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仓外五里。
侯君集的大军在未时时分就赶到了此地,此时李渊兵马还没有到,侯君集急忙派出士兵,四处砍伐树木,扎下大营。黄昏时分,他将事情办妥,吩咐士兵留守大营之后,带着几名亲兵赶往永丰仓。
其实王行本早就得到消息,说永丰仓外五里有隋军驻扎,但王行本生性谨慎,反而派兵严加防守,仿佛没有看到侯君集远来。
侯君集带着几名亲兵上山,早有士兵回报,王行本得到消息,赶到营门迎接,他没有见过侯君集,直到侯君集递上了杨侑亲手书写的信件,王行本这才放下心来,将侯君集迎接入仓,设宴款待。
王行本这时看过书信,直到侯君集远来,只带了干粮,于是笑道:“侯将军远来,粮食不必发愁,我这就让人准备五万石,先给将军送去。”
侯君集大喜,两人边说边聊,不知不觉将近戌时,侯君集见时间不早,带着亲兵回营,王行本让三百士兵押送粮食,随着侯君集回到了渭水南岸的隋军大营。
就在此时,渭水北岸。
李世民听到斥候的回报,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李渊答应让他领兵一万,拿下永丰仓之后,他休息了一日,第二日回到蒲津关,经过简单的准备之后,就从蒲津关出发,一路上急赶慢赶,就是想要抢占有利地形,扎下大营。
可是,就在刚才根据斥候的回报,在渭水南岸居然有一支隋军在此把守,这让李世民心情十分郁闷。
这个季节,天气虽然冷了,但还不足以让河水结冰。渭水的水位已经下降,在最浅的地方,恰好淹到人的脖颈处,但河水冰凉,就算这样过了河,非生一场大病不可。
而对岸有随军在,搭建浮桥则是不能的事情了。
李世民在犹豫着,他不知道隋军有多少人,所以不敢轻易的过河。这时,随着他出征的刘弘基、房玄龄两人来到他的身边,房玄龄道:“敦煌公,敌军在对岸驻扎,想必是有高人策划。”
李世民点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我顾虑的地方,若是我军过河,敌军趁机攻打,恐怕……”
刘弘基道:“敦煌公,我愿领兵强渡渭水,为大军杀开一条血路!”
房玄龄摇摇头,道:“此为下策!”
刘弘基对他怒目而视,这个书生,虽然上次立下功劳,足见他的才智,可是刘弘基当面被驳,心中还是非常不爽,打仗还是靠武士,这些书生不过动动嘴皮子,就捞走大量的功劳。
李世民呵呵一笑,道:“两位莫急!再稍等片刻!”
房玄龄心中叹息一声,他也知道他是新来之人,比不得刘弘基、殷开山这等首从之臣,与裴济、刘文静等人更不能相比,但他生恐大军中了隋军埋伏,所以不得不出言相劝。
片刻之后,从远方响起了马蹄声,一个斥候跑来,禀告道:“将军,此处以东二十里之内,隋军只有这个大营!”
李世民挥挥手,斥候退了下去,李世民道:“前方五里处,是除了此处的最佳渡河地点,我打算从哪里渡河。”
房玄龄皱了皱眉头,问道:“敦煌公,我军从哪里过河之后,在何处驻扎?”
李世民沉思了片刻,道:“那附近便有一处平原,可就地驻扎!”
房玄龄的心中充满了忧虑,道:“敦煌公,若是隋军从大兴城出兵,左右夹攻,恐怕我军情况危急!”
李世民哈哈一笑,道:“三姐足智多谋,鄠县一定能够守住,今夜只要过了河,扎下大营,明日我大军威逼永丰仓,加上刘文静的劝说,永丰仓无忧矣!”
房玄龄不再说话,他的心中隐隐不安,他总觉得李世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或许,这是因为太年轻的缘故吧,毕竟他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
唐军很快接到命令,沿着渭水北岸缓缓行走,此时天色渐晚,月亮不明,为了避免被隋军发现,李世民没有让士兵点亮火把,士兵们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路上不免磕磕绊绊,行动非常缓慢。
就在李世民要渡过渭水的时候。
天水,西秦帝薛举已经迁都至此,他是听从谋士郝瑗的建议,将都城从苦寒的金城出,选择了天水这个要地,天水更靠近大兴,方便薛举出兵,夺取关中,从地理上来说,更具备隐蔽性。
薛举的皇宫装饰的很一般,甚至还比不上大兴城中某些大臣的府邸,但这也是薛举的聪明之处,他知道陇西偏僻贫穷,所以一切从简,很是节约,未来需要钱粮的地方很多,就算他薛家富可敌国,也要节约着使用。
这一点,就是他的太子薛仁果所不及的了,薛仁果贪婪奢侈,为人残暴,特别喜欢人妻,每每攻下一地,看见美貌的女子,就要抢了回去,供自己享用。这是薛举所不喜的。但这个儿子武功不凡,也算有谋略,可以帮助自己打天下。
薛举此时在皇宫内长叹短吁,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一次他令晋王薛仁越举兵北上,居然没有拿下李轨,反而被李轨阴了一把,损兵折将不说,与武威郡接壤的地方,几座军事性质的城池被李轨拿下,会宁县也差一点被李轨夺走,要不是会宁县离凉州太远,李轨觉得就算拿下也不划算,恐怕此地已经不保了。
薛举在房中踱步,连一个凉州李轨都拿不下,他薛举还能出兵关中,还能争霸天下吗?他的这种疑惑,并不是才能不足,而是他出身低微,在古代森严的阶级制度下,他不自觉的会有一种自卑的感觉,即使他如今已经称帝,在陇西乃是万万人之上。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宦官禀告,郝瑗求见。
郝瑗本来是金城县令,他募集郡兵,任命薛举为金城校尉,让他消灭反贼,还举行了一个出征仪式,不料仪式上薛举发难,将郝瑗捉住,控制住了金城,随后自立为西秦霸王,不久薛举又招揽了宗罗睺等强盗,势力大涨。
薛举知道郝瑗此人有才,所以不计前嫌,将此人放了出来,任命他为卫尉卿,为自己出谋划策。
这个时候,郝瑗来此,有什么事吗?薛举想着,让宦官领郝瑗进来。
郝瑗进来,施礼道:“臣见过陛下。”
薛举赐座,这时,几名宫女将火盆烧得更旺了,天水不比别地,冷的格外早一些。
郝瑗说道:“殿下,臣有个建议。”
薛举点着头,喝了一口温热的酪浆,道:“爱卿直言!”
郝瑗道:“前些日子,隋军大举进攻鄠县,依臣之见,这几日战事恐怕就要结束,臣认为,凉州李轨不过一犬,不值得殿下浪费心力,殿下应该将注意力放在关中!”
这时,宫女为郝瑗端上温热的酪浆,薛举笑着道:“爱卿慢慢说。”
郝瑗神色凝重,道:“陛下,关中要地,是帝王之资。秦据关中,依函谷关之险,拒六国于山东;汉高祖定秦川,约法三章,遂有天下;大隋承袭北周,也是凭借关中基业,这才统一天下,关中之重,非比寻常!”
薛举抚须,时不时喝几口酪浆,温暖身子。
郝瑗继续说道:“如今李渊已经起兵,他的意图就是要拿下关中,凭借关河四塞,八百里秦川,谋取天下。陛下,李渊此人老谋深算,手下更有精兵数万,不能让他拿下关中啊!”
“一旦李渊拿下关中,陛下想要再拿下,恐怕就难了!”
薛举沉默片刻,他皱眉问道:“爱卿,你认为李渊真能拿下关中吗?”
郝瑗摇摇头,道:“陛下,臣不知道他能不能拿下关中,但就目前而言,他拿下关中的希望最大!”
薛举又是一阵沉默,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而来,道:“殿下,萧关急报!”
薛举一点头,郝瑗站起身来,拿过书信,拆开一看,吃了一惊,道:“殿下,隋军已经拿下鄠县、武功,李秀宁已经大败!”
薛举猛地站起身来,他走上两步,接过书信,仔细的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这李秀宁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郝瑗摇摇头,道:“殿下,不是李秀宁不堪一击,而是隋军太强大!”
薛举细细的品着书信,他顿时想到李秀宁在关中的发展是如何迅速,几乎完成对大兴城的半包围,而今,盛极一时的李秀宁竟然不过月余,就此崩溃?!而根据书信中所言,鄠县一带,并没有激烈的大战,这就意味着,隋军使用的是计谋!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兵法之上策!
隋军,竟然有如此高明之人?薛举忍不住变了脸色。
郝瑗叹息一声,作为一个谋士,他的思绪转的更快,他踱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一事,他躬身道:“陛下,隋军虽然取得大胜,但臣有一计!”
薛举听了,身子一震,问道:“爱卿有何计谋?”
郝瑗道:“隋军虽然拿下鄠县,但依臣的估算,李渊恐怕已经到了河东,已经在准备渡河,甚至已经渡过了大河,如此一来,隋军主力必然东进,趁此机会,我军若是东出,或许能拿下扶风郡!”
薛举踱了两步,道:“如今天气寒冷,出兵恐怕不便。”
郝瑗呵呵一笑,道:“殿下,出兵贵在奇,众人皆以为天气寒冷,陛下不会出兵,或许防备松懈,一股而下!”
顿了一顿,郝瑗又道:“李弘芝、唐弼在汧源(今宝鸡陇县)有数万兵马,陛下若是出兵萧关,必然与他对峙,臣以为,此人宜招安为主,一来避免大战,节约时间;二来,这支兵马为殿下所用,则又是一大助力!”
薛举听了,脸上变幻不定,这个时候,他有些不想与大隋交战,虽然他日后兵出萧关是铁定的事实,可是他还是想要先解决了后顾之忧,再全力出兵关中。
但是,薛举又不得不承认,郝瑗的计划有合理性,成功的几率很大,他踱步思考着,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来人,宣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