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雪和小七对了个眼色,完全搞不清楚,阴无晴到底唱的哪一出。三人进屋,堂屋里已经空空荡荡,只能席地而坐,周霁雪打开窗户说亮话,“师兄,我是想问问……”“你先听我说,我收到师傅的传书,让我和你们一起走。所以你看,我这不正在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忙活一天了。”周霁雪愣住了,“师傅他老人家知道我在这?”阴无晴道:“你来了我当然要和他老人家汇报。他当然就知道了。你来的第一天我就飞哥传书回去了。今天一早,我收到了师傅传书,就开始忙活了。”周霁雪大喜,“师傅他老人家怎么说?”“还能怎么说,无非是你要做大事,让我跟着你。能帮尽量帮。然后还说,如果能遇到其他师兄,让他们都不用回谷都跟着你。”小七快活的差点蹦起来,“祖师爷也实在太好了。”“你祖师爷爷还说了……”阴无晴笑道。“嘎?还有?祖师爷爷真好!”周霁雪问,“师傅还有什么交代?”“师傅说,第二代弟子都已经长成,可以出谷见见世面,历练历练了。”“啊?”小七惊喜的看着阴无晴,“祖师爷爷说让哪些师兄师姐出来了吗?”“这个倒没说。反正人来了也就知道了。不过霁雪,我出谷的时候,倒是看着大师兄两个弟子都不错。”周霁雪笑道:“五师兄说的极是,大师兄的两个弟子玄灵和玄明确实在云谷第二代弟子里是翘楚。不过玄明的武功已经被我废了。苏青这孩子也被我废了。在我看这一代弟子里也就是玄灵堪当大任了。”阴无晴的脸色骤变,“你说什么?你把苏青这丫头怎么了?”“我把她废了。心术不正。残杀同门,给她留条命就不错了。”阴无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苏青?杀同门?她能杀谁?”“我啊!”小七笑嘻嘻的对着阴无晴道,随即声情并茂的将苏青如何害了她,主要重点是她当是伤情如何,如何如何危及,师傅如何如何费了多大的劲救了她。又说了,苏青死不改悔,在祖师爷爷的寿宴上连着玄明又闹了一出,如何如何。阴无晴猛然站了起来,铁青着脸在屋里走了几圈。小七觉得是因为自己说的太好了,让这位五师叔感到了同仇敌忾?周霁雪看着阴无晴的表情有些奇怪,他觉得阴无晴就算感到气愤,也不至于这样激动。毕竟这事和他又没什么关系。受伤的是他徒弟,出事的是大师兄的弟子和女儿。等阴无晴平复好了,面带愧色,对周霁雪说,“霁雪,我对不起你。周霁雪淡然笑道:“师兄这话说的就严重了。”阴无晴道:“去年,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全身瘫痪,断了左手的小姑娘来找我。”小七瞪大了眼睛看着周霁雪,周霁雪依旧淡然,“五师兄医术精益,治好了她?”阴无晴愧疚,“她口不能言,但是我认得她。她身边的少年拿出了大师兄写的亲笔信。我自当尽心。这么说在她身边的就是玄明这孩子了。我走的时候他才入师门,我就见过他一面。这些年没见,根本就不记得他的样子。”“大师兄的亲笔书信?”周霁雪问。“是。大师兄并未说明苏青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只是拜托我尽力。”“师兄,你治好了她?”“不瞒师弟,她是从我这里走着离开的。我将她断了的筋脉勉强接上了。这辈子武功是肯定不行了,但是正常行动应该不碍事。师弟你不要怪我。”小七再也不笑了,气的一屁股坐在了周霁雪身边,不讲话了。周霁雪依旧那副淡然的笑意,“这事怎么能怪师兄。师兄又不知道什么。再说看着大师兄的书信,你尽力也是对的。这事我也不能怪大师兄,那是大师兄的独女,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小七哼了一声,“虚伪!”周霁雪当着阴无晴的面,搂住小七,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你五师叔都说了,她最多也就是个普通人。她能做什么。你现在多厉害。可以在几万人军中自由来回,跑进主帅帐子里剃人家胡子。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你说呢?你换个想法,如果不是她,我们俩怎么会在山底下生活那么久,让我确定自己对你的心思。我又怎么会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我喜欢你。你说对不对?凡是都有正反两面。”小七噘着嘴,一脸幽怨的问阴无晴,“那五师叔,我想再问一句,你该不是顺带着,把那小子的武功恢复了吧?”阴无晴拍了大腿,“怎么会,你大师伯信里又没提到那小子。我只当那小子是你大师伯安排照顾苏青那丫头的。”小七嘴噘着可以挂油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周霁雪安慰小七,“两个不会武功的人,你不用担心了。大师兄一定对他们有安排。要不然也不会写信让五师叔医治苏青。你大师伯做事情一向有分寸。”小七依旧不高兴,周霁雪哄了几句,便拉着小七走了。对阴无晴说,“师兄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你也当没告诉我。因为你并不知道什么。治疗伤者是做大夫的人本就应该做的事。你把家里收拾好,就随我和小七一起去安州。”当周霁雪拉着小七出门,发现门口阴无晴家门口站了衣着艳丽的女子。而且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了。周霁雪和小七都是一种人,那就是和我无关的人和事,绝对不管绝对不问。即是说,就算他们俩显得无聊,身边有人打架杀人,又或者是更热闹的事,他们也不会管。因为和他们无关。门口那衣着艳丽的女子,就算站了最显眼的位,周霁雪和小七,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而只是从她身旁擦身而过。“两位……”谁知道那女子会喊住他俩。周霁雪没有回头,小七到底还是年轻,扭头看那女子,“你叫我们?”那女子对小七微笑,但是眉目间确实解不开的哀愁,小七看那女子浓妆艳抹,满头的金钗珠翠,一声华衣披锦,但是看着不但不限富贵却显庸俗。“这位小爷,奴家想问问,你们是阴大夫的朋友吗?”“不算。”小七答。“阴大夫这是要搬家吗?”“不知道。你怎么自己不进去问他?”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奴家不方便进去,恐污了阴大夫的名声。我恰巧走到这,看到这里正往外搬家具。就看了一会,又看到两位爷从里面出来,就问一下。”小七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去见一个人,和污了名声有什么关系。但是她真不是和陌生人废话的人,所以长话短说,“他是要走了。”那女子接着问,“小爷,能否告诉奴家阴大夫搬去哪里?”“不是搬家。是走。离开这里。”那女子继续问,“离开这里?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周霁雪拽了一下小七的手,小七立刻转身和周霁雪走,但是看着那女子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又回头说一句,“你有事还是自己进去问阴大夫,反正他要走了,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也无所谓了。”周霁雪拉着小七快步走,回到客栈小七问周霁雪,“师傅,为什么那个女人会说见了五师叔就会污了他的名声。怎么会有这种事?”周霁雪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那女的是青楼女子。你明白了吗?”小七似懂非懂,大约知道青楼女子是不好的,但是具体哪里不好,她也不知道。周霁雪看小七那个呆萌萌的样子,不经笑道,“青楼女子就是用自己取悦男人的赚的钱财的玩物。”这下小七是明白了,立刻做了个嫌恶的表情。谁知道周霁雪接着说,“其实她们大多数都是可怜人。基本上没有人是自己愿意做这行。都是因为命运多厄,逼得走投无路才会走这条路。”小七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和你打个比方。你家很穷,穷的揭不开锅,你底下还有爹娘弟弟妹妹要养活。你怎么办?很多小姑娘要么是被家人卖了,要么是自己把自己卖了。进了青楼也就身不由己了。知道了吗?”小七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那就没有自己愿意做这行的?”“也有。为名为利,做这个赚钱快,运气好找个富商官人从良,那可比在家饿肚子来的划算。越是乱世,青楼女子越是多。因为不值钱。”小七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她的世界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周霁雪看着小七笑道,“算了,这些你不用知道。”“可是我觉得刚刚那个女子,担心自己拖累了五师叔的名声,还是挺好的。”“呵呵,一定是你五师叔惹的风流债。人家找上门了。”小七眨巴眨巴眼睛,半天不说话,周霁雪问,“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小七用手撑着下巴,“师傅,如果我是青楼女子,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周霁雪一巴掌拍下来,直接把小七的脑袋趴在桌上,“你胡说什么!”小七完全不懂周霁雪的愠怒,继续问,“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青楼女子。师傅喜欢我,我也喜欢师傅。师傅会为了这个身份不和我在一起吗?”“不会。”周霁雪说的很简单,直接,“我觉得你是我徒弟,也可以做你舅舅,随便挑一样出来,绝对比找个青楼女子做老婆更难让人接受。”“所以。师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身份取舍一个人。”周霁雪颔首,“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你和我都是,无所顾忌,只做自己新欢的事。那是因为我们没有牵挂。但是一般人不行,毕竟人在俗世,哪里真的能做到逍遥自在。我不会,仅仅只是我不会,你不要拿我去和别人作比较。”小七依旧茫然,“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就比如我喜欢师傅,我就死皮赖脸的追。追到了就是我的,追不到,我——我继续追!”周霁雪难得畅怀大笑:“你啊,世人都像你,这世间就简单了。看谁不顺眼打一架,看谁喜欢了就亲一口。”小七也笑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周霁雪将小七拽进自己怀里,捧着她的脸,学着小七一样,“吧唧”在小七脸亲了一口,“就是这样的。”小七大笑,又捧着周霁雪的脸,吧唧吧唧连续的亲,忙活半天,被周霁雪反攻,含住了唇瓣,辗转吮吸,小七咯咯的笑,“我怎么越发的感觉,你想一只贪吃猫。小时候我家养了一只猫,我只要吃过鱼,它就舔我的嘴。和你一模一样。”怎么舔都舔不够的样子。越舔,还越流口水。周霁雪突然放开了小七,“你把猫口水都吃了?”“昂。它舔我,我也舔它啊!”周霁雪把小七推开,然后将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半天不说话。小七推了推周霁雪,“师傅你怎么啦?”周霁雪依旧不抬头,闷声时候,“你走开,别烦我。”小七又拽了拽周霁雪,“师傅师傅,你到底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啊?”周霁雪依旧不抬头,又把小七推开,“你别烦我,你走开。”小七莫名其妙,不停的拽着周霁雪的大袖子,摇啊摇。周霁雪慢慢抬起头问小七,“小七,我和你生长的环境不一样。我小时候一天要沐浴两到三次,衣服也是要换两到三次。到了皇宫手指能触及的地方见不得一点灰尘。后来随着师傅来了云谷,虽然没那么讲究,也是眼睛里看不得任何脏东西。你别再和我说这些,我受不了。”小七哈哈大笑,“你怎么和陈焱一个鬼毛病。上回,我光和他说话,就把他给说吐了。要不要我告诉你,我都说了什么?”周霁雪扭小七的耳朵,“怎么说你都是个姑娘家,怎么说也算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拜托你给你爹娘争点气!”小七最然觉得疼但是还是止不住的笑,“师傅你知道冬天我们在草原上觉得脚冷怎么办吗?脱了鞋光着脚把脚埋进刚刚被拉出来的牛粪里,可暖——”小七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然后一个弧线被周霁雪扔出了屋子。她在空中一个轻巧的转身,双足落地。一个转身,咦,她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正是那站在阴无晴家门口的那女子。那女子看着小七,脸上满是犹豫,但是还是走上前来对小七施了一礼,“这位小夜好。”小七心里还为刚才捉弄了周霁雪乐着心情不错,便笑着对那女子说,“别客气,直接说有什么事。”那又对小七施了一礼,“阴大夫不见我,我又在门口打听了搬家的人,他们也不知道阴大夫要去哪里。所以我就又只能向小爷打听。”小七笑着问,“你又如何知道我和我师傅住在这里?”那女子说,“小爷一定看得出我是什么人,这是小地方,但凡外地来了什么特殊的人物,我那里怎么会不知道?如大爷和小爷这样出手和样貌。你们来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小七啧啧嘴,“我是知道阴大夫要去哪,不过告诉你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要跟着一起走?”“不不不,奴家又不是自由身。奴家仅仅只是想知道他在哪就行了。”“姑娘进来说话吧。”周霁雪推门而出,对那女子带着疏离的笑容。那女子忙着摇头,“不不不,我怎么能进大爷的屋子。”小七见周霁雪开了口立刻拽住那女子的袖子,“来来来,我师傅请你进屋了,你客气什么。”那女子惊的差点跳起来,但仍然被小七拖进了屋子。那样子,人家知道是小七奉了周霁雪请人进屋。不知道还以为小七拖了风尘女子进屋做什么坏事去了。进了屋子,周霁雪请那女子坐下,笑着问,“姑娘叫什么?”那女子看了一眼周霁雪,立刻就不知道自己手应该摆在那,脸红的根本抬不起头,蚊子哼哼一样说,“大爷唤奴家婉如就行了。”周霁雪颔首,“婉如你和阴大夫怎么认识的?”婉如答,“我家以前就住在阴大夫家隔壁。后来家里遭了难,父母双亡,我又被人卖进了楼子。是阴大夫帮我把父母安葬了。阴大夫对我有恩。”“仅此而已?”周霁雪问。婉如的脑袋越发的低了,不说话。小七道:“如你所说的,我五师叔为什么不愿意见你?”“他一定是觉得我脏,见不得人吧。”婉如低着头说。“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你和我说老实话,能帮你的我一定你。”小七瞪大了眼睛看了周霁雪,周霁雪则面容淡定,看不出任何情绪。“可能……可能是阴大夫,知道奴家的心思,想让奴家断了心思吧。”小七装着恍然大悟,“哦!你喜欢我五师叔!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婉如殷殷切切,不敢抬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住在我家隔壁,治病救人。不管病人再脏,伤口再恶心。有的人甚至伤口长了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伤者。都是一视同仁的救治。那会我就认定了他,一直想着赶紧长大,长大了我就叫我爹娘和他说亲,让我嫁给他。结果——哎……”婉如长长叹了口气,“人真是不能和命争。”周霁雪问,“我五师兄不见你,不是因为嫌弃你。”婉如慢慢抬起头,浓妆艳抹的脸,满是不解。“他是修道的人,轻易是不可以动凡心的。再说,我们都是有师傅的,就算动了凡心,也要师傅首肯,他才有胆子和你说话。”婉如的眼睛放出光芒,“这样?”周霁雪笑道:“反正我们也要走了,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心里不要一直背着包袱,认为他是嫌弃你。我们不会嫌弃任何人。众生平等。再说你也说了,你是家里遭了变故才会现在这样。这个道理我都知道,五师兄一直是你家邻居,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看他不见你,估计是不想有过多的牵挂罢了。你知道真心修道的人,俗世凡尘的牵挂,那是最害人的。”婉如低头沉思。小七对周霁雪挤眉弄眼,用唇语问周霁雪,“你骗人,都骗出花来了。谁说修道的人不能动凡心,你不就动了!还有三师叔,还有大师叔连闺女都那么大了,你胡说,你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