子可搭得真漂亮!这张桌子颜色······哎呀莫怪莫怪,汤婕妤,您这衣裳的色儿,我还差点就以为是另一张桌子呢!”

众人正围着汤婕妤七嘴八舌地批判议论,汤盈盈的脸色正好了那么一两分,一个突兀地提高了音量的女声就这么冷不丁地从背后插了进来。

“瞧我这嘴,汤姐姐,您可莫要怪妹妹嘴快啊!”汤婕妤愤怒地转过身,那人立马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说着道歉的话,实际上却翘起嘴角,半点没有抱歉的意思。

“周衡芳!”汤盈盈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又转过头冲着自己身边的侍女:“叫你给我找的披风呢!”

“啧啧,这么热的天,姐姐您也不怕热~”周衡芳夸张地抬头看了看天,语带惊讶地问道。

连带着周衡芳周围的人也低着头嗤嗤发笑。

“那边可真是热闹~”

袁晚游靠在椅背上闲适地翘着脚,宴会还没开始,她手中那一壶桃花酿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

“跳梁小丑。”秦舒涯一如既往地话少却一语中的,对那边的人和事都不屑一顾,不过抬头一眼,又立刻埋下头奋战自己面前的酒酿丸子了。

“喂喂喂,吃慢点,待会宴会上没吃的了可别找我啊!”宋弥尔哭笑不得,方才还说自己是来吃东西不是来赏花的,现如今到底是谁在不停地吃啊。

“没关系,”嘴巴里面塞满食物的舒重欢摆了摆手,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没了就找浴兰要,浴兰说宫里边还备着很多,就是怕我们不够吃,浴兰太了解我们啦!”

“再说,看好戏怎么能没有吃的呢,”袁晚游拿舌头舔了舔门牙,“你说这柳疏星怎么还不来,真想看看这老牌的嚣张宠妃和新晋的跋扈红人给对上,到底是谁输谁赢可真是有趣~”

“看热闹不嫌事大。”秦舒涯又默默地补了一句。

“诶!我可是想让柳疏星出出丑,才好给月息报报仇嘛!”袁晚游话一落音,场面突然就静了静,连像个小老鼠一般吃得欢实的舒重欢也默默地放下了筷著。

“放心,我不会让月息白白受这个委屈的!”宋弥尔低声承诺道。

而此时,那边又是一阵喧哗。

原来筹办这场宴会的主要领头人张妙华出现了。

“妙华娘娘,您说妾这盆花摆在什么地方最好看?”

“张妙华,宴会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啊!”

“妙华娘娘,我家主子说了,她还有半刻钟才能赶到,若是等不了你们就先开始,不用管她。”

“张伊,你知道陛下会来吗?”

张妙华张伊一出现就叫众人给围住了,七嘴八舌地围着她问东问西,而张妙华就像个真正地主人似的,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她披了粉色的披帛,穿了件藕荷色的齐胸绣仙鹤襦裙,梳了一个拜仙髻,没有别的装饰,仅仅用大小不一的玉白色东珠在发髻上绕了数圈,横跨过额头的那两排细密的小珍珠正中,正好有一颗粉色樱花形状的额坠在额头的中间,仔细一看,那樱花的花蕊处却是镂空的,花蕊部分却是张妙仪在印堂上画的额黄,与樱花额坠搭配在一起,精巧美丽得很。她眼尾稍稍上挑,用了深粉色的胭脂涂抹在眼尾处,唇色同样是深粉色,她的轮廓较深,据说因为母亲是个胡姬扶的正,因此长相也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深眼窝长睫毛高鼻梁,人中深长嘴唇微翘。因为皮肤微黑,从前不受宠的时候,张妙华又低着头做人,好多人都不认识她长什么样子,如今得宠了,穿戴也好了,兴许还换了会搭配的侍女,张妙华一下子就打眼了起来。好多人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张妙华长得还真不赖。虽然和中原的传统长相不一样,但倒也有别样的趣致。好多人都在猜,她如今异军突起,深受陛下宠爱,恐怕也跟她这张好看的脸有很大的关系。今日她的这身打扮宛如仙人,而她的相貌又在飘飘欲仙之中沾染了些许人间烟火气,平易近人又有一丝丝距离感,倒是十分符合她宴会主办者之一的身份。

只见她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悬停在半空片刻又放下,待人群安静了,她又温婉地笑着说,“大家莫急,待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朝着宋弥尔这边走去。

来到宋弥尔的跟前,张伊缓缓地朝宋弥尔行了个全礼,待宋弥尔允了方才起身,又朝袁晚游拜了下去,接着又对秦舒涯行了礼,甚至连梭边边的舒美人,都点头微笑致意。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又恭敬礼貌叫人挑不出错,看起来十分地赏心悦目。

张妙华来行了礼,那些方才没注意四周环境,被花木遮掩着没见着宋弥尔的,或者见着了宋弥尔磨磨蹭蹭不想来行礼的,都不得不齐齐地朝宋弥尔行了礼。

宋弥尔可不管她们甘不甘愿,她叫众人在地上多跪了片刻,接过清和递过来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才笑眯眯地挥了挥衣袖,“快起来吧,泥土湿润,别把衣裳跪脏了。毕竟往后行礼的日子还多,本宫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你们也不用着急。”

几句话下来,本来有些骄矜志满的不少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是啊,可不能紧着巴结汤婕妤张妙华这些人,忘记了皇后娘娘这一尊大佛啊。虽说这些日子,陛下不再回回都去宣德宫,可还时常在宣德宫用膳啊,那太后娘娘也喜爱皇后娘娘喜爱得紧,上回柔贵嫔落胎那么大事,说起来皇后娘娘也有治宫不力的责任,可太后娘娘愣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据太后娘娘宫里边传出来的消息,有时候太后、陛下与皇后三人一同用膳,太后娘娘还要帮着皇后数落陛下呢!更何况,不说别人,便是皇后本人,将自己的宣德宫把管得跟铁桶似的,这后宫里边大大小小的宫人都对她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光是这一点,可不是随便小看的!

众人想通了这一点,态度立马比之前恭敬多了,冷汗涔涔地站了起来,恭敬地躬着身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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