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天?”
谢远咀嚼着这两个字,多少有些狐疑。
哪有人説自己的名字还要思考的?
你以为你是我啊!
不过谢远没有过多纠结,见林清浅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意思,谢远想了想问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早就在此处了吧?”
“本座和掘墓人一同到的。”
载天点点头承认了。
“掘墓人是谁?”
谢远目光一闪,问道。
载天摇头一笑,却是不语。
“是天阳门之人对吗?”谢远一边盯着对方的脸色,一边追问道,“是哪个,三长老莫闲?四长老唐东?还是五长老萧远,或者……”
“别猜了,该知道时你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好,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可否告诉我……门主知道吗?”谢远转而问道。
载天略微沉默,随即点头,“应知。”
应知?
谢远若有所思,又走近了两步,忽的问道:“我有一事很奇怪,阁下既然和掘墓人一同到此,为何不出手?以阁下的修为,那陈万峰就算背靠阵法也绝无反抗之力才对。”
“本座不能出手,季有德也没出现不是吗?”
“季有德受了重伤。”
“受了重伤?”载天有些诧异,随即了然,“原来如此……不过其实并无区别,他不出手,我也不能出手。”
“王不见王?到底是为什么?”
谢远皱眉。
这一刻他还想起了蒋天明,那老狐狸明明强得离谱,但做事却总有一股子偷鸡摸狗的意味。
“你们到底在顾忌什么?”
“本座只能告诉你,你看到的未必是全部,你以为单单一个季有德便足以镇压三州吗?”载天摇头,“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最佳时机。”
“我知道荒州和海州也有镇守使,但那两人声名不显,总不至于比季有德还强吧?”谢远不信道。
“那两人只比陈万峰略强。”
“那到底是什么,你说你们这些老不死的整天藏着掖着有意思吗,你们都站到明处不行吗?”谢远不耐烦的说道。
载天只是摇头一笑,“有些事说尽就没意思了,本座只能告诉你……山里。”
“山里?”
谢远一愣,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的想起之前为了炼制“解千愁”曾深入万重山八百里。
而就在那极遥远的西边山巅,他曾隐约看到一道身影盘坐。
莫非……
载天说的是那人?
见谢远若有所思,并没有追问的意思,载天反而有些诧异。
“那你引我过来此处又是为何?”谢远果然没有追问,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林清浅,“还是说你是为了见她?”
“你怎知是本座引你至此?”
“废话,你若不想让我察觉到惊龙剑的动静,你完全可以做到,但你没有。”
“呵呵……本座说过,林惊龙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载天没有否认,也没看林清浅,只是注视着谢远,“至于你,本座有一言相告,你可考虑一二。”
“说来听听,总不会是要招揽我加入你们魔教吧?”谢远随口一说,然后便怔住了,“不会吧?”
“你杀了呼延灼,神教目前的确空缺一名圣子。”
“你别乱说,他明明是自己摔死的。”
“呵。”
“好吧好吧,就算他的死和我有一点点关系……就算如此,你不帮他报仇还来招揽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谢远笑道,“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从三十年前开始延续的那场大战,十年前天阳门可是杀了不少逐日魔教的强者,而同样,天阳门也有无数长老弟子死在逐日魔教手中,如此世仇,难道你也说忘就忘了?”
“世仇?”载天漠然道,“你根本不知何为仇怨,比起永绝于天地,比起万世之牢笼,区区十年的生死之争算什么!”
“牢笼是何人布下,东荒王朝吗?”
谢远看了一眼天空,问道。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蒋天明,但好似对方也无法确定。
“你可以这么理解。”
“什么意思,不能说清楚点?”
“你可知东荒王朝是何等辽阔?”载天一笑,“其间种种势力盘根错节,比极东之地复杂百倍千倍,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答案,有些事不能,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路,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那呼延灼呢?”
“半路死了的天才,都不叫天才。”
“你这番言论,倒是和我们门主如出一辙。”谢远冷笑一声。
“蒋天明也这么说过吗?”载天一怔,随即失笑,“也是,以他的性格,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你跟我们门主很熟?”谢远眼睛一眯。
“素无交集,甚至如你所说,天阳门和神教也有生死仇怨。”载天淡淡道,“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在合适的时候合作。”
“合作?”谢远挑眉。
“莫非你以为今日之事只有我们神教和镇守使两方人马参与其中吗?”
载天遥遥看向火光冲天一片混乱的青州城,淡笑一声道。
“哦?”谢远倒还真没仔细想过今日发生的一切。
“那老狗离开青州之前布下了一个局,而我借他的局又布了一个局……”
载天说到此处,眼中有一丝无奈之色掠过,“不过不得不说,最无耻……咳,最狡猾的还是你们门主,也不知道他从哪得知了一切,竟是横插了一手,连本座也不得不妥协。”
“可是这对我们天阳门有何好处?”谢远一时想不明白。
载天倒也没有卖关子,只是摇头道:“你不会真以为那借阵法动摇之机而现身,哄抢灵脉的大批黑衣人真是我神教的强者吧?”
“难道……”
谢远瞬间明白了什么,心中也不由大喊一声“卧槽”。
老狐狸也太苟了吧!
这才是真正的闷声发大财啊!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般。”载天点点头,负手道,“蒋天明看的就很通透,你又何必执着于阵营之分?”
“实力至上没有错,但你让我从天阳门跳槽到逐日魔教,这个正邪跨度还是有点大了,我这个人比较保守,为人也比较正直,如果被别人戳脊梁骨的话我很难接受啊……”谢远为难道。
“正邪?哈哈哈!”
载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表情第一次生动起来。
他霍然转身,在空中一拂衣袖。
云层流动,远处似有光影折射而来,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块画布。
那上面的画面,是青州城某处街角的水沟中,一只硕鼠正背负着粮食在其中穿梭,几个小孩在一旁追逐撵打。
随后画面流动,又变为了山林之中,几个山民正想方设法的从一颗大树上取下蜂窝。
“仓鼠偷走了人耕作的粮食,人斥之为恶,而人肆意夺走鸟蜂辛勤采集之蜜,却称之为善,所谓的对与错、正与邪只是一种修饰,主宰者才可定义!”
载天淡淡道。
谢远默然,随即又微微摇头,“道理没错,但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跨度太大了……得加钱。”
载天愣住了。
好半晌,他才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你想要什么?”
“我记得我见过你们一个仓库来着,我就不狮子大开口了,那个仓库里的东西送我就成了。”谢远摆摆手道。
“仓库?什么仓库?”载天有些迷惑。
“嗨,就我们第一次打交道那个地窟啊,呼延灼不是整了个仓库出来嘛?”谢远提醒了一句。
载天如梦初醒,脸色刹那间变得很诡异,“你是说……神教的密藏?”
“哦,那就是你们的密藏吗,不像啊,你们神教财大气粗,刚才我看了一眼,那一百个四象强者用的都是玄阶以上的灵器,应该也不在乎这点东西吧?”
“……你倒是观察细致。”载天揉了揉眉心,“密藏不可能给你,你也不用激我,年轻人,还是讲点规矩的好。”
“无趣,那我只要一半总行了吧?”谢远无奈道。
“一半也不可能。”载天摇头。
“那就是没得谈了?”谢远摇头,“看来你这招揽之心也不是很足啊,哎,以后你绝对会后悔的。”
“本座此刻才明白,你其实并不想入神教。”载天淡淡道。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了,这个价码真的挺便宜了,毕竟我是挂逼,主角气运你懂吗?”谢远遗憾的说道。
载天皱眉,转过身去,“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好吧,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谢远瞥了一眼还在上空盘旋的惊龙剑。
“惊龙剑……本座还有些用处,暂时不能给你们。”
“你是要用它挖坟吗?”
谢远正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林清浅忽的开口道。
载天没有回答,只是负手道:“放心,本座用完后,自会让人送归。”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林清浅紧紧盯着载天的背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你想打开这座坟冢,对吗?”
载天略微沉默,随即点头,“是……不过小姑娘你放心,本座只是取一些当年被林惊龙埋葬于此的神教之物,不会惊扰你母亲之灵,也不会毁去这座坟冢。”
谢远见林清浅已经离得极近,多少有些皱眉,但最终只是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实际上他早就察觉到,从两人抵达此处,林清浅的状态就不太对。
面对一个有可能是自己父亲却失踪了二十年的人,谢远难以揣测她的心思,但想必是不太好受的。
至少从目前来看,载天应该没有动手的意思。
“可是父亲曾说过,惊龙剑只有他和我能动用,而那坟冢中……除了我母亲的遗体和一些父亲的身前衣物,甚至连一块灵石都没有,你又要拿走什么呢?”
林清浅喃喃道。
载物没有说话,或许是察觉到林清浅在不断靠近,他忽的冷声道:“够了,莫要以为本座今日态度平和,就当真不会动手,止步吧!”
谢远手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把灰不溜秋的小剑,正想上前拦住林清浅,林清浅却是自己停下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谢远,展颜一笑,微微摇头,似是在说“我知道分寸”。
谢远一愣,有些不太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嘀咕道:“蠢女人。”
林清浅转回头,将垂于袖中的手掌摊开,一个粗糙的泥人便出现在了掌心。
“那你只需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这……是你捏的吗?”
谢远认得这个泥人。
就是上次在地窟,林清浅不知道从哪捡回来的,和她幼年时,林惊龙曾经给她捏过的泥人有着**分相似。
“傻女人,你这样问能问出什么来!”谢远摇头,插嘴道:“应该让他立下天道誓言,这泥人若不是他捏的,那他就头上长批眼,你看他敢不敢!”
“……”
载天再次沉默,随即忽的冷哼一声,而早有准备的谢远一个鬼魅般的闪烁便出现在了林清浅身前。
啵!
虚空一阵震荡,好似破碎的水流,有着阵阵涟漪四散而开。
谢远带着林清浅后退,而这墓园之内,方圆百丈的树木忽然“唰”的一声齐齐从中间断开,带起了一阵“簌簌”的声响。
谢远退到了数十丈之外,皱眉看向怀中的林清浅。
载天直接以神识攻击,谢远虽然极力阻挡,依旧有一丝溢散的神识之力直接震晕了林清浅。
“带她走吧,趁本座改变主意之前。”载天漠然道。
“你就是林惊龙对不对?”
谢远盯着始终没有回头的载物,摇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若连自己的血肉至亲都不敢相认,就算你修为通天,立地成神又有何用?”
见对方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谢远也不再停留,因为他感知到有数道隐晦而又强横的气息正快速接近。
“只愿你是真的有苦衷吧,否则来日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让林清浅再有第二个爸爸!”
谢远说完,抱着林清浅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了云层之上。
……
原地,载物终于转过身来,眼神复杂至极。
“我是林惊龙吗,不是吗……可惜,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载物呓语一般得轻声道,“不过,他说的第二个爸爸又是何意?”
载物有些迷茫,不过谢远说的话他有好几句都听不懂,也没有过多纠结。
正在此时,随着“咻咻咻”的破空声响起,一共七道人影出现在了载物四周,随即垂首静立。
载物的眼神重新凌厉起来,他低喝道,“神主庇佑,那老狗受了重伤不在青州城,今日正是最佳时机,我欲一鼓作气破除壁垒,尔等百丈外结七星大阵为我护法,不死不退!”
“喏!”
七人应了一声,四散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