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天还未亮,周怀桢率军出发了。锦缡被留在乌兰察布修养。算算行程,如果计划顺利应该早已经在同姚崇旧部交锋十数日。锦缡挽了挽身上的披肩,轻轻将窗帘拨开个细缝,侧过身子向外瞄一眼,她过去推开了门。立刻两名看守迈步向前,对着她恭敬地鞠下躬:“锦小姐,少帅有令,请锦小姐安心静养,在少帅回来之前您不得外出。”“现在这里由谁管着?叫他来见我。”说罢,砰地一声合上门。锦缡背靠门上,顿了一会,迅速蹬上茶几,拿出发钗里边的磁铁,小心翼翼地安在水晶吊灯最外端一盏灯罩上。在这屋子待的十几天时间里,所幸周怀桢不曾派人近身看管她,她上上下下翻遍客厅、睡房、卫生间、餐厅,果然每个地方都安装有两个以上的监听设备。然而只有客厅,仅有吊灯上有一处。她了解这些东西,一旦拆毁便会被发现,所以只能短时间使其失灵。做好这件事,锦缡端坐在沙发上等着。几分钟后,有人敲门,锦缡命他进来。她开门见山:“周大帅前番在宁夏便是犯了病的,此番想必也是怒火攻心旧疾复发了吧?”章狄不带温度没有起伏的声音响起:“回锦小姐,在下只是少爷的近卫,此番奉命保护锦小姐。其余诸事,在下一概不知。”“你不知,那便由我来告知你。周大帅身在关外,若是身体无恙当即便会赶来阻止你家少爷。他也知道的,要不是他亲自来根本就拦不住他自己的儿子。可见如今还在病着。我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了,当大帅痊愈,发作之时首当其冲的就是我!到时候就凭你如何与东北军周大帅抗衡?”章狄的面色冷若冰霜,他的声音不卑不亢:“保护锦小姐是少爷吩咐给在下的任务,就算拼却性命也在所不惜。况且锦小姐明白,少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弃小姐不顾的。”锦缡站起来怒道:“顾我?大军开拔已有十四日,一入太原便会立即引起战事。想必双方交战已有近半月。这些日子他向后方发来的都是什么样的战报?最少也向你们要了两拨援兵吧?你不用这样看我。这钟状况不难料见。”锦缡负手在后,倨傲地看着他:“一入山西便是我锦军天下,纵他是直奔太原平定姚崇,没有我事先告知,其邻省胡明大军也绝不会任东北军长驱直入而坐视不理,必将联手姚崇成合围之势。你且想一想,他能否保得住他自己,又何谈来顾我?”章狄的面上终于有了波澜:“锦小姐,这,可是你一手安排,有意为之?”“是他起了心思撼动我锦系江山,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你不是起了心思绑我去换他的命吧?章狄,这么多年了,你是不了解我还是不了解周怀桢?要知道你这样做可是正顺了我的意,而对于他周怀桢,你放走了我,我便不会再让他有第二次机会抓到我。他会原谅你?从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又如何?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还不是把笑安也杀了?还不是把他亲爹气得从鬼门关绕了好几圈。”“锦小姐!”章狄情绪的男子,你为何就不能……”锦缡脱口而出:“不能。如今他身陷泥沼,是生是死尽是我一人掌控。胡明大军也还在等着我的指令,因此才没有急着了结战事要了他的性命。是放我走,还是等着给他收尸,你做个选择吧。”“大小姐,你当真能下得去手?纵使……纵使不爱,纵使怀恨,但那些年的情谊总是在的。大小姐,你怎能杀死肯拿性命来待你的人?”锦缡依旧负手而立,凌厉的目光迫着他:“若是放我走,我保证他性命无虞。但是劳你转告于他,这一次不过是我给他的一个警告:不要妄想着试图撼动我锦系根基从而逼迫我委身于他。并且,我给他留有余地,也希望他适可而止,莫要挑起两军战事连累百姓。”一路乘火车到了河北,锦缡与汪凯奇取得联络,听他汇报军情心中的巨石才算落地。然而她才刚刚有了着落的心,又是被汪凯奇的话语给提了起来。事情果然朝着她原本预想的最坏方向发展着。周怀桢蒙此羞辱,东北军自是不会善罢甘休。电话的那一端,汪凯奇还在宽慰着她:“司令不必忧心,如今局面已然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情势。司令应当也清楚,依着周怀桢的心性就算这次他没被你算计了去,也定是不会罢休。同周家一战,在所难免。况且如今我们锦军几乎没有折损,天时地利加上士气旺盛,轻而易举地吞掉了他的两个师,如今的锦军已是磨刀霍霍跃跃欲试。”锦缡将帽檐拉得低一些,手捂着话筒,一边留心着周遭环境,一边小声地道:“怕只怕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而血腥味会招来野狼。好了,我自有打算,不必急着联络我。”她挂断了电话。现在的锦军,不是打不起仗,只是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想打仗。锦缡必须趁着周家发兵之前,做一些什么。她也没联络其他人,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而从乌兰察布到河北的这一路,她都是凭着暗寞交给她的秘密路线行进的。而剩下的路,她不得不自己走了。郎乾南的车子有条不紊地行驶着,车速突然降下来,他探身出车窗正赶上警卫来报:“报告上校!前方路段发生状况,是否绕道?”郎乾南又将身子探出一些,看见前方一众警察围着,甚至开了枪。他坐回车子大手一挥:“直行。”车子行近,刚有警察过来拦截,警卫下车出示郎军徽章。立时,警察局长带头指派下去为郎乾南一行开道。车子行进得方通畅些忽然闪过一个灰色身影。司机猛踩刹车,使得郎乾南身子向前俯冲过去。立刻有几把枪对准了那人。他刚要发火,一抬头,愣住了。郎乾南忙道:“停车!开门!”锦缡噌地钻进车子:“多谢大哥!。”郎乾南命前排的警卫拿水,“车上只备了这凉茶,不知妹妹可否饮得习惯?”锦缡轻拍胸脯顺了气,接过凉茶先饮了一大口,才笑着回话:“让郎大哥笑话了,我对这些茶水是不挑的。”郎乾南也笑了温和地说:“那就好。”“大哥这是要去哪里?若是顺路,希望大哥能捎我一程。”锦缡伸手摘掉帽子,理了理被帽子压乱的发。鸭舌帽很大,戴在头上不住地摆动,身上的这一套鸦青色的衣裳穿起来也并不舒适。郎乾南听她这样说了,也很爽快:“妹妹无需多礼,我去哪里都不急,妹妹指个地方吧。”“那就请大哥送我去一趟北平外城的锦军护卫军区吧。”“好啊。”郎乾南又对前排坐着的副官说:“你去告诉后边的车一声,前边路口我就转弯了。”那副官下去了。锦缡也从后视镜上看了一眼,看见后边还跟了好几辆车子。而那副官就直直地往倒数第二辆车子走去了。他还对着车里边的人敬了个礼。郎乾南的副官军阶已经不低了,那车子里边坐的是谁呢?锦缡轻轻地晃头,管他是谁呢,不是郎坤北就好。郎乾南已经吩咐开车了,锦缡再往后边看也就看不清了。她闷闷地在车上坐着。被警察拦住的街道外围还有不少人在堵着,闹哄哄的,也已经有人盯上了这辆车。郎乾南也发现了那些人,他不动声色地示意司机加速。郎乾南的副官对着车里边的人敬了礼,说道:“报告少帅,上校让我转达,他会在前方路口转弯。”郎坤北摘下墨镜,他点点头。眼看着前边的车子疾行而去了,他朝窗外一指:“派人跟着,查清那些人的底细,盯紧了他们。”副官转头看着,可不是有好些个身着便衣的特务在跟踪着郎乾南的车。刚刚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的就是这帮人,看样子都是冲着刚才上车的锦缡去的。副官应下,退了下去。“她可也真是的,就知道乱闯。怎么就这么会挑呢,我在这按着喇叭等她她不上来,非得上去前边大少爷的那辆车。少爷你说,她是不是看见你了?”李子林问郎坤北。郎坤北没答话。“哎呦这么多天了,少爷你的气可得消消了。再说她在乌兰察布这些天不是待的挺好么,也没出什么岔子,你也别担心了。”郎坤北又把墨镜戴上了。他今儿穿了一身黑,如今连墨镜都是黑的,脸上更是绷得紧,李子林识相地住了嘴。郎坤北淡淡地说:“担心说不上。我只是看她蹦跶的欢,也想好好看看,她的手段。”李子林意兴盎然地问郎坤北:“那少爷,咱什么时候让她看看你的手段啊?我都忍不住跃跃欲试了!少爷要是还想怎么整她这回可不能不叫我参加了,我在一边看着手痒!”郎坤北看他一眼。虽然隔着黑色反光的镜片,可是李子林知道,少爷在看他,且颇不悦。郎坤北说:“开车,去机场。”李子林悻悻的回过头。“那我们还等大少爷一起回去么?”“等。”郎坤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