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日晚,唐缺的剑伤基本痊愈。站在第七道剑巷口,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狂风快剑,十八式,招招势如狂风骤雨,凌厉绝伦。唐缺仗剑在手,真气澎湃,眼前剑诀千重幻影,剑风呼啸,但他心中只有一往无前的勇决!
这种心境,还有真气修为,与五天前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再多么凌厉繁复的剑诀,在他眼中,都仿佛只是一张待他揭起的剑符。
如雪的月光下,那剑巷中,一条黯暗的少年之影,如惊鸿翩跹,纵跃若电,或挺剑击挡,或步法如电。两支木剑交击的嗤嗤声,在剑巷中不绝于耳,或绵密如爆豆,或又啪啪啪的真气撞击……
唐缺出了剑巷,微闭上眼睛,回想起那剑巷中的一切。他握剑的胳膊,被一剑击中,酸麻得几乎抬不起剑来。但那势如闪电的剑影,纵横交击的剑路,每一处拐角,每一枚悬挂的木剑,都历历在目。
狂风快剑十八式,一招一式,都已他铭刻于心。
趁着唐缺休息片刻的时候,彭长老以最快的速度,重拾起木剑,回挂原位。
唐缺撕下了一截衣袖,竟然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彭长老的目瞪口呆中,唐缺扔下了木剑,从剑巷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每一式剑诀,每一道剑路,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每一式剑招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他踏着熟悉的步法,连那曾被一剑击中胳膊的地方,都被他及早的规避开去。他发现一个极为玄妙的东西,在这剑巷中走过,他的身法根本不需要比剑更快,而是以最精准的计算,以最短的身法距离,便可以躲避最凌厉的一击!
甚至于,他故意放缓了身法速度,衣袖凌风,竟每每在间不容发的刹那,躲过凌厉的一剑,却是毫发无损。唐缺的心神空明澄澈,记忆中只有纵横交错的剑路,还有他妙到毫巅的身法趋避。
唐缺出了剑巷,站在巷口,却不解下眼睛上的蒙巾,仍在回想着刚才这闯巷的一切细节。有好几次,他差点要中剑,稍显狼狈。这不是因为他对剑诀不够熟悉,或是自己身法不够快,而是对自己还缺乏一种自信,让他在规避时稍显犹豫。
彭长老哈哈大声,声震于夜空。他亲自为唐缺解下了蒙巾,一脸的慨然,长叹道:“唐家庄,能有你这天纵之才,异日必将崛起于万剑大陆!”
唐缺道:“长老,我苦练了十五天,这才明白一个道理。原来,要躲避对方的剑,靠的不是速度,而是一种洞彻先机。”
“所谓洞彻先机,这只是一种常识。但要做到洞彻先机,又谈何容易?老夫浸淫剑道一生,也未能做到洞彻先机!”彭长老既感钦佩,又是慨然。
“长老,还有十天,就要面临着与唐人豪的剑决了。我想修炼一招剑法,一招最凌厉,也最简单的剑招,请长老指教!”唐缺恭恭敬敬地朝彭长老行了一礼。
彭长老大喜,抚须笑道:“老夫明白你的心思。不过,我不能教你,却有另一位老师,可以教你。”
唐缺大感奇怪,刚要问是谁时,只见彭长老回到他的宅前,打开门来。门口踱出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一袭青袍,脸色戚然,竟是唐家庄的大庄主唐啸天!
唐缺躬身行礼:“唐缺见过大庄主。”
唐啸天虽身材矮小,但气势却足,站在唐缺身前,比十四岁的唐缺还稍矮,却有一种渊停岳峙的感觉,显然是一位剑道高手。只是他样貌着实古怪,面如枯树皮,老眉垂吊,一副苦命之相。
据传闻,唐啸天乃是蓝田镇唯一的一名大剑师,剑道修为深不可测。他一向少言寡语,脾气古怪,与唐缺亡父唐经天,交情并不深。
在唐缺的记忆中,唐啸天有一个儿子,名叫唐剑雄,原本是修剑天赋绝顶的天才,十一岁就冲破九条剑脉,成为一名剑师。但是在五年前的一次外敌入侵中,唐剑雄的魂鼎被人击破,挑断手筋脚筋,一身修为尽付流水,从此瘫坐在轮椅上,形如废人。
或者是因为儿子的际遇,才让大庄主性格阴沉,难以接近。
唐啸天看着唐缺,那晕浊的双眼中,有了浅浅的亮色。“唐缺……你……这二十天的苦练,一剑双杀张氏兄弟,若是你父亲在天之灵有知,也必为你感到告慰……”
唐缺感到一种温暖。这个看起来很阴沉,很干瘦的老者,是唐家庄最有威望的大剑师。想不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剑巷中,不但没有责怪唐缺心狠手辣,反而温言鼓励!
“多谢大庄主夸赞。唐缺离目标仍很遥远,请大庄主指点。”唐缺恭恭敬敬地道。
唐啸天背转过身去,微抬头望着天空的一轮碧月,幽幽道:“你在剑巷中,二十天冲过七道剑巷,天赋之高,在蓝田镇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纵是剑雄……还在浩歌……的天赋,也落于你之后……不过,你要在十天后,战胜唐人豪,却还有些难度。”
他在提及唐剑雄时,微显低涩,显然触动了他心中的一件痛事。
曾几何时,唐家庄的唐剑雄,还有唐人豪兄长唐浩歌,号称双璧,修剑天赋极为惊人。唐剑雄比唐浩哥大三岁,但二人都曾在十二岁,冲破九条剑脉。
唐缺道:“大庄主,要战胜张氏兄弟,不一定要靠剑。但是要战胜唐人豪,我必须要学会一剑,最凌厉的一剑。”
彭长老呵呵笑道:“大庄主,我就喜欢他这种不要脸的自信。”重重地拍了一下唐缺的肩膀。如山一般的压力,压得唐缺差点坐了下来。
唐啸天那张如枯树皮般的脸,重新阴暗了下来。他沉吟半晌,从彭长老手中接过剑来,轻轻拔剑出鞘,又将剑鞘放在墙角,一掀衣角,站在那月下,原本那枯瘦无神的垂朽样子忽然不见了!
一剑在手,唐啸天那种渊停岳峙般的气势,如一代宗师般,浑身剑气暗盈,那三尺长剑,轻嗡声一响,一道丈许的青色的剑气,凛凛而现,缓缓伸出,凝泊大气!